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帐篷里。

两人气场全开, 针尖对麦芒,空气里散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火药味。

裴宴周站在帐篷口,懒散地站着, 居高临下俯视着喻亦池:“樱樱当初时因为你才转学了的吧?”

“樱樱?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喻亦池重复了一遍,嗤笑一声, 终于抬眼看他:“怎么, 你嫉妒啊?”

裴宴周轻哼一声:“我嫉妒你干什么?我还得感谢你。”

他笑意不达眼底:“不然我怎么会有遇见樱樱的机会。”

喻亦池不以为意:“遇见而已, 我们六岁就相遇了。”

他将其中一个枕头扔到床尾:“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每个阶段的樱樱,毕竟我们可在一起十年多了。”

裴宴周很羡慕,但他不准备说。

他忍着好奇:“不就是当了那么多年普通朋友, 有什么可骄傲的。”

“我确实和樱樱没有血缘关系, 但她确实叫我小亦哥。”

喻亦池话题换得很突然, 他望着裴宴周,意有所指道:“所以,请你搞清楚, 我们不是竞争关系, 现在是我在考察你。”

裴宴周手指向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考察我?”

他向来随心所欲,大多数评价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他的心意除了骆樱之外,不接受任何人下的定义。

喻亦池挑了下眉, 答非所问:“你和我之前很像。”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神情也落寞下来:“只要靠近樱樱的异性,我都很排斥, 也像你这样私底下威胁利诱, 可后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

裴宴周混不吝地斜他一眼, 语气不满:“你这意思是,我会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喻亦池耸了下肩:“樱樱不喜欢这样。”

就在裴宴周准备好听他的心路历程,他话锋一转:“老实说,我不太喜欢你,高三重要的节点玩失踪,当时你还说过要陪她过除夕吧,樱樱当时拉着我和黎小安给你布置欢迎仪式,去各个打卡景点考察,就只希望让你能有最好的体验感,可是你都做了什么,随口一句有事不来了,就让樱樱的用心像是一场笑话。”

仍是气不过,他顿了下,继续道:“那次寒假,樱樱都没笑过一次,整天抱着手机魂不守舍,后来还偷偷弄了去美国的护照,打算去美国找你。”

在裴宴周错愕的表情下,他讥笑着:“当然没去,你连个地址都没给,她去了也是白去,不是吗?”

裴宴周被怼的心头发慌,大脑空白,张唇要说些什么:“我不……”

喻亦池声音发狠,蓦然打断:“你当然不知道!”

他压着火气,薄凉地望着裴宴周:“樱樱为你做过什么,你但凡了解一丁半点,都不至于在这里和我争风吃醋,裴宴周,我费尽心思都得不来的人,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这样对她?”

他羡慕,甚至嫉妒过这个未曾谋面的人。

骆樱在他眼里,是热情与冷静的存在,她在意身边人所有的感受,会关注每个人的情绪,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人。可骆樱又非常理智,在察觉到他的掌控欲后,三番五次暗示被他无视后,她悄无声息地转学,用最决绝的态度表明,要么他改变,要么她离开。

其实说不喜欢太假了。

于他而言,骆樱可是被他放在心尖上朝思暮想十几年的人。可他没办法,苏婉用最直白的话戳破他的幻想,为了留骆樱身边,他装成不懂表达的小白兔。

伪装这件事,在他喜欢骆樱的同时就烂熟于心,那时他占着好朋友的身份,做着男朋友都无权关涉的交友自由。

他希望骆樱能看到他,能只看他,私欲像急速膨胀的气球,在某个瞬间,迎来了自我毁灭的消亡。

他甚至幻想过骆樱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还没意识到喜欢他,怀着缥缈的希望,他等来了骆樱喜欢上别人的噩耗。

在他看见骆樱为裴宴周失魂落魄时,他才终于接受了骆樱根本不喜欢他的事实,但没关系,两人之间已有裂痕,破镜难重圆,他这样告诉自己,他没有输,他还有希望。

时至今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起了多少遍撬墙角的心思,可这次,那拙劣的演技却没有被骆樱察觉。

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彻底的败下阵来。不是骆樱不计较了,也不是骆樱假装看不到,而是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个人身上,根本分不出心神来揣测他。

他喜欢骆樱喜欢了十年,而彻底放弃骆樱只用了十个月,在他看到骆樱时不时黯淡下来的目光后,他都想亲自将裴宴周抓过来,先给两拳后扔到骆樱的面前。

可他没有。

他记得骆樱不喜欢被.干涉,他害怕骆樱像转学那样消失,所以只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骆樱的面前,哪怕骆樱并不需要他的露面。

喜欢这东西,向来是一厢情愿的赌徒不断加码,怀揣着赴死如归的心,去为微乎其微的概率买单。

有些人拿着“恭喜中奖”满载而归,有些人抽中“谢谢参与”愿赌服输,他也只不过是万千微粒中不幸者之一。

原以为他接受了事实,但当他看到裴宴周时,那股憋着的火又蠢蠢欲动。

倒不是为了拆散两人,只是失败者对上位者的不甘而已,他不认可裴宴周站在骆樱身旁,但这件事本身就无需他的认可。

骆樱的偏爱是最好的认可。

只不过裴宴周比他幸运,赢得了骆樱的喜欢。

喻亦池没等到对面的咄咄相逼,他看了眼难得沉默的裴宴周,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半晌,他才说服自己,服输地继续道:“当时既然不辞而别,再好的借口也会过期,你现在想重新站在樱樱的身边,得拿出足够诚意才行。”

裴宴周没想到前一分钟还对他针锋相对的人,这会当起了出谋划策的军师。

不过对骆樱的愧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抿着唇,黑眸散漫着迷茫与惴惴不安,由原来的凌厉变成了掺杂着委屈的忐忑。

“别这样看着我,怪恶心的。”

喻亦池的善意没持续两秒,就彻底破功。他的不甘心少了些,但面对那张脸,怨气不减分毫:“谁让我们樱樱哪里都好,就眼光不行,但你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认为消失的一年半载可以就此翻篇吧。”

裴宴周收敛起对骆樱的歉意,忍着喻亦池的挑衅,给了一个“继续说”的表情。

“樱樱呢,这个人打小就善良,不愿意主动揭谁的伤疤,那这个恶人只能由我来做了。”

喻亦池看得透彻:“不管怎么样,你当时的离开对樱樱而言,伤害已经造成,我对你就一个要求,解释清当时的误会,并且保证以后不再做出这种蠢事。”

裴宴周看着喻亦池不可退让的态度:“她果然很在意。”

从重逢那天开始,他就做好了面对质问的准备,可骆樱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他想开口都觉得突兀。

而他又不善表达,特别是有卖惨倾向的理由,实在是说得太迟,就连他当时只是为了骆樱好这句话都足够蹩脚。

喻亦池:“裴宴周,错了就要立正挨打,蒙混过关可不行。”

要说了解骆樱,他不会输给任何人,只是心动不可控,他没办法改?婲变骆樱的心之所向。他能做的就是将骆樱的顾虑与不安,全都以他之口说出来:“樱樱不说不代表她不在乎,连坦诚这点都做不到的话,你就收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裴宴周的敌意褪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喻亦池视线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她喜欢你。”

没等裴宴周得意起来,他就跟着强调一句,话语里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而我喜欢她。”

摆明了赤.裸裸的挑衅,偏偏澄澈的眸子里,满是赤诚与爱。

裴宴周因这句明晃晃要将他取而代之的话失眠到深夜,相较于他,喻亦池与骆樱有长达数十年的羁绊,而他唯一的赢点不过是骆樱喜欢他罢了。

少年人的喜欢,深刻时刻骨铭心,放弃时了无痕迹。

他是长在悬崖之间的荆棘,可骆樱的到来,让荆棘开出一朵娇艳的花。

在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中,他早就意识到他的筹码在骆樱手里,骆樱分给他独一无二的喜欢,但同样也能收回去。

裴宴周心绪紊乱,原本一拖再拖的解释,在喻亦池的虎视眈眈下,终于成为了不可再拖的燃眉之事。

他看了眼熟睡中的罪魁祸首,正准备躺下时,看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一串烂熟于心,但没有备注的号码。

对面似乎有着充足的耐心,在手机自动挂断后,又重新拨了过去。

裴宴周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下,平时都视而不见,可在喻亦池毫不遮掩的影响下,他改变了想法。

轻声快步的走到帐篷外,他手指滑动绿色的接听键,抬手将听筒放在耳边时,还不忘先声夺人:“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