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奴才给老夫人请安。”院门口,两个看门的婆子打开门,瞧见是陈氏,忙蹲身请安。

陈氏摆了摆手,提裙就要往里进。

两个婆子不防她如此动作,忙挡在其身前拦道:“老夫人,老夫人稍等,容奴才进去禀报,老夫人,这不合规矩!”

然而陈氏铁了心,推开她们就往里进,婆子毕竟是下人,不敢硬拦,其中一个婆子便快步朝里禀报去。

魏嬷嬷也被惊动了出来,“老夫人这是做什么,老夫人稍等,待老奴进去禀报一番,怕七爷和郡主穿戴不齐失了规矩,老夫人稍等。”

然而陈氏只是不听,院子里一番兵荒马乱,屋内的玉格和郡主自然听到了动静。

玉格的眉眼沉了下来,闭上眼,极力压住心中的不悦。

外间,郡主皱起了眉头,玉格沐浴并不需要专人伺候,唯独比较麻烦的就是开始前的准备热水、沐浴后的绞干头发以及换洗脏衣。

“我出去瞧瞧,你在屋里伺候七爷。”郡主起身对落英道。

落英福礼应下。

一阵哗啦的水声响起,玉格从浴桶里起身,用毛巾包裹起头发,擦干身子,穿上衣裳,郡主怕是拦不下陈氏。

落英听到动静,敲门入内,将玉格换下的脏衣收起藏好。

及至陈氏推门而入时,玉格已坐在暖炉前,由着落英绞头发。

玉格从书里抬起头,不悦的冷淡从眉眼眸光中绽开,“额娘这是做什么。”

陈氏被她看得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下来,“玉格,你和郡主要安置了?怎么没留人在屋里伺候。”

玉格眉眼淡淡的扫向屋内的落英。

陈氏一窒,又道:“额娘的意思是,院子里就留了两个婆子看门守夜,你和郡主夜里若是要水,也没个伺候的人。”

魏嬷嬷闻言心里大骇,极力维持着镇静偷偷看向郡主,而郡主只看着玉格,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坦白,比起她,七爷的身份才更加暴露不得,虽然她也疑惑为何陈氏作为七爷嫡亲的额娘,竟不知七爷的身份。

玉格抬眉止住她,此事于郡主难堪不说,还掰扯不清,只会引出更多的疑问和探究。

郡主站在原地,垂眸低下头去。

然陈氏这一回竟出乎意料的精明敏锐,觉出了他们的眉眼官司,心头又惊又痛又喜。

“玉格,你们没有圆房?你们没有圆房是不是?”

丫鬟婆子们神色各异,难掩惊讶的偷偷打量起玉格和郡主来。

“额娘!”玉格抬高声音冷声压住她的话。

陈氏胆怯的停了一瞬,似是冷静了下来。

魏嬷嬷见状,忙打发了被惊醒的丫鬟婆子们出去,“都给我出去出去,今晚的事若谁敢私底下议论,敢泄露了半个字出去,仔细你们的性命!”

玉格和陈氏、郡主、落英、石榴,一坐四站的僵持着,直到魏嬷嬷打发了所有人下去,又阖上门,亲自在门外站着守着,僵持冷硬的气氛才稍稍有所松弛。

“玉格!”陈氏颤着嘴唇伤心的唤道。

她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骗她瞒她,她是她的额娘啊,她都是为了她好啊,她怎么能这样冷漠的看她对她。

玉格没有理她,只放下手里做样子的书册,抬头看向郡主,示意她坐下。

郡主也没有看陈氏,顺着玉格的意思坐到她身侧,身后的落英机灵的反应过来,继续垂眉低眼仔细的给玉格擦头发。

“玉格,”陈氏只觉得心如刀绞,伤心得立时红了眼圈,“你到底瞒了额娘什么?你好好同额娘说,额娘难道会不答应你吗?你喜欢郡主你喜欢就是,额娘也没有别的意思,可是你得有个儿子啊!”

玉格把手伸到暖炉上烘着,低头看着自个儿修长纤细的手指,眉毛也没抬一下。

陈氏伤心得站立不住,倒退了半步,大半个身子倒进了石榴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玉格还是不理。

郡主也没有看陈氏,只看了一眼玉格沉静的眉眼,便跟着低眉不看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玉格的头发绞干了,落英把濡湿的帕子收到了浴室去,又出来,低头垂目的站在玉格身后。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氏的哭声渐渐收了,腿弯子微微打颤,这会儿不是伤心得站不住,而是真的站不住了。

“哭好了?”玉格这才抬眸,淡声问道。

陈氏的面皮僵硬的扯了一下,石榴扶着陈氏,低头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心里都替陈氏感到难堪。

玉格却没管他们心里如何作想,只道:“一,我说过,没有孩子是我的问题,不是郡主的问题。”

“可。”陈氏着急的想争辩,玉格垂眸,又作沉默状,陈氏不敢再言。

玉格才又抬眸道:“二,不会有亲生的孩子,也不会过继,我不希望您再同我或是郡主说有关子嗣的问题。”

陈氏的嘴唇抖得咬不住。

“三,额娘如今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了,多少得注重些规矩体面,这样未经通传,擅自传入儿子儿媳屋子的事儿,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好了,天晚了,额娘回去歇息吧。”

玉格说完送客的话,也没有起身,仍旧稳稳的坐着,对于额娘和儿子这样的关系来说,是极不尊重的姿态了,然而这回,陈氏却没有再闹,低着头顺从的扶着石榴的手走了。

听到陈氏离去的脚步声,玉格才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氏跨门离去的背影。

“七爷。”陈氏的身影不见,郡主低低的唤道。

“嗯,”玉格收回视线,“不用管她,以前如何,以后。”

玉格的声音一顿,“衣食住行上不亏待就行,别委屈你自个儿。”

郡主唇边的笑意绽开,“七爷放心,我都知道,七爷先安置吧,我再出去和魏嬷嬷交待几句。”

“嗯,”玉格应了,起身往内室走去,又抬手打发了落英出去。

*

昨日皇上命八阿哥休妻之事,在次日的早朝上,已不见任何议论之声,只玉格进出之时,旁人更多的敬畏闪躲。

但也有人百无禁忌。

散朝后,十六阿哥走到玉格身边,同玉格一同往外走,“爷可都等了你一个多月了。”

“什么?”玉格不解。

十六阿哥瞠目,难以置信,“玉大人请人帮忙,都不送谢礼的?”

玉格回转过来,哦,是他帮忙请旨接六姐儿出宫之事。

不过,玉格挑眉,“这不是皇上早就下了恩旨的事儿?”

十六阿哥一脸扭曲,话虽如此,可摊丁入亩也是早就明确的恩典,可真正编征的时候,还不是要走门路套关系,十六阿哥有些被玉格过河拆桥的面目惊到了。

玉格笑道:“十六阿哥有什么想吃的没有,要不一块儿吃个便饭,让玉格能够聊表谢意。”

“哼,”十六阿哥收敛好神色,背着手道:“一时想不到有什么想吃的,你想吃什么,说来爷听听。”

玉格想了想,“铁锅炖大鹅?锅边再贴一圈玉米饼子?”

十六阿哥矜持的一点头,“可。”

散朝后,本就有给朝臣们留有用餐的时间,只是味道和菜式上头勉强饱腹,还好两人都是长官,去各自的衙门晃了一圈,便在大清门前汇合。

“去西四牌楼?”

那里可谓是玉格的大本营了。

十六阿哥并不意外的一点头,“可。”

玉格在广聚酒楼一直留有包厢,郭掌柜亲自接待了二人。

“这段时日的生意可还好?”

“好好,”郭掌柜笑着点头道。

“原本,咳,七爷刚接管户部的那一阵,咱们的生意是都不大好做,不过后来。”因十六阿哥也在,郭掌柜没有明说,只笑道:“后来不知怎么的,民间有了传言,说是敢到咱们西四牌楼花银子的官员,个顶个都是大清官,这生意,嘿嘿,就火红了起来。”

玉格笑着点点头。

十六阿哥的脸没绷住,眼底闪过笑意,这必定是她的主意。

饭菜上齐后,郭掌柜告了退,十六阿哥有意同玉格说话,但之前的架子摆得太高,玉格专心吃饭,没同他说话,他也找不到话聊。

十六阿哥拉着脸,看玉格吃得旁若无人,攒了半肚子闷气。

直到吃完回程时,玉格好似才想起身边的人,问道:“王爷着急回衙门吗?”

十六阿哥吊着眼看她,意思是你先说什么事儿,爷再看着不着急。

玉格笑着伸手往右边指了指,“我五姐就住在这后面的胡同里,我有事儿要寻她一趟,不知王爷有没有空陪玉格走一趟?”

十六阿哥轻吭一声,还想摆摆架子。

玉格又笑着道:“王爷若是没空也不妨碍,王爷先走一步就是。”

十六阿哥还没出来的那半口气又闷回肚子里,抬脚就往右边走,玉格跟在后头,抬眉笑了笑。

“七爷,给七爷请安,”五姐儿门房上的人瞧见是玉格忙打开府门。

玉格对着十六阿哥抬手道:“庄亲王。”

门房上的人连忙又道:“小的给庄亲王请安。”

两人被请到前厅喝茶,五姐儿很快行了出来,见到玉格,面上便绽出笑意,瞧见十六阿哥,又连忙收了起来,见礼道:“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十六阿哥抬手免了她的礼。

玉格起身笑道:“我是来接西诺的。”

五姐儿迟疑的看了十六阿哥一眼,十六阿哥没什么反应,左右打量着五姐儿府上的布置,而玉格浅笑安然。

“好。”五姐儿点头,府上下人很快抱了西诺过来。

瞧见猫儿,十六阿哥这才有了反应,“它就是西诺?你抱只猫儿去衙门做什么?不对,爷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玉格笑道:“嗯,王爷曾经见过。”

“见过?”十六阿哥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小半个时辰后,十六阿哥同玉格一起站在寿皇殿的大门处,十六阿哥跺足,懊恼不已,“爷真是要被你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