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这天天空阴沉,时而乌云蔽日,时而洒下一缕阳光,像初晨刚醒雾的样子。

季辞今天特地带了手机,为了方便联系白月璃。

她现在和白月璃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找她吧対方现在正值备考阶段,不找吧有些话当面说又没什么机会。

她想和她说的话,有关原主的。

必须提前和她打一打预防针,免得日后出现樊可欣这样的状况,她不担心白月璃记恨她,而是怕“季辞”提些无理要求而学姐还没意识到这具身体已经换了灵魂而不抗拒。

这么形容是有些给自己贴金的嫌疑啦,但以防未然总归是好的。毕竟她现在和学姐的关系不上不下,她自我感觉啊,比一般人要亲近点,但也没到打心眼里事事认可対方的程度。

放学后季辞迫不及待地出校门到附近的奶茶店等她。第八节 自习课时季辞偷偷摸摸发了条信息,対方竟然秒回了,她诧异地问学姐现在不要上课吗,那边回是体育课所以在天台。

季辞这才恍然回味。

这个乌托邦的世界哪怕到最紧迫的高考阶段也没有取消体育课,势要学生们宣泄困于学海中的压力,毕竟现在青少年因为压力过大而抑郁蓬发,稍不注意便做些伤害自己或是别人事。

小说中也不止一次提到过,白月璃喜欢呆在天台,那儿让她思维开阔,也让她沐浴着风怀念她的妈妈。

她们头一次碰面的场合也是在学校天台来着。

五班的班主任心情好的时候自习课会放他们早点回去,今天他们班提前了十分钟,季辞便早早地来到校门口附近的奶茶店等候。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眼看着一波一波的人从校门口出来,直到最后星星两两的几个人。

季辞还是没有等到白月璃。

怎么回事呢?现在是电话信息都呼不通了,明明上课时都能够秒回的。

季辞放下手机,不禁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这时奶茶里有个蹭空调的男生忽然“蹭”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嚷嚷:“教学楼有人跳楼了,快去看啊!!”

季辞:“???”

她懵然的一会儿功夫,这两男的已经打着飞毛腿不见人影了。

季辞看了眼手机,后知后觉地対过味来。

学姐??!!

她刚好在天台啊!!

季辞赶忙奔回学校,校园外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校园内还有住校生,远远望去教学楼被团密密麻麻的人影包围着。

季辞艰难地挤进人堆,却被一条警戒线挡住了去路。只见中部楼梯间外的阶梯处,淌着一滩血渍,医护人员围裹在一团紧急实施救援。

季辞心里悬着一颗大石头,也不管旁边的人相不相识,激动地问道:“是谁跳楼啊?你们知道吗?”

被问到的女生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也才来。”

“听说是高三的一个学姐。”

“啊?”季辞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带着颤音问道:“白月璃??”

“不是,好像是那个竞赛作弊的樊可欣。”

樊可欣??

听到这个名字季辞同样很震惊。

男生顿了顿,又道:“不过和白学姐确实也有关系,据说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现在应该被警察带去了解情况了。”

他说完瞅了瞅四周,指向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在那呢。”

众人齐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季辞透过人群一眼便看到身着素色衬衫的学姐,她身姿笔挺,神色淡然,身旁是几个制服警察。

……学姐。

白月璃作为唯一目击者被警察找到,之后还需要到警局做笔录。

此前樊可欣从没在台面上撕破她们的关系,而白月璃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头,因此只有极少数双方亲近的人知道她们的真实关系。

随着樊可欣的死亡,这层关系便瞒不住了,短短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已经传遍校园。

从樊可欣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白月璃,因为考试名次还有她男朋友也喜欢这个校园第一女神的原因而対她妒恨在心,到白月璃也不是什么小白花,明面上不与人计较实则心里暗暗谋划了一番报复行动。

愈传愈离谱,甚至变成了樊可欣天台坠楼不是偶然,而是被人刻意为之。

没人说白月璃是凶手,但字里行间却又明确指向了她,只不过是让人在心里做填空题而已。

白月璃此时正被几个警察询问情况,周围还有几个老师,场面一时混乱,安保队的人过来紧急疏散维持秩序,但哪拦得住这么多人。

这样的情况下,显然是去不了画展了。

季辞也挤不出一点空间来思考画不画展的。

她来的晚,身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她身旁走过,担架上的人盖着一块白布。

她的脚跟异常发软,身体细细微微的颤抖着,心像是被人用拳头揪住,一口气提不上去,只能借住嘴巴辅助呼吸。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樊可欣死了?

可是前天她还听见走廊上的人说她作弊的事,她将她视作假想敌防范她做出伤害白月璃的事,她还意外地从她那里得知关于另外一个人格的事。

一切都历历在目。

怎么会死了呢?

小说里也不是这个结局啊。

难怪那天临别前她说“都不在乎了”,所以,是这个含义吗?她早就决定以跳楼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季辞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双手合拳,一点一点攥紧。

曾几何时她也像樊可欣一样,被压力击垮生无可恋,那时不管不顾一心求个解脱。可直到坠落的时候才知道生命可畏,在死亡面前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然而等到后悔时一切都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渐渐消散。

正是因为自己经历过,她才心生巨大的震撼,仿佛回到自己独自从宿舍出走的那天晚上。

她会不会也像现在的樊可欣,死了还要被人说风凉话,被人这样指指点点,说类似不就是作弊被发现了吗,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的话。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不就是”,在当事人身上是一道实实在在过不去的坎,他们也不会深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这样的局面。

·

樊可欣坠楼案的第三天,经历了高一的第一项考核。

学校已经将这件事情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老师们也告诫他们不要対外校的还有亲朋好友宣传,一经发现处以记过的处分。

风靡校园的讨论期也只维持了前面两天热度,这件事情就这样看似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季辞仍旧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対这次思品考试也比较有把握,会的都対蒙的也不算太离谱。

樊可欣之于她除了某些方面的共鸣,以及対于跳楼那天到底是哪个人格主宰她身体比较有深思意义外,她跟她也没熟到为了她的死几天几夜茶饭不思上学回家行尸走肉的地步。若不是在奶茶店里樊可欣给她留下的印象,或许她连头一天的共鸣也不会有。

更多的,可能是対这样一个女孩子的惋惜吧。

本是和蔼客气的女生,因为另一个灵魂亦或是另一个人格而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学业优秀顺顺遂遂的人生,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遭遇社死。

她身上留下的谜团可能就这样随着她的死亡再也没有答案了。

季辞从饮水间接完水回来,又遭遇了一场八卦风暴。

“哎哎哎,前几天那个瓜到底怎么样了。”

“什么瓜?”

“白学姐啊,她和樊学姐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啊。”

“你傻呀,当然没有啊,你不会真信了黎雅华她们的学姐手段通天搞一出完美犯罪吧?如果有的话她现在还能好端端在学校吗,当警察是傻子啊。别听风就是雨了,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就觉得不靠谱。”

季辞不大想听这样的话题,加快步伐离开了。

她后来才了解到,樊可欣于十七点一刻钟左右上的天台,便仔细比対了下,她与白月璃的聊天记录里最后一条是十七点零八分,也就是说,白月璃是目睹了全程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从她眼皮子底下跳下去,她难道就那样视而不见吗。

为什么不劝一劝樊可欣,为什么不拉她一把,她甚至还可以叫人,如果是怕惊扰到了樊可欣,大可以偷偷地发信息给她,她们当时明明结束话题不久,她如果发给她她肯定会回的啊。

她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叫老师,或者叫同学都行,这件事明明不至于落到这个最坏的结果。

因为樊可欣谋害过她,用最恶毒的话语攻击过她,所以……?

白月璃,果真如书里写的那样,看似温婉柔情,实则冷血孤傲吗。

·

几日未与白月璃见面的季辞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踩到这样的大坑。

物理科主任的办公室在高一这栋楼,第二节 课下课的大课间时间,正巧赶上她去办公室,科主任便让她把模具捎给正在高三一班授课的丁老师,还交代她顺带把一班学生的考评月报带过来。

季辞起初并不知道一班是学姐所在的那个班,她提起直到今天才恢复得差不多的精气神,昂首阔步踏入一班。

在门口处,她随便瞥了眼高三学子的风貌,岂止正正巧巧看到在中间大组握着笔杆低头冥想试题的学姐。

大概还是因为她的气质过于出众吧,所以人群里一眼便能看见她。

学姐正巧抬头,本是漫不经心地掀一掀眼帘,目光恰好定格在门口的女孩身上,便停了手中事,静静地看着她。

季辞慌慌张张地与她対视了一会儿,便错开视线,让自己忙起来,转头将科主任给她的模具放至备课用的工具栏。

坐在白月璃旁边的江仪也目睹了这一出,不禁轻嗤道:“这个小白眼狼,不会也是听了那些流言蜚语故意避着你吧。”

白月璃没有说话,至始至终留意着女孩的举动。

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対白月璃也好,还是选择就近原则也好,季辞找了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礼貌问道:“学长,请问下你们班的物理课代表是谁啊?”

戴眼镜的学长茫然抬头,一时无言:“啊这……”

他推了推眼镜,指向后面几排:“现在临时由江仪接任,呐,就是那个短头发的女生。”

季辞起初听到江仪还没细想太多,直到随着学长的手指看过去,呆若木鸡了片刻。

啊,为什么要接这个差事。

季辞深吸口气,提起千斤重的大腿,认命地穿过巷子。

江仪坐在中间大组的中间位置,白月璃坐在她右边,其实季辞完全可以绕到左边巷子,但想想也没必要,她又不是非要避着白月璃。

只是这两天刚怀疑完人生,且也想了很多关于她的负面的东西,她需要点时间沉淀。

季辞走到她们这一桌前,礼貌道:“江仪学姐,马主任托我将你们班的物理考评月报捎给他,请问是在你这里吗?”

“嗯,対啊。”江仪点点头。

她眉眼本就生的寡淡,不带表情看人时给人一种上司审视下属的感觉,她的确应了在她这儿,但就是迟迟不行动,放任季辞干等着。

“江仪学姐……?”季辞软软地催促。

“我好像记起来还有一个人的没交给我。”江仪说:“要不学妹帮我把这个u盘带给十班的齐允,很急的,等你过来他应该也已经写好了。”

季辞忙应下来:“噢,好的。”

待她一走,江仪噗嗤一声笑出来,白月璃无奈地看着她,“十班挨着高二,那么远,你是故意的吗?”

“怎么,舍不得啦?”江仪“啧”了声,抱着手哼哼道:“看我不治一下这个小白眼狼。”

季辞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十班,不知怎的跑步都没有现在这样这么磨人,得亏这是大课间,要不然还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

飞速跑回一班,季辞单手撑在门上,轻喘口气,又一鼓作气找到江仪:“学姐,好了吗?”

江仪正拨着香蕉皮,冷不防地被吓一大跳,嘟囔道:“这么快……”

遂立马变脸,清清嗓:“他说他上体育课的时候落在操场了,要不学妹到看台那儿走一趟呗,我把月报拿给你,这样你就不用再过来了。”

季辞:“……”

高一高三教学楼本就相隔甚远,莫说高三教学楼到操场的距离,再说了操场那么大她上哪儿给找去。

江仪就是想看她破防的样子,嗤笑道:“怎么,学妹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呀?你麻烦别人的时候不是……”

“江仪。”白月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沉声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