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吃痛一声,弯下腰来,耳边骤然听得这样的话,猛然间慌神了一瞬。叶思卿闪电般拽住陆眠的手腕,飞速带她往外跑去。

宁溪反应慢了一拍,抬头这才看到两人已往外逃,反应过来对方竟是在唬她,大怒着喊:“来人,来人!”

“仙门不得对皇室动法术,你刚才那样不要紧吗?”陆眠被他拉着跑,没忘了问道。

“一枚暗器而已,况且又怎么能证明是我做的呢?”他回答了她,拽着她手腕的力道更紧了。

“我看这也未必是坏事,长公主自爆,咱们可以趁机……”

“你先别说话!”

“嘘——我跑不动了……跑八百米都没这么累。”

“什么?”

“我说、我,跑不动了。”

“你不会用法术吗?”

“哦……对啊。可是我用了法术,那……”

“你想让我抱着你?”

“我没有,我哪那么拖油瓶……啊你干嘛?”

她忽然被他单臂抱了起来,扛在肩上。

奇怪,为什么不是公主抱,为什么是这种抱法?磕得我肉肉好痛啊,他肩膀上怎么没一点肉呢。陆眠脑子里开始胡乱地转圈圈。

有暗箭自背后射来,叶思卿秀手甩出一道紫色屏障挡在后边,又是一个飞身,轻松出了这片地界。

原地却已不见墨玉和梦寻的身影。

他将她放下来,道:“不好了。”

她张望道:“怎么了?他们人呢?”

“定是公主的人找他们抢魂去了。现在最危险的是他们,还有皇上。”

“长风门的两位长老不是来了吗?眼下情况危急,我们要不要请他们帮忙?”她问。

他却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出了心里的推测:“你不信任他们?”

“可他们不是你派德高望重的长老吗?那上次你师父一个腾云就过来了,要不让他来帮忙?”

“墨凝?”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啊,怎么了?”

奇怪,那不是他师父吗?是师徒闹什么矛盾了?

“不要和我提他。”

“……哦。”

“墨玉那边我叫几个人去帮衬着,我们先去救驾。”他拿出一张传音符,刷刷几下弄好了,寄了急信过去,拉着她从另一条路走。身后又有人追过来,被他又一道屏障挡在后边。

“你知道陛下在哪吗?”她忽然问。

“不知道。”

“那我们往哪走?!”

“猜的。”

他说是猜的,其实脑中已经有了一番迅速的推测。皇上眼下所在的地方,肯定和长公主有关联,只需用上一点法术挨个搜查。

事实证明身后在追他们的不止有士兵,还有一些捉妖师和妖。陆眠心里不住地吐槽,这宁溪真是一个百闻不如一见的大变态,搞不过就要你死。

“前面那树丛地方不错,我来帮你护体,你用搜寻术看看皇帝到底在哪。”她对他说。

他闻言心里一暖,心想她还算是聪明,也没说话,又跑了一阵子两人到树丛里隐藏起来。

陆眠双臂展开,指尖带着橙光划了一个半圆,将叶思卿护在里边。如果没有墨玉的灵蝶,直接用搜寻术就得多费一番功夫,期间不能有外力打搅,否则施法人就会遭到反噬。

他没有和她多说话,在她的光罩中坐了下来,神情安宁。陆眠忍不住盯着他,橙色光晕中的叶思卿显得更温柔了,乌发披肩,眼睫低垂,浅紫色的衣袍搭在两侧。

之前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开始在她脑中回想。她想到宁溪在他们面前说出她的真实身份,想到他对自己全然信任和维护的话语,又看到他现在这般静谧安心的施法……

如果……但凡他对宁溪说的话有一丝将信将疑的态度,也不会放心让自己帮他护体吧?叶思卿在原着中本是个多疑的人,很少有人能得到他全心的信任。

她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甚至连问也没问她一句。

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传进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狐妖,你可闹够了吗?”

意识忽陷入模糊,她感到整个人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在一片白茫中,一个半大不大的小男孩向她走过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浑浊的眼神里全然没有孩童的天真。

这不是之前那个小南吗?哦不,应该是妖王司兰。

?奇怪!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不过来了?”妖王的声音颇有气场,逼着她过来,“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撤了护体,将叶思卿交给本座。”

原着中说,妖族有一种空间相见的妖术,应该就是这个吧。在这个空间里见面的两个妖,是与外界隔绝的。

“我还活着,很意外吧。本座堂堂妖王怎会那么容易死呢?”

陆眠吃惊过后,一想到这个小破孩之前那般骗人,就气上心来,“哟,我当是谁呢,之前哭哭啼啼发烧要吃的无家可归的小破孩,我陆府柴房里的下人,姐姐长姐姐短流鼻涕的,原来竟是威名赫赫的妖王大人啊?”

司兰:……

他说“将叶思卿交给他”这样的话,让她想到前一刻才发生的事。他说没有任何人可以从他面前带走她,那么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她面前带走他。

此刻她正是这样想的。只是她忘了,灵魂在这个空间里待得太久,相当于为他护体的人实际上是走开了。

九尾狐妖一袭橙衣,绿色的眼睛如一双璀璨的宝石,九条柔软美丽的狐尾飘**在半空,浅橙色的兽毛看着就无比地柔软舒适。巴掌大的瓜子脸儿上,美丽的唇角上挂着一抹戏谑的笑。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司兰冷声道:“真要见了棺材才落泪吗?”

“见棺材?”陆眠指尖玩弄着一缕秀发,声音凉凉地道:“到底是谁见棺材?妖王大人的妖力尚不及我吧?”

司兰被她一顿抢白得黑了脸,“本座已经够给你脸了。交出叶思卿,之前你犯下的滔天大罪便不计较了。”

“计较?和我计较,也要有计较的资格。”陆眠心头火起,带着九条狐尾朝他走过去。

司兰忽然大笑,“本座看你是不能让叶思卿知道你妖的身份吧?这空间与外界隔绝,你才敢如此放话!”

陆眠不再跟他废话,九条狐尾忽地一摆,橙光大现,直扫司兰过去,只见原地起了一缕白烟,下一秒再看时,妖王已经不见了。

看来他并不想战,只想乘机钻个空子。但刚才那一下子,必然也伤到了他。陆眠内心气气,心想收住了也好,这才从空间里出来。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

叶思卿嘴角挂着血,一手捂着胸口处。慢慢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陆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委屈,一双桃花眼中亮晶晶的。

这时她才想到,自己在那空间里的时候,护体这边实际上是无人看守的。原来司兰是打的这个主意,硬碰硬不是对手,刚才就算她不答应,也能趁机叫他遭到反噬。

只是她忽然见到那个小南复活,还张牙舞爪地挑衅,瞬间来气,就开大号耍了个威风,完全把原着中看过的护体有关设定跑到九霄云外了。

……完了。

陆眠呆呆地站在原地,触到他那委屈亮晶晶的眼神时恍然间如触电了般,心里骤然一痛,猛然间跪坐下来,急急问道:“你怎么样?”

叶思卿久久憋着一张脸不说话。

“让我看看!”

他不给,往旁挪了一下和她扯开距离。

“已经查到皇帝的位置了。”他过了很久终于说,也没看她,“你走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要走开的……”

护体之时不在,就算她是无心,也说明对自己不够在意吧。

“陆姑娘,去留随意。”他背着身道。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心陡然一凉。系统的警报声却一直没有响起,周遭鸦雀无声。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追上他,忽然觉得很伤心,眼泪哗哗地就要出来了,“我不想思卿哥哥受伤,你别这么叫我……”

“你觉得我是因为受伤才想和你分开吗?陆眠,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是……”她欲言又止。

是攻略对象?

是任务对象?

她接近他,或许只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封印妖族的锁妖塔的钥匙,因为他是仙门最厉害的捉妖师吧?所有对他表现出来的关心和喜欢都是假的吗?

从小将他教养大的师父不过当他是给亲子换命的替身;长风门众人讨好他,不过是因为他掌门首徒的光环,因为都以为他是掌门先夫人所生的那个孩子;墨玉经常管教他、护着他,是因以为他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

十几年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真名被抹去,就连自己这身本事,也要在弱冠之年全数换给另一个不曾谋面的人。唯一交心过的朋友是没见过几次的谢遥遥。

她的到来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真实的存在。可如果连她对自己都是假意,这世界现在于他而言可还剩下什么呢?

相处的这段时日,她话语间的破绽、查案时的热忱和用心、好几次小心翼翼的状态、宁溪的话……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有寒泉琴——唯一可破顶级灵隐花的上古法器,又怎会不知她的身份……

她是妖,也不像是妖。她应该是有自己特殊的秘密,只不过还不愿告诉他。这些他都可以慢慢等。但她竟会在为他护体时候离开,她心里到底有他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