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是与人妖两族都有勾结的。她大概率是从某个法力不错的妖那里得知了阿眠的身份。妖力能与九尾狐差不多的, 也只有妖王司兰。所以说,司兰极有可能已被宁溪的手下用禁术复活,算他运气好,自己当初没把那副躯壳也灭了斩草除根。

他又对自己说, 她之前对自己的关心不是假的。可就在刚刚, 她在为他护体时候离开致他受伤, 让他不由开始推翻这个想法。说一切都是她刻意接近、别有目的也不无可能。这一切若是换了个人,只怕早就被他杀了。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不惧怎样对门派交代,只怕难叫她逃过师父和众长老的眼睛。仙门的规矩向来是所有妖都要收。放过没做过恶事的妖, 不过是他们几人没有听话罢了。

自从那日在墨凝的记忆中亲眼见到了前尘真相, 仙门、朝廷、妖族,对他来说已经变得完全无所谓。现在还仍在履行捉妖师的职责, 不过是想在二十岁前再多做一些于这俗世有意义的事。这个世界待他不算真诚,但它可能是其他人的桃花源。比如说,阿眠。

等自己走后,这个世界还是她一直要待的地方,他还是希望它美好一点。

陆眠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叶思卿全部想法的。她只想到, 他肯定是责怪自己太过大意让他受伤,没有如他对她一样十分用心。

“你刚才魂去哪里了?”他终于问道。

“……”

他打住了没有再问下去,再问下去就要挑破了。挑破了她会怎么样, 他不能想。

“系统,我的身份暴露了吗?”她脑中嗡嗡作响, 还是问了一句。

“回宿主, 并没有。”

她得到了答案, 但心一点也没安下来, 跑到他身前,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思卿哥哥不要阿眠了吗?不怕阿眠一个人会被欺负吗?”

叶思卿没有说话,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蹦跶,眼神忧伤。

“刚才我是真的大意了。你不要和我这么生分,我不要……不要和你生分和你误会。”她忽然向前一跳,抱住他哭,“我不想和你误会,不想和你生分好吗?……好吗?”

躲在树后的几个妖看愣了。他们曾经叱咤风云、神出鬼没、妖力最强的九尾狐妖,此时猛然抱住仙门法力第一的捉妖师在这里好一顿哭,哭声伤心入肺腑,一片草木都听愣了。

这是她第二次抱他。叶思卿也愣住了,没想到她会哭这么伤心。半晌,犹豫地伸手轻轻回抱了她一下,姑娘在怀中温软得像一只小兔,他怔然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有欺负你。”

“因为是我害你受伤了,我很难过,很伤心很伤心,我宁愿受伤的是自己。我保证再也不叫思卿哥哥受委屈了,你不要让我走好吗?”

“说什么……”他给她这番话听得满脑子疑惑,想信又不太敢信,许久才终于将她的脑袋掰开,伸手搭上她的额,认真道:“不烫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后退一步,带着一脸的泪珠冲他叫道:“人家不要face了鼓起勇气在这里和你说真心话,你居然觉得我有病!”

“不是的。”叶思卿懵然地摊了摊手。

“你就是!……好了,你说你肯不肯原谅我吧?本姑娘话也都说了,你要还不肯,我就把你堵在墙脚……”

“堵墙脚干什么?”

“把你堵在墙脚,钉在墙上,死缠烂打地叫你原谅我!”

“……”

“思卿哥哥,思卿哥哥……”她的声音一瞬间忽又温软了下去,嗲嗲的,小跳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

“不会,不会不要你。”他轻声说,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你不生气了?”她眼睛里一瞬间亮起光来,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那让我看看你的伤。”

“对不起,我刚才……”他凝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她睁着一双绿宝石眼睛和他对视,“你有话喜欢憋在心里,我要是也这样,咱两不是成一对葫芦闷棍了?我不死缠烂打地留住你,你会一直难受,一直伤心的。”

他听了有一瞬怔然。

“给我看一下,你的伤。”

“没时间了。”他说着把她护到身后。四面风声鹤唳,她还没看见,他又出手了几枚暗器,带着她夺路便跑。

“陛下就在长公主府。”

“啊?”

“你刚才抱着我哭,对我说的话,树林里的一众妖全都听见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我怕他们不成?”

两人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顾不得了。他们很快便抵达长公主府。

事情却变得更复杂了。两人才刚踏入,忽有一种兵丁从周围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陆眠大惊,“陛下就在这里!你们做什么?!”

“谁和你说陛下在我们公主府上了?你们私闯公主府,该当何罪?!”为首的一个将军斜睨着他们道:“叶公子如果想动用法术也不必了,只怕以现在的情况,您也打不过呢。公主有命,不愿合作,那便受死。”

“我便是有伤在身,也照样能将尔等喽啰杀个干净。”

“等……!”陆眠还想说什么,叶思卿已经出手了。她给他带着闪避了几下,轰然间平地一道紫光炸响,他带着她飞了过去,留下原地一片残骸。

然而紫光波及了方圆数里,甚至炸到了地下数米深。陆眠无意间低头向下一瞥,发出一声惊叫。

她曾在原着里看到过这段场景描写,当时吓得她一晚上没睡觉。可亲眼看到时,只觉更加惊悚可怖。

“公主府地下数尺,尽是白骨。”叶思卿看了她一眼说道。那语气波澜不惊,好像一点没有诧异的样子。“怕就不要看。”

然后他又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落定处似是一迷宫。他的手放下了,她看到眼前一片灰暗,自己仿佛置身迷宫里。

原着中说过,长公主府内有一迷宫,一旦进入,十个人里大概九个人都不能走出去。只要走错岔路,就可能遇到妖或是凶兽,死于非命。宁溪对于讨厌的人、死敌还有自己手下中犯了错的人,可能扔进迷宫里,让他们自生自灭。事后还有专人来处理迷宫中的尸骨,就将其埋在公主府地底下。

陆眠当时看完原着就想,这个宁溪也不怕半夜鬼上身啊,非得都埋自己家里……

“陛下就在这迷宫阵里吧,我们一定要走出去!”

“你还想解迷宫?”他看了她一眼,“等我们走出,陛下只怕已遭遇不测了。”

“那……?”话音未落,忽又见一道紫光暴走,所到之处围墙倾倒,四周一片稀碎哗啦之声,砖墙坍塌到底。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带她飞旋到了半空。半晌后,整座迷宫墙全数垮塌。

她在心里惊叹了一声,又想,战力天花板果然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也是,明明可以用武力直接解决的,她还想着花时间走那九死一生的出口干嘛?

“他在前面。”他说,于半空俯瞰,指道不远处一个黄色的身影,“你看见了吗?”

陆眠身上冒着冷汗。一国之君被长公主困在她府内的这个迷宫阵里,真的是……

奇耻大辱?骇人听闻?

他们飞过去,宁远也早就看着他们。

他竟可以一瞬间就毁了皇姐府上的迷宫阵,果然名不虚传。要知道,这座迷宫是宁溪花了七年时间秘密建造,这里除了能工巧匠外,还有各种妖力的注入,每条岔路的尽头都有妖兽分布。

而现在整片地方袅袅往上冒着青白的烟雾,是这些妖兽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全都魂归西天了。

叶思卿秀手朝后一扬,手执的收妖镜将它们的魂都收了个干净。一切化为乌有,不过闪电之间。

“在下救驾来迟。”

“能进来说明你们不一般。”宁远摆了摆手打住他们。陆眠看到这位年轻皇帝一双凤眸中尽是疲惫。“已经查出真相了吗?”

若非真相已明,宁溪也不会如此狗急跳墙直接对皇帝出手。

“八九不离十。我们正要来向您陈说经过,和您约了密室相见,不想去了见到的却是长公主。我们险些就出不来了。”陆眠将查案中经过的重点大致说与皇帝听了,末了道:“现在太子和妖的魂都在墨玉姐手中,怕也情况不妙。”

叶思卿说:“待陛下出去以后……”

“晚了!”外边忽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正是宁溪。“竟敢毁了我的迷宫墙!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长公主还是一个很有眼色的人。四面几道石壁突然砸下将此地封住,一道石门将宁远和陆眠、叶思卿他们二人隔开了,各在一边。叶思卿正又要破出,却忽然使不上法力了。陆眠只见他身子忽一软,似有股力量被抽离了体内,踉跄了几步,忙上前扶住。

“你怎么了?”她问着,脑中忽想起原着里的一个设定:天花板战力的男主只有他师父可以制衡。为了防止徒弟本事过大不好管束,墨凝对他法力比较高的弟子都下过一道咒。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念这咒,弟子就不能再施展法力。若强行破咒施法,则会遭到和法力同等强度的反噬。简单来说,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

再加上各弟子的命门石都由门派掌握,不愁会有谁不听话。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语道:“可现在危急关头,你师父就是出现了,也不该念咒啊?”

他没去追问她怎么知道这些的,顺着她的话道:“不是墨凝。”

“不是他?那是谁?”她这时注意到他对他的称呼已经不是“师父”了。

“五长老。”

……五长老?

长风门共有五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最活跃的便是三长老和五长老,此次过来的也是他们两个。但原着中也没写过他们做过什么坏事。

“那看来是你师父把这紧箍咒也告诉他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扶着他坐下,“你先歇歇。”然而这时,一股头痛感袭来,越来越痛,有如锥刺。她放开了他的手臂,扶住前额。

“阿眠?”

陆眠眯着眼,眼缝中看到叶思卿一张惨白的脸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

宁溪的声音透过石壁传来:“叶思卿,你不是很相信她吗?你不是不承认她是妖吗?!我这里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就让你看看她在这现妖铃下痛苦而死,我倒是很期待你的反应。”

现妖铃?那是除了寒泉琴外,能叫妖现出原型的最好法器。虽然顶级灵隐花能护她不现妖身,可一番痛苦和折磨也是免不了的了。

陆眠背过身,痛感却愈演愈烈。

“别撑着。”身后一道温凉的声音响起,他蓦地拿出了古琴。

尖锐的痛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意识模糊间,身后一缕天籁之音直直地飘入她耳中,整个身子被几根放大的琴弦托了起来,浮于半空……

身子顷刻间变得极为舒适,音乐好像催她安然入梦了一样。

然而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首曲子是全部反着弹的。

琴音淙淙划过滴答的时间,半个时辰后她真的睡着了。现妖铃的声音仍在,却被一阵阵的琴音渐渐压了下去。

琴音每多持续一个时辰,他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到最后入了夜,唇边挂上血,他也没有停下。

此琴绝妙非常,可以两用。正常弹是杀妖的利器,反弹则是护妖最好的屏障。当初墨凝把琴给他,便让他立了血誓,若用反弹禁术,当受十倍反噬。

古琴声持续了一宿,现妖铃的声音终于消失无踪。

她睁眼的时候天亮了,没想到在这阴气森森的鬼地方竟睡了个舒服的饱觉。

心漏了一拍,她慌忙回头过去,只见他仍坐在原地,阖着眼睛,身旁还放着那把古琴。

她蹲着,蹑手蹑脚地冲他过去。

他没有睡着,抬手覆住她的手背。“还疼吗?”

“不了。”她摇摇头,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你给我弹了一整晚的曲子?”

他却矢口否认,“怎么会,我不要睡觉的吗?”

“哦,”她抬起手,悬至半空,“是吗?你嘴边还有血,我给你擦擦。”

他却伸手拿走她的手,恹恹地睁开了眼。只见那个活泼精灵般的姑娘又回来了,不觉露出一抹疲倦的笑。

“我之前是……怎么了?”她这时好似想到什么,心里乍泛起一股凉意。

“是咒音。”他当即胡诌了一个名字,温言道:“你修为尚不够,所以会被影响。现在没事了。”

“哦,是这样啊。”她听着心里舒了口气,心想若是什么对妖才有用的东西,那可就大事不好露馅了。

“你脸色不好。等我们出去了,我请你吃你最爱吃的鸡腿,好好补补。”她靠着他坐下。

他这时想起她之前给自己碗里加鸡腿的事情,问道:“是谁和你说我最喜欢吃鸡腿的?”

“诶?”她想,总不能说从原着里看来的吧。不过原着中,是他告诉墨玉自己最喜欢吃鸡腿的。因道:“墨玉姐告诉我的。难道鸡腿不是你最喜欢的食物吗?”

“你和她当时才刚认识,她便告诉你我的喜好?”他狐疑地看她一眼,也不继续戳破,说道:“我最喜欢的并不是鸡腿。”

“啊?”

“我这样回答墨玉,是因为怕麻烦。”他告诉她说,“别人知道了你的喜好就会多费心思来顾及你,不怀好意的就会利用你的喜好害你。所以我真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般不轻易告诉人。”

“居然是这样吗?”她睁着一双大眼睛道:“可墨玉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也不肯告诉她?”

“并非存心欺骗。只是她问我,我就说和她一样罢了,顺嘴的事。鸡腿是她最爱的食物,不是我最爱的。”

……原着竟然又骗我。陆眠心想。

“我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要说的话,就是甜的东西吧。你可以理解为……糖。”

“糖果?!”

“小时候就吃过一次,一直记得那个味道,后来再没有吃过。”

“不是吧?你是长风门地位最高的弟子了,连颗糖也不能吃吗?”原着中怎么没写,长风门是这么一个变态的门派?

“墨凝从来严格要求弟子,尤其是对我。不能吃糖、不吃甜食也是戒律之一。”

“这什么破规矩??太不人性了吧。吃个糖能咋的吗也要控制。”她替他抱怨道。“不过我也喜欢吃甜的,咱两算是一样了。”

此时是被困在这儿的第二天清早。两人没说一会儿话,宁溪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叶思卿,五长老是我的人,只要有他在这里,你就别想破开逃走!昨晚你累了吧?想来身体也掏空得差不多了。本公主就不明白了,有捷径你偏不走,非得折腾自个儿。”

“她这话什么意思……”陆眠看向他,“你为我弹琴又耗费了不少精神吧?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本想就此将你们困死在这儿,但是本公主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宁溪大笑,“我这里有两颗药丸,一颗有-毒,另一颗没-毒。现在我把这两颗药丸给你们,也不告诉你们哪颗是有-毒的,你们随便选,看看最后毒-死的是谁?”

陆眠听着倒抽一口凉气,一个装着两颗药丸的盒子已从上边砸了下来。宁溪继续说:“如果你们不吃,本公主现在就要你们一起死。看运气,你们两个中还有一个可以活命。你们按我说的选,本公主绝对守诺。”

“诶?!”

她伸手正要去拿那个盒子,他已先她一步把盒子拿了过去打开,一把拿出两颗药丸,全部一起吃了下去。

“思卿?”她失色地看着他。

“没事。”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浅浅笑着凝视她。

陆眠一时间方寸大乱,“系统,系统!”

“……什么系统?”他一口血呕在紫衣上,慌忙拿手掩住唇,目光依旧没从她身上移开。

“系统你给我出来!”她大喊道:“救命丸不是还有一颗吗?!”

半晌,那道叮叮声终于出现了。

“救命丸只剩一颗。若现在使用,宿主后面再遇到生命危险,将无法自救。”

“别废话了你赶紧给我!”

她第一次扶起他的身体感觉虚弱至此。心想战力天花板、经常战损挂彩的这么一个主角,就算身上新伤叠救伤,也不至于成这样吧,大概是刚才那颗毒-药的缘故。

她拿了救命丸赶忙给他服下,他却没再睁开眼睛。一整个好像在她臂弯里安详睡去了的样子,惨白的脸色似乎要变成透明。

但是,只要她没被宣判任务失败,他就一定还没死的。

于是她静静等着他醒过来。

许久后,那把古琴映入她的视线。

……之前他为她弹琴,那么她是不是也能为他弹一弹?她之前学过一点古琴,会几首曲子,而且如今是灵力中阶,或许可以。

她想着把他轻放下靠在石壁上,正伸手准备去拿他的琴。

指尖要触到琴身时耳边忽传来一个虚弱却严厉的声音:“别碰!”

这语气就好像是,如果她触碰了,地球一定会爆炸。

她想不了这么多,只惊喜地一回头,见他醒了。

“思卿哥哥!”

他看去依旧憔悴得很,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和愠色,“不要碰它,你不可以碰它。”

“……哦。我不碰就是了。”她挪到他身边,“你醒了就好。”

“你用什么东西救的我?”

“还是救命丸,和上次给你吃的那颗一样。”

“你上次不是说,这你们家祖传的秘宝仅剩一颗了么?”

“那……诶哈哈哈哈,我那不是怕别人觊觎吗。先不说这个了。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虽然醒了,身子还是这样……宁溪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身体掏空得差不多了?还有,你刚才为何一句话不说就把两颗药都吃了?如果我不、不值得……”

“你安心。我和你之间,不用计较那么多。”

她听着怔然,上前抱住他。

没一会儿他却想要挪开她的手,她这时发现他竟连挪开自己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别抱,疼。”

“……那我过来,让你靠着我好吗?”

“……我来教你凝镜术。”

“凝镜术?”

“我们看看今上那边的情况。”

*

一切皆被外边的人尽收眼底。

“她怎么会有救命的丹药?”五长老抚着胡须,对宁溪说:“这颗毒-药乃是从西域而来,是绝对没有解药的。难道说这个妖女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来历?”

“本公主也觉得奇怪,”宁溪柳眉蹙起,“别说是九尾狐妖,就是手眼通天的,也不可能有您这药的解药啊。”

“如果她还有比九尾狐妖隐藏更深的身份,那……”五长老皱眉思索,踱步道:“之所以没立即出手收了她,不过是答应了墨凝让那小子多赚几个功劳,狐妖该让他来收。可这么大一个妖日日跟在他身边,他没有识破不说,还处处护着她。更奇怪的是,墨丫头也没看出来。照理说那小子的识妖能力是最强的,连我这老朽都比不过,遇到她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难道是……”

“司兰可是妖王,他说这狐妖之前在妖谱中有记载的,错不了。五长老,您该不会怀疑本公主的判断吧?”

“岂敢,岂敢。”五长老连忙拱了拱手,“老朽与长公主相识多年,岂会疑心您的判断呢?”

“看到什么了?”叶思卿教完她凝镜术,自个儿靠在一边问道。

陆眠本想邀他一起看,下一瞬想想还是不了。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来。

“但说无妨。”他却说,好像早有什么预料一样。

“这个……”她顿了顿,好半天才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道:“宁溪把她弟弟……给、给……用铁链拴起来了,像喂狗一样……”

她说不下去了。叶思卿适时地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没死就行。”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她问。

“来的两个长老看来都是公主的人。”他说,“我给谢遥遥去了密语传音,如今得指望一下朝堂上的诸位臣公了。”

“……他们都是宁溪的人?”

“我的人被控制了。他们也是长风门弟子,除我以外这里能命令他们的就是两位长老和师姐。师姐不会这样。若非他们被控制,现在就不会这么安静。”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轻咳起来。

她上前去温软地贴着他,“你还是先好好歇息吧。别说太多累着,嗯?”

“不妨事。”

“你总说没事,难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吗?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那你来照顾我?”

“好啊。”

他本是半带调侃之语,却没想到她真的说“好啊”。一时间两人相望着脸红了。

“你是认真的?”

陆眠脸更红了,“你还想我怎么说?"

“……你好可爱。”过了一会儿,他唤她道:“阿眠。”

“嗯。怎么了?”

“可以给我一样东西吗?”

“什么东西?”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认真看着她说:“给我一滴你的额间血。”

她没想到他要的是这么一样东西,但也没多问,当即拔了发间的银钗下来,刺破眉心一点,轻轻滴进他的瓷瓶里。“够吗?”

“够了。”他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擦血。“你就不问问我要这个做什么?”

“我相信你。不就是一滴血吗,反正你又不会害我。”

他听着开心起来。

“你还真是容易高兴呢。”她对他回以一笑,“如果我们就要被困死在这里的话,一定要快乐一点。”

“不会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

这会是我们被困在这儿的最后一个晚上。

入夜生凉,万籁俱寂。他脱下染血的浅紫外袍,顶着反噬用法术变了个枕头软垫出来,扶着她躺下,自己起身站到一边。

长公主府内的灯烛摇摇曳曳,几队巡逻的兵丁还在值守。宁溪睡不着,斜倚在窗边看着外边的司兰忙碌,不由蹙起眉头自语道:“叶思卿一个术法就炸翻了本公主府的地底,妖王弄这么久了还填补不好。”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有几个臣公来过公主府,不是被吓死,就是被灭口了。若叫他们看到公主府地下这一片白骨,传出去了,那就大事不妙。

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些大臣应该会猜,怎么去过公主府的都有去无回了呢?到时她只得再寻个借口,就说公主府上有妖,来的人都是被妖弄死了。

身边这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有交易无非是建立在利益交换和她长公主**威的基础上。妖王如是,金猊兽如是,长风门的长老亦如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无论如何,这把火不能烧到自己身上。

同样未眠的还有五长老。他一直默念着控制叶思卿的那条咒语,害怕一个不慎叫他挣脱了出来报复自己。

然而事实却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五长老本以为,有这道咒语在,叶思卿说什么也不会冒着反噬自身的风险强行使用法术。

可他并不了解他。

对叶思卿来说,如果有什么认定了的事,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定是要做的。只待他被禁术反噬那一阵缓过气来,行动就开始了。

那道紫衣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五长老仿佛见了鬼一样,害怕得惊叫一声,缩到了床角落。

“五长老,别来无恙啊。看您这眼神,是不认得我了吗?”

“叶思卿?!你不是被关在”

“我被关在石室里。是啊,说起来还得感谢您的一份功劳。我也没想到,长风门的叛徒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呢。”

“你!你疯了。”五长老镇定下来,指他道:“你竟然强行破出,你不怕反噬吗?!”

“反正在二十岁之前,不论我做什么,墨凝都会想方设法不让我死掉。”他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何不做一些顺心遂意的事情呢?就比如,如果我杀了你,你猜,墨凝会不会替你报仇?”

“疯子,你真是疯子!你别过来!”

“晚了。”叶思卿声冷道:“五长老,你以为你和长公主的交易一直瞒得那么好吗?对恩将仇报的人,我会把他扔进火里烧干净。”

“不!”五长老抱紧被子,慌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思卿,有话好好说,我毕竟是你的长辈,是门派长老,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敢动我,墨凝不杀你,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你,你不要名声了吗?!”

“我大概没几年可活了,还要什么名声?”他朝他逼近一步,目光中透着凌厉与压迫,“其实你本不是非死不可的。怪就怪……”

你知道了她的身份。

给这公主府里再添一具骸骨,想来宁溪也见怪不怪。

“那边像是有动静。”宁溪本欲灭烛睡了,耳朵微动忽觉得有些不对,忙下了软塌往外边去。

声音是从五长老住的那间客房传出的。宁溪没好气地走进去,映入眼帘的却赫然是房梁中央吊着的一个死人。

一股凉意遍袭全身,跟着她过来的侍女已吓晕了过去,惊叫倒地。

宁溪露出嫌弃的眼神。“没用的东西。一个死人而已,怕成这样。”

“妖王,妖王!

你马上去看看石室的情况。再叫上你几个手下,将公主府围起来,不要放走任何人!

来人呐!”

司兰飞到石室去一看,却只见两间室内都已空无一人。地上还留了两个血字,道是——

“废物”。

司兰大为光火。

此人料定他们会来石室查看,特意留下“废物”两个字。

公主府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守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一只蚊子飞出去。

“看来是已经走了。”宁溪垮着一张脸道:“竟是这般神速,小看了叶思卿,竟然宁可被反噬也要带陆眠逃走。”

司兰跑上来道:“他们跑不远。叶思卿很快就会体会到他这么做的代价。他用了多强的法术和修为,就会遭到同等的反噬。他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到时我们再抓他一次。”

“除了他,更重要的是皇帝。”

“那便都再来一次。这回直接将脑袋砍了,省得夜长梦多。”司兰说着便吩咐喊道:“影妖!”

“墨玉那边什么情况?”她这时问。

司兰听了笑道:“那墨玉原本也修为极高,奈何之前给人补船耗费了一半的高阶灵力,和另外一个没用的小子加起来怎打得过本座的分身?公主请看。”

说着拿出两样锦袋来,正是那真假太子的残魂。

宁溪见了,眼中稍霁。

“你马上将这两样东西毁了,然后让你的影妖去消除皇帝这两日的记忆。”

没了这两个重要物证,他们出去了也难办。

“好的公主。”司兰依言道,瞬间便将那两残魂吸出,悬于掌心上方待毁。

金猊兽咆哮:“大王!您真要这么做?!”

“我管你是谁。”司兰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是还有一个分身么?现在,你不能再活在世上了。”

“我可是你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为你卖命,你现在竟要杀了我?!”

宁溪斜睨了他们一眼,“本公主可没有像你的人这么不听话的下属。”

“公主莫急,本座不会顾念其他。这是他们的证据,就得毁掉。”司兰说道,眼中没有半点波澜,掌心凝着妖力用力一握。

然而两个残魂并没有碎。他仿佛感觉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屏障护着这两样东西,顽强和自己的妖力抵抗着。又试了几次,依旧不行,此时他已力竭了。

“你不是妖王吗?”宁溪冷冷问道,“这都办不到?”

“是墨玉。”司兰说,“她事先给它们加了护体罩,我一时毁不了。”

“没用的东西。”宁溪说,“既然灭不得,那你就给本公主把它们藏好了。现在,让你的影妖去找皇帝。”

宁远被救出来的时候,甚至感觉有点不可置信。

他过了两天猪狗一般的日子,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漫长。现在从前的日子忽然回来了。

“叶卿,朕要如何赏赐你才好?”

“我不需要。事情还远未结束,陛下请将这个服下就寝。”

“这是何物?”

“我猜等下会有妖来找陛下,消除您近三天的记忆。您先服下这个,他们的消忆术便不会奏效。”

“原是如此。那他们不会趁朕睡觉时对朕下手吗?

诶?叶卿?!”

叶思卿没那么多功夫挨个回答皇上的问题。宁远还想再问,那道紫衣身影已经走了。

这天晚上他很忙,做了很多事,先后嘱咐了几个人。谢遥遥半夜被窗外的声音弄醒,起来正要看看是哪个小贼,却没想到是叶思卿……

怀里还抱着陆眠。

谢遥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缓缓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

叶思卿笑笑,“不必担心。”

“所以你就这样……?你先把她放下来!”他从**跳下,扶着他进来坐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要回长风门一趟……非常重要,十万火急的事情。麻烦你帮我照看她。”他笑着,两手间划过几道紫光,桌上即刻多了两盏酒。“来,临走前我们喝一杯。”

谢遥遥:……

他举杯邀他,月光落在了酒里。“我变一回桃花雪不容易,你可不要拒绝我啊。”

都这样了,还用法术,还喝酒。谢遥遥想着就替他头痛,叹了一口气,还是配合地举起了酒杯,遥敬了一敬,一饮而尽。

“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般在意吗?”谢遥遥看着他,见他半晌不答,便知他是连自己也不想说,转而叹道:“好吧。你就算不在意我,不想告诉我,也好歹为你的阿眠想想,别提前死了。”

“不会。”他自嘲地笑笑,“对了,我不辞而别她可能会生我的气,到时你把这个给她。”

谢遥遥接过,只见是一个空盒子,里面还套着一个,疑道:“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你给她就是,她看了就不会生气了。”

“一定要一个人回去?”他把盒子放到一边,不高兴地冷着脸,“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万一还没回到长风门,就死在半路了呢?到时候可没人给你收尸!”

“我压着它,到了门派才会发作。你担心什么?”

“你这种我行我素的人还需要别人担心?谁关心你谁没事找事。”谢遥遥背过脸去不再让他看到自己担心的表情,佯作生气道:“你走吧,我要睡了!”

作者有话说:

系统回答没有暴露,是因为系统bug——男主没有说也没有表示过他知道,系统对男主没有读心术,不能完全知道男主的想法。(阿眠知道了要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