周逸云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普通人。

 就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他想尽力活的更好,但是他也有胆怯懦弱侥幸。

 自从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多希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一切都似乎晚了。

 而现在,什么精神疗法,什么自制力,在彻夜难眠各种疼痛的情况下,来的不如一杯酒痛快。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怕死,但是怕慢慢折磨死。

 他也无数次想过,离开所有亲近的人,就像自己曾经爱听的那首歌,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但是,当他立刻王君如,离开周牛牛,却离不开沈慕诗了。

 每当他看到沈慕诗,淡淡平静的笑容,轻声的说着:“没事,会好的。”便会感觉所有的坚强都融化了。

 他知道她的辛苦,始终那么默默的,无怨无悔。

 周逸云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会陪着沈慕诗去沈家看看沈父。

 身体不好的时候,就呆在家里,陪着沈慕诗,两个人总有很多话说,关于股市,关于牛牛,关于周逸云看过的一些书。

 这一年周逸云浮肿的越来越严重了。

 沈父也在**躺了近一年,这一年沈父跟沈母商量,无论如何也要买套房子。

 沈父租房的小区出了一套一楼的一居室,房子不大,但是足够两口人住。

 这几年房子涨价了很多,但是上涨的趋势还没停。

 沈母叫来沈慕诗商量,沈慕诗也是赞成的,沈父坚持要沈英豪贷款买下来。

 “小诗,这房子让你弟弟贷款,我和你妈还有退休金和一些存款,不过话要说好了,将来你别跟你弟弟争。”

 沈父这话说的沈慕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看过了上一辈的恩怨,自己就这么一个兄弟,别说自己还有住处,即便是自己没有依靠没有住处,也不会跟自己的兄弟去争什么。

 她笑着应着:“爸您放心,房钱我一分都不出,但是你们老两口用的电器帮你们添了可以吧。”

 沈母也说道:“你自己这么多年没出去工作,那个小周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结婚不结婚的放一边,他的身体这么差以后你怎么办?”

 沈慕诗答道:“顺气自然。”

 沈母叹气道:“不是我们做父母的不管你,你从小就不让人管,现在交了这个朋友....”

 没等沈母说完,沈父拦下话:“她的事让她自己决定吧。”

 这段时间,沈慕诗身边的人很多在劝沈慕诗,如果离开要尽早,沈慕诗却又自己的想法。

 最难的时候,周逸云在身边,自己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身体不太好。自己一定是有所图的,比如他的安全感,比如他给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所有选择都会有个结果,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并不畏惧走下去。

 群里的小姐妹们愤愤不平,如今周逸云一个月会有几天状态好一些,大多数时间饮食起居都要沈慕诗照顾。

 “凭什么啊,你们这样下去早晚他拖垮了你。”

 “沈姐,你还年轻啊,要有自己的生活。”

 “他那点收入来源算什么,本来也是应该他得的,再说人家两口子商量好了,人家都算计好了,你就是人家的免费保姆。”

 很多难题苛责的话传到沈慕诗的耳朵了,对于性格倔强的沈慕诗来说只当做了耳边风一样。

 入冬之前,沈父的房子买好了,简单装修之后,老两口终于从为了照顾奶奶租的房子里搬到了新家。

 搬家那天,家里也来了亲戚帮忙。

 沈慕诗从网上给沈父定了一张全自动的护理床,同时安装到了房间。

 沈父坐在轮椅上看着忙碌的一切,沈母去检查搬出的房子里还有没有遗落的东西。

 当着家里亲戚的面,沈父环视着房间,最后目光落在沈慕诗身上:“小诗啊,爸再嘱咐你一遍,将来你弟的房子留给侄子,这里等你弟他们老了让他们住这啊。”

 亲戚们的目光看着沈慕诗涨红的脸。

 这是沈父的心结,不在乎房子最终是谁的,沈父是怕沈慕诗和沈英豪之间出现自己兄弟之间的矛盾。奶奶眼睛亮了,心也是亮的。所有的事她都安排的好好的,但是最终也没想到,自己差点回不去自己的家。

 沈父怕了,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儿女不会这么做。但是他还是想把话说清楚,说明白。

 沈慕诗蹲在床边再次调试好了床:“放心吧,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起身想将沈父抱上床,沈父身下一片湿迹。

 沈母从外面拿着东西走进来,见状埋怨道:“怎么又尿了不吱声。”

 沈父只是苦笑指着沈慕诗:“哪有让闺女弄的,我有儿子。”

 那天,沈慕诗帮沈母收拾了点东西,就匆匆离开了,家里还有一个周逸云让她放心不下,而且她知道,自己在那多呆没什么意义。

 入冬之前,周逸云的复查又发现了问题,出现了肝损伤,肺部的结节也比以前大了一些,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人是消肿了一些,但是肌酐又偏高。

 周逸云知道,自己已经糟透了。如果要治疗肝脏的同时要保肾,同时还要防止癌症的复发,需要长期的住院反复的治疗。

 王君如建议周逸云看中医,并且找到一个很知名的中医大夫。

 等挂号就的排上两三个月,而且据说这个大夫的用药特别好。

 周逸云不想看,他知道自己的病最后的结果。

 沈慕诗接来周牛牛,看到儿子,周逸云动心了。

 高家也来了事情,老房子拆迁了。本来是件好事,但是原来的房子面积很小补偿款根本不够原地换房子。

 张洁不想换的太偏远,高原的儿女根本不管不问。

 股市一塌糊涂,几乎没有操作的机会,周逸云决定卖了房子,给张洁添了一些,这样新买的房子名正言顺的写了张洁的名字。

 张洁安心了,也高兴了。

 对于这些安排,沈慕诗没有意见,周逸云正式搬过来和沈慕诗住,剩下的钱他觉得可以安心的治病。

 开始一段时间,中西医结合见了一些效果,人的精气神也恢复了许多。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是如果能见效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又到腊月,大雪纷飞。

 周伯涛去世一周年的日子,第一年存放骨灰只有一年的年限。

 要去换存放证以及从新换排位,早上起来周逸云就觉得浑身痛。

 沈慕诗叫了辆车,自己去办理这些事。

 周逸云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心里有几分怅然。一年看病花了十几万,如果需要手术那就不是十几二十万可以解决问题,关键是成功率。

 王君如打来电话,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听说沈慕诗自己去办周伯涛的骨灰的事,便埋怨着怎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开车送她去呢。

 “你在家照顾好牛子就行了。”周逸云说的是心里话,现在能让他坚持下去的,多半是因为越来越懂事的周牛牛。

 “你那如果缺钱了就说一声,卖房子卖地是不可能,而且大额的钱都在我妈那管着,但是我还是能帮上你的。”王君如电话里嘱咐着。

 “你妈知道你脾气,我的病你妈也知道吧。”

 “应该是知道一些了。”

 “那就是了,她啊,就怕你把钱浪费在我身上。”周逸云说着自己也呵呵笑了笑。

 “浪费不浪费都不重要,你坚持治疗,至少你看沈慕诗对你也很好,这么多年,总不能坑了人家。”

 周逸云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怪人,人家情敌都打成一锅粥,你们倒是有些惺惺相惜。”

 王君如不饶人的说道:“你才是最怪,而且最精明的是你,你是不是把我们脾气都摸透了,吃定我们了?”

 周逸云苦笑了一下:“谁这么有病,牺牲自己吃定别人的。我也是没办法,而且沈慕诗说的也对,你的脾气姥姥的脾气都太好,孩子越来越大了,等青春期万一叛逆了逆反了,有个让孩子回的地方,别跟我一样就行。”

 王君如低头沉默半晌,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就比如上了小学的周牛牛最怕的人就是自己。

 有时候自己的脾气真收不住,按说已经是衣食无忧,吃着房租,赚着存款理财,比大多数上班族要好的多,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憋屈。

 婚姻,不是不幸,却也不幸福。

 父亲也没了,马凤英自从王昌军没了之后变得神神叨叨的,有一次接孩子都给孩子接丢了。王君如真怕马凤英再出什么事。

 周牛牛小孩子,出门乖巧,但是男孩子总是很淘气的,偶尔不好好学些,王君如论起棍子就打。

 打他,自己也心疼,但是她怕管不好。没父亲在身边的孩子,万一学偏了后悔都来不及。

 以前,时不时的还能把周牛牛送去让周逸云带几天,现在能让周逸云带的日子越来越少,周逸云的身体不好,沈慕诗来照顾,周牛牛去了沈慕诗更辛苦。

 “你知道,你和沈慕诗有一点事一样的,都是很善良。”周逸云说道。

 “行了,你别夸我们了,想想自己怎么把病治好,要不然都对不起我们。对了,辉哥不是还欠你钱吗?要回来没有。”

 王君如这么一问,周逸云才想起来这事,辉哥已经好久没跟自己联系了。

 听他不说话,王君如就有点着急:“你都这样了,他还不还钱,什么人啊?你以前的能耐呢,要是我现在就找他去。”

 “你先别着急。”

 “怎么不着急,借的时候就跟你说了,不靠谱你就不听。这么多年多少事你要是听了,能至于这样吗?”王君如很想压着脾气,但是压不住。

 现在的周逸云并不想强辩,自己带着周牛牛的王君如的辛苦,他不是不能理解。

 听到外面的开门声,周逸云说道:“我知道了,那什么姑姑回来了。”

 周牛牛一直叫着沈慕诗姑姑,姑姑也成了周逸云和王君如说话时候沈慕诗的代替。

 “我不管,你得想办法,钱又不是大风刮的,必须得要。”王君如说完挂断了电话。

 钱很多时候不是大风刮来的,可是那些年周逸云和王君如赚钱的速度真的和大风刮来的一样。想起那时候,围拢在自己身边的亲戚朋友,现在见的都难见到。

 偶尔还来看自己的,就是最近几年认识的骄哥飞哥夫妇,人到四十没朋友,再交新朋友很难。也难得沈慕诗还帮自己维护着朋友。

 “我回来了。”随着沈慕诗的说话声,沈慕诗进了门。

 外面天气很冷,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

 “都办好了?”

 “办好了,换了五年的本子,这大雪天的,要去登记换本,抱着骨灰盒去大厅,再从大厅抱着回新楼址,胳膊都酸了。”沈慕诗伸出胳膊,两只手还不挺的哆嗦。

 来回得在那里走两三公里,这雪这么厚肯定不好走。

 “云子,你给你爸弄的骨灰盒怎么那么重啊,什么木头的?我记得当初抱着我奶奶的骨灰盒跑没那么沉啊。”

 周逸云笑她:“傻样,你奶奶那是红木的,我爸这是石膏的。里面都是石膏,你想能不沉吗?”

 沈慕诗揉着胳膊笑笑:“我进来时候听你在打电话?”

 “嗯,跟君如通了会电话。”周逸云想着电话的内容,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沈慕诗换好衣服去做饭,周逸云拨通了张辉的电话,电话那边张辉支支吾吾,一说道钱的事就要推脱几天。

 放下电话,周逸云看着窗外的雪,如果有能力他会去找张辉吗?心下反复的掂量着。

 “怎么了?发什么呆?”沈慕诗进来看着周逸云的脸色铁青。

 “没什么,辉哥的钱我觉得要不回来了。”

 沈慕诗微微一愣,接着问道:“你因为这件事很别扭?是因为生气辉哥吗?”

 “我生气我自己....”

 沈慕诗拍着周逸云的肩:“没事,不用生气。借人钱的时候,就不要考虑这要回来,要不然就别借。再说,你不常说如果当初没张春华,张伟,也就没今天的你吗?你和辉哥的交情,如果只是值这四万块钱,或者说当初你们的人情就值这些,那也是有数的。”

 周逸云诧异的看着沈慕诗:“你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只是安慰我。”

 “真这么觉得,我们现在需要钱,你治病也需要钱。这些钱杯水车薪,如果真到万不得已,我就让君如拉着我一起去闹着闹也值了,现在没到那个份,就当是你对过去念想吧。虽然现在我们也没什么,但是好歹都是人家欠你的。”

 周逸云点点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不是拿钱不当回事的败家子,但是沈慕诗的态度确实让他舒服很多,心里的怨气和压力也小很多。

 沈慕诗转身去端饭菜,一撇眼看到周逸云的的神色松弛了些,心里也放下了点,她知道,周逸云的病情不能着急,怎么能劝他开心一点,就怎么劝。毕竟有些事都是钱解决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