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慕辞就在卧室里吃了饭,这间卧室是三楼的主卧,也就是顾淮的房间。出了那样的事情,顾淮已经不允许他回自己房间睡了。

吃完饭之后就有人来给他打吊针,慕辞一向对这些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疗器械非常抵触,尤其是针筒和输液管,所以江文璟一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慕辞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慕辞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们,冷声呵斥:“都出去!”

他到底曾经是个皇子,说话时还有有些霸气的,虽然这点儿霸气在顾淮眼里不值一提,他们刚吵了架,顾淮还在火头上,干脆利落的掀了他的被子,将人抓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伸到医生针头底下去。

顾淮这时候还不忘嘲讽,“你都多大了,输个液也怕?小孩吗你?”

慕辞恼怒的抿着嘴唇,脸色愈发的冷,但是江文璟用酒精棉擦拭他的手背的时候,慕辞的手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抖。

幸亏江文璟的技术很好,细细的针头扎进去的时候几乎不疼,江文璟把输液瓶挂在床头,又蹲下身给慕辞手腕上那些划痕上药。

慕辞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其实是江文璟,所以他对这个医生有几分的亲近,至少比宅子里其他人要好。

慕辞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我病的很重吗?”

“哦,没什么事,就是普通的发烧。”江文璟收拾了一下医药箱,扶了扶眼镜,平静道,“你的体质有点儿弱,不过也有可能是身体没有形成抗体,现代的病菌和古代不太一样,你需要补打几针疫苗。”

慕辞疑惑的歪歪头,什么抗体,什么疫苗,都他来说都是天书,所以江文璟这话是说给顾淮的听的。

顾淮抚摸着慕辞的头发,问:“什么时候打?”

“明天吧。”江文璟直言不讳,“慕先生的身体还很弱,您最好别再折腾他。”

顾淮莫名有点儿暴躁,“老子知道,用不着你多嘴!”

江文璟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心说你要是知道那才是有鬼了,母猪都能上树耗子都能吃猫了。但是江文璟作为一个理智的高材生是不能这样说话的,他只是淡定的笑笑,意义不明的道:“您知道就好。”

顾淮总觉得自己的私人医生在肚子里骂他呢,但是他现在懒得去追究这个,扭头看向慕辞,其实还想说点儿什么来嘲讽他一下,但这时候慕辞的脸色很苍白,顾淮莫名的就心软了,顿了一下才道:“算了,你休息会儿吧。”

他把慕辞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站起身来走了。

慕辞死死的盯着他的后背,在他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淮一愣,尔后自嘲的笑笑,“谁知道呢,人说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说不定我就是爱你一张脸。”

慕辞咬了下嘴唇,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他笑得非常剧烈,胸口闷闷的响着,让这笑声莫名的有些怪异,在空洞的房间里回**着。

他捂着眼睛,又笑了两声,才抬起眼来看顾淮,“原来如此,原来想要脱离你就这么简单。”

顾淮还没明白他要干什么,就见慕辞忽然拔掉了自己的输液针头,毫不犹豫的向自己的脸划了过去!

这个动作绝对不是简单的要扎个小洞那么轻松,而是要直接划一道长长的口子,甚至可能造成无法修复的伤疤。顾淮当时几乎都愣住了,那一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他离慕辞太远了,慕辞的手又非常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那针头接近慕辞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是离床最近的江文璟一把抓住了慕辞的手腕,劈手将针头夺了下来。这一套动作下来,纵使是如江文璟这么冷静的人,也已经后怕到冷汗淋淋。

“你发什么疯?!”顾淮三步化作两步,快走慕辞面前,抬手一个耳光打了个过去,声严色厉,“你他妈的要干什么?!啊!自残吗?!你怎么不冲着大动脉扎啊?!”

慕辞被这一个耳光打得扑倒在**,脸上瞬间就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

但他仍然冷笑着,却没有说话,顾淮心中一凛,不自觉的就缓了口气,“你何苦这样?受罪不还是你吗?”

慕辞还是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了被子里,顾淮伸手捏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脸,轻声问道:“疼不疼?”

恍惚间回到初遇的时候,那时他们还没有闹得这么僵,两人初见就互相给了一记耳光,顾淮也是像现在这样,轻声问他疼不疼。

可惜转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慕辞闭着眼,低声道:“你出去。”

“那你不许再伤害自己!”

慕辞的声音猛然严厉起来,“出去!”

顾淮慢慢站起身,他其实并不是怕慕辞发火,只是刚才慕辞那种决绝的,不顾一切的行为确实震撼到他了,如果他宁可自毁了脸也要离开他,那他们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变好了吧?

顾淮喉间一阵苦涩,一直蔓延到心底去。他最后又深深的看了慕辞一眼,叮嘱江文璟,“你看好他,我晚上再来。”然后才慢慢的出去了。

房门轻轻的关上了,江文璟把目光从门上放到慕辞身上,向他伸出手,“手给我。”

慕辞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还在流血。

江文璟用棉签清理了伤口,贴了个创可贴上去,“我现在可不敢给你输液了,等会儿给你配点儿药吃吧。”

慕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麻烦你了。”

江文璟抬了下眼,锐利而探究的目光被镜片隐藏住了,“其实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儿过激了?”

“他故意灌醉我,就为了……”慕辞说不出那种词来,含糊过去,“还拍了那样的照片威胁我结婚,我不答应他就把我锁在书房。”

慕辞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划痕,极其厌恶的说道:“过激?那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

“那你现在还想杀了他吗?”

慕辞犹豫了一下,才摇了摇头。

江文璟觉得很有意思,“为什么?你不是很恨他吗?”

“……还没到要杀人的地步。”慕辞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我不喜欢杀人。”

“你杀过人吗?”江文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杀过。”

“谁?”

慕辞很久没答话,就在江文璟想要换个话题的时候,慕辞慢慢的开口,“我自己。”

江文璟默然了一瞬,“对了,你说过,你是跳井自尽过的。”

有自杀情结,江文璟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他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心理学,后来还修了个学位,闲暇之余去考了心理医生的执照。所以江文璟会习惯性的去窥探别人的内心。

江文璟一直挺奇怪的,扪心自问,顾淮虽然挺混蛋的,但对慕辞做的那些事还没到惨绝人寰的地步,说句混账话,他不过是酒后乱性了一场,又拍了几张裸照而已,就因为这个,慕辞就不惜把针头往脸上划,这太偏激了。

江文璟怀疑慕辞可能对这种事有什么阴影,所以才反应这么大。

“你很讨厌顾淮这种人吗?”江文璟又绕回了原来的问题,他很巧妙的用了这种人,而不是这个人,用来获得慕辞更多的信息。

果然慕辞的脸色稍微变了些,他好像不是很想说,江文璟知道这时候必须步步紧逼,要不然一旦慕辞产生防备,他就问不出什么了。

江文璟追问:“你以前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吗?”

慕辞一怔,显然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识就回答道:“……我父皇。”

“你的父亲?”

“是的。”慕辞说出来之后似乎轻松了很多,江文璟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事似乎闷在慕辞心里很久了,一旦开了个口子,就泄洪一般停不下来了。

慕辞继续说道:“我的母妃,本来是京城里很有名的舞姬,她原本有一个心上人,是个很老实的木匠,父皇登基那一年,召京城舞班进宫献艺,我母妃也被选中进宫了,她跟木匠约定好,等回来之后就结亲。”

俗套故事,江文璟已经能猜到后面的情节了,但他没说话。

慕辞说:“在那场宴会上,父皇看上了我母妃的美色,要纳她为妃,我母妃很明确地说自己有爱人,于是我父皇为了让她死心,将那个木匠抓过来,当着她的面杀了。”

江文璟啧了一声,这狗屁皇帝简直就是混蛋顾淮的翻版。

“父皇权势滔天,我母妃根本无力反抗,就这样被逼成为了妃子,后来又生了我。”慕辞顿了一下,似乎回到了那段灰暗的岁月。

“在八岁之前我是住在母妃宫里的,我母妃有一段时间反抗的特别厉害,我经常能看见父皇对她施暴,在她身上发泄自己的暴戾……所以我一度特别的憎恨那个男人。”

江文璟有点能体会当时那个几岁孩子的恐惧和无助了。

慕辞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母妃为了彻底的解脱,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她用剪刀划伤了自己的脸,花容月貌不再了之后,父皇对她的兴趣也就慢慢的磨灭了,就这样,她才能过几年安生日子。”

“所以你才?”江文璟一时无言。

慕辞苦涩的笑笑,“我从第一眼见到顾淮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眼神和我父皇很像。”

他扭头看向窗外,阴云密布,晦暗无光,“江医生,我不想步我母妃的后尘。”

今天又要考试了,不高兴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