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一个人是莫名其妙的,比如看到光鲜又意气风发的江晃,祁鹤楼就从心底里讨厌这个人,说不出任何原因来。

祁鹤楼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比如此刻,他那眼神恨不得把江晃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江晃:“你瞎看什么呢?我问你踹我家狗做什么?”

“……”祁鹤楼咬紧牙关不回话,只有一双眼睛在宣泄不满。

关然被他这个眼神看得浑身都不舒服,道:“江晃,这玩意儿不会是个哑的吧,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江晃抱着狗,不耐烦道:“你哑巴啦?”

祁鹤楼沿着巷子就想走,被江晃一把给拽回来了,道:“嘿你个小疯子,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

江晃的力气比祁鹤楼大很多,他挣了好几次也挣不开。

“放开。”祁鹤楼的语气特别冲。

江晃就不惯着他这种人,人不大,说起话来牛里牛气的,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江晃抬手就一巴掌给人打过去,道:“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以为我的狗你想打就打?我警告你,说话别这么欠揍,下回见了我家狗绕着点儿走。”

刚才在自己缺德舅妈那儿受了气,本来就憋屈,江晃的这一巴掌让祁鹤楼更憋屈了。

祁鹤楼心里一横,也不管这两个人比自己高一个脑袋,逮住江晃的手臂就一口咬下去,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恨不得咬下江晃的一块肉来。

江晃吃痛地惨叫了一声,痛的臂弯里的狗都没抱得住,但是祁鹤楼跟注射了兴奋剂抽了疯似的,越咬越用力。

“嘿,你这小孩儿这么怎么不讲理?”关然连忙去拉祁鹤楼,是一点儿都拽不动。

江晃也被他弄得一点耐心都没有了,用另一只手掐住祁鹤楼的脖子,把他的背砸到墙上,用肩膀死命地撞了他好几下才让他松了口。

江晃的手上留了一大个血牙印,被咬的地方微微肿起,“你小子有狂犬病吧。”

祁鹤楼也没讨到好处,鼻血顺着下巴流得到处都是,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语带威胁道:“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这话是祁鹤楼从电视里学来的,此时他觉得自己特酷,就算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也压根不放在眼里。

“你给我没完一个看看。”江晃活动活动了关节和手腕,骨节之间发出几声“咔嚓”的声音,道:“今天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没完。”

说完江晃就捡起地上的一块板砖,毫无压力地走向他。

祁鹤楼见状立马就心虚了,咽了咽口水,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我懒得跟你计较。”

等人跑得没影儿了,江晃这才把砖头撂到墙角,道:“小混蛋,跑得还挺快,比老王八还惜命。”

关然“啧”了一声,道:“你家附近什么时候搬来这么个玩意儿啊?你看见他的眼神了没?跟被疯狗咬了一样,我家隔壁狂犬病的那个大哥就和那小王八蛋一样的眼神。”

前几天江民德和江晃看电视的时候曾提过这么一嘴,说是郭晓年把他外甥带过来养了。

就为这事儿,江民德每天都语重心长地提醒他这个孙子,要友善地对待新邻居,别看人家年纪小就欺负人。

虽说江晃平时经常跟人打架,但都是有原因的,不会平白无故就欺负人。

江晃:“估计就是那个刚来的,郭家的外甥,现在住的他舅舅家。”

关然觉得这事儿太奇怪了,疑惑道:“不是,他自己没有家吗?为什么要住他舅舅家?”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新闻联播。”江晃抱着狗就走,道:“回家吃饭咯,管他什么舅舅外甥的。”

祁鹤楼不愿意回去他那个爱捅刀子的舅妈和表哥,便一个人在河沟里面跑过来跑过去,在外面晃都比呆在那个破房子里面要强得多,等傍晚天暗下来时,他找不到地方去,就愣愣地坐在河边打水漂,肠子都饿扁了。

但是他舅舅不在,他不敢一个人面对那一家子,于是他又捡起一块石子重重地砸到平静的湖里面去,仿佛他砸的并不是谁,而是砸的他舅妈和表哥,这么一想祁鹤楼立马就来劲了,捡起几块石头狠狠地砸进湖里,反反复复。

“去死吧,恶婆娘,全都去死吧。”一边砸他还一边骂道。

但是这样完全不能消除祁鹤楼心中的不痛快,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等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打死这恶毒的母子两人。

河沟的泥巴是湿软的,踩上去容易打滑,祁鹤楼又是个点儿背的,什么狗屎运他都能撞上一回,比如现在,他踩着脚下的泥巴滑得摔了个狗啃泥。

祁鹤楼心里越发的生气憋屈,人都被气哭了,一边倔强地抹眼泪,一边学着附近大人的样子骂道:“妈的,连臭泥巴都要跟我作对。”

江民德刚在附近广场打完牌,随手在包子铺买了两个肉馅儿的包子,悠悠地散着步走回家,经过河边那块儿,他立马就听到了小孩儿的哭声。

他眯起自己那双昏花的老眼,定睛一看,那不是住楼下的那小子吗?这么一个人在河沟边上哭兮兮的。

江民德闲来没事儿就喜欢逗小孩儿来玩儿,尤其是这种委屈巴巴的小的,他最看不得人委屈,于是他走过去,把买来的包子递给祁鹤楼,道:“小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舅舅呢?”

祁鹤楼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和一个怪古稀奇的老头儿搭话,防备心很重,在他眼里,大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着小娃无动于衷,江民德把手里的肉包掰成两半,自己拿起一半率先咬了一口,这才把另一半递给祁鹤楼,道:“小子,这可是肉馅儿的,狗不理包子。”

祁鹤楼馋嘴地咽了咽口水,看这怪老头儿吃了包子还没有中毒,于是他像没见过包子一样,粗鲁地抢过江民德手里的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得太快被噎住了,气是往下走的,上不来,祁鹤楼用食指指着江民德,艰难道:“臭老头儿,你想害我。”

倒也不怪祁鹤楼心眼儿这么多,他看的电视剧里面总有好多在饭菜里给人下毒的坏人,再加上他的亲爹,舅妈和亲表哥都不是什么好心眼儿的东西,所以被包子噎住了之后,祁鹤楼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死老头儿想药死自己。

“小子,你可别乱说话,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能专门买包子来药你吗?那可是要折阳寿的。”

江民德倒也没真和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娃计较,不紧不慢地拧开自己的茶杯,递给他,道:“喝点水把包子咽下去就好了。”

祁鹤楼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大口,苦的,他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咽下去了,他没喝过茶,一尝到这个味儿他就越发地觉得这玩意儿是个毒药,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哇地就哭了。

江民德没想到这娃这么能哭,着急道:“哎,你这小娃哭什么呀?”

祁鹤楼哭兮兮地把茶杯扔到地上,推了一把眼前这个坏心老头儿的肩膀,吼道:“都是你这个坏老头儿,老混蛋,我现在要死了,你们全部都满意了吧?”

江民德被这小娃突然来这么一出彻底搞懵圈儿了,以为他是天生得了什么怪病活不久了,于是就耐着性子和他坐在河沟边上。

“小子,你得什么病了?怎么就活不了了?”

“还不是全都怪你。”祁鹤楼哭天喊地地在地上滚,道:“我又没得罪过你,你居然给我喝毒水。”

这下江民德可算是整明白了,搞了半天这小子心思这么阴损,本来看他可怜想给他点儿吃的,结果他还赖自己给他吃有毒的东西。

“你小子好不识货,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我儿子专门托朋友从福州给我寄过来的,你居然说是毒水。”

祁鹤楼听不懂什么铁观音,但听老头儿的意思,像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毒药,于是祁鹤楼又从地上爬起来,防备心十足地盯着老头儿,哭得一抽一抽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民德不紧不慢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完了还心满意足地晃了晃脑袋,发出一声喟叹,道:“好茶,好茶。”

看着老头儿还生龙活虎活的好好的,祁鹤楼这才相信了自己没有中毒,倒也安分下来了,坐在老头儿旁边看了会儿夕阳。

地上还有刚才祁鹤楼赖皮弄掉的一小半包子,祁鹤楼想也没想就捡起来吃了,越吃越香,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舔了舔唇周,好像都能尝出来一点儿肉沫星子的味道,他突然想起来刚才老头儿说的什么狗不理,问:“这个包子是狗不理馅儿的吗?”

江民德没忍住笑出了声,道:“包子叫肉包子,包子店的名字叫狗不理灌汤包。”

“哦。”

天色越来越黑了,江民德还得回去看看自家那个孙子有没有把天花板给掀下来,他轻而稳健地拍了拍祁鹤楼的肩膀,道:“走了小子,回家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