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书记没有人胜任, 自然要重新投票选上,选干部以往都是搓几个纸团丢进箱子里,抓阄开选, 可大队长考虑到这种办法选出来的人, 可能干活不利索, 私心太重, 最后还是决定投票来选。

当书记肚子里还是要有墨水的,大队长不会选择那些知青,都知道高考要延续下去了, 知青要是当上书记,第二年人走了咋办。

还是年纪偏大一些的,办事牢靠,综合对比下, 由原来的大队会计顶上。

生产队的干部更替,队上的人也就唠叨个几天,逐渐抛之脑后, 毕竟又一年的春耕即将来临,哪有精力管闲事。

最近空气依旧干燥, 虽然春寒料峭,却不再那般骨子发疼地冻人,感觉得到气温却在慢慢升高, 干枯的树枝枯草冒出茵茵绿意,蛰伏沉睡的季节被唤醒, 绽放出盎然生机。

融化的雪水融进地里, 连绵土坡生长出一丛丛野草, 土壤压得太紧实, 要拎起锄头去除草翻地。

寂静许久的村子, 再次活跃了起来。

初春传来了一件喜事,附近几个生产队都要开始拉电线,可以通电了,以后不用再点蜡烛煤油,家家户户都有照明灯光。

这事一听说,大家的反应并不强烈,那些城里人都习惯用电了,可他们乡下蜡烛用惯了,供销社一买就是一大把,晚上有照亮的光,不至于乌漆麻黑,并没有感觉多么需要电灯。

听个热闹而已,想起卫生院里那白拉拉的灯,是特别明亮清晰,比蜡烛好用一些,但也仅仅如此。

反正他们平时听广播,能听到公社远远传来的广播声,不过平日里用水都是一担一担挑,有了电了,是不是可以抽手机灌溉啊。

有些人忍不住反对了,拉了电线,那得交电费呀,电费比蜡烛贵得多,白白添了花销,谁用得起,就点蜡烛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大队长解释说:“你不乐意用,总有人要用吧,这是好事儿,那些偏僻苦穷的生产队,还没办法安电桩呢,这说明咱们生产队在进步啊。”

“工人们是过来先把电桩电线安上,你不乐意用电灯泡,继续用蜡烛呗。”

唐锦听到这消息高兴,穿到这里后,她都忘了亮如白昼的光线是什么样子,蜡烛她虽然用惯了,还觉得很有年代感,可蜡烛没有电灯方便,每天晚上就着蜡烛做事,对眼睛不好。

去上厕所,去洗澡,都要端一根蜡烛进去,那豆大的光点也不顶用呀。

她盼着快点过渡到电力照明,这会周围的人不知道通电的好处,再过几年就明白了。

一周后,几个穿灰蓝衣服的安装工人来到红枣生产队,大伙都好奇这电怎么通的,怎么让那灯泡滋啦亮起来,纷纷围过去凑热闹。

安装工人选了一个较为平坦开阔,且没有过多树枝缠绕的位置,挖出一个深坑,将电桩埋进去,支架搭起,电线承受的电压也要调整。

看几个工人爬那么高,底下的人心都快提起来了,这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可怎么得了。

弄了两天,十来根平行细线横亘在半空中,时不时有麻雀停留在上方,灵活跳跃,叽叽喳喳鸣叫。

在晒坝边统一安装了个电表,大约四角钱一度电,根据这个总表向供电局交费,每个月大队长都会张贴公布栏,表明哪户人家用了几度电,届时统一交钱给供电局。

确定电线已经通电了,唐锦按下电灯开关,椭圆形的电灯泡通过一根细绳吊在房梁上,拉一拉墙壁边的小开关,灯泡散发出橘色的亮光。

不知怎么的,唐锦看见这发亮的电灯泡竟然还挺激动。

虽说只是十五瓦的灯泡,光线也昏黄昏黄的,但总比蜡烛用着舒服。

“这还不够亮啊?”陆沉听到她的嘀咕,目不转睛盯着灯泡问,烧蜡烛的时候,只能照到那一小片区域,可这灯泡在四处发光,屋子里各处都能照到,陆沉觉得这已经很明亮了。

唐锦把灯关掉,“天色还没黑尽,等会再开,节省点电费。”

不怪她吝啬,电价还挺贵,这一度电都是几毛钱,积少成多,一个月下来要好几块的,陆沉辛辛苦苦干活,一个月也才几块钱。

如果大手大脚地用下去,大队长公告一贴,万一他们家用电度数最显眼,那不是表明他们家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你说的对。”陆沉有点紧张,这每用一分钟,电表都在跑,要省着晚上用电。

他抬头再次多看了一眼,稀罕得像没看够似的。

第二天去地里锄草,有人就迫不及待发表用电感想了。

“嘿,我就绳子那么一拉,那灯泡哗啦就亮了,屋里照得可亮堂了,跟天上太阳似的。”

“可不是嘛,我看他就埋了几根桩子,咋这么厉害呢,那个叫电的东西咋窜过来的。”

“城里人用电,咱们也用电,那咱是不是跟城里人一样了?”

“我当时还觉得通了电也没啥了不起,等真正试了,还发现当真不一样,本来我老花眼针都穿不上,可我坐在那灯底下缝鞋垫,呲溜就穿进去了,看得清清楚楚。”

“哪天要是没有电了,我怕是都不习惯,蜡烛用着挺不错的,可挂了电灯泡,我就纳闷了,这蜡烛的火咋才拇指大一点,燃起来不够劲。”

旁边的知青听了忍不住发笑,他们在城里早就用过电灯,见怪不怪了,也就乡下没见识,说得这么夸张,当稀罕宝物一样。

“哎,你们笑啥,很好笑吗,是不是看笑话呐?!”

“大婶,又没笑你,你急吼吼地凑上来,合着连笑都不能笑了,你想得也太多了。”

“不是,你刚刚明明盯着我这边的。”

眼看快要吵起来,计分员急忙过来制止,“闹什么闹,地都翻完了?在这里瞎扯半天了,看看你们脚下干了多少活。”

地里面到处爬满了野草浆草,抢土壤营养的,不能任其生长,这坡上拖拉机开不上来,只能拿锄头挨着铲,几十亩地呢,可费时间了。

地一翻完就要开始种红薯等第一季作物了,时间安排很紧,但因为天气舒适,做事的时候不会太劳累。

光看见陆沉在地里面开拖拉机,时间滋溜一下子过去了,当金灿灿的水稻在水田中摇曳,晒干了收进仓库,有人开始发现不对劲了,陆沉跟唐锦这两口子经常凑一起,怎么只看见陆沉,唐锦跑哪儿去了。

恍然察觉,地里好久没见到人影了,好像就傍晚收工的时候,唐锦背着猪草去猪圈。

难不成大白天唐锦一直没上工,在家里待?这怎么可以呢,哪家婆娘有这么懒,以为地主老太太啊,还敢坐在家里享清福了,都在干活,凭啥唐锦可以偷懒快活。

陆沉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管管。

还有好几次看到唐锦从村口进来,神神秘秘的,去哪里了,好奇地过去打听,才得知唐锦竟然去读书了!!

这让太多人大跌眼镜,唐锦一个嫁了人的,快二十岁的年纪,还好意思去读书?

一个只读了小学的,跑去念初中?太搞笑了,脑子没进水吧。

那些知青要读书,是因为本来就有高中学历了,只要复习了就有资格参加考试,唐锦这年纪去读,是不是太晚了,一个村姑而已,地里刨食长大的,还想当文化人,以为文化人那么容易。

是不是也想去考大学,那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哦。

安安分分过日子才是正经,非要瞎折腾,脑子有毛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种稀奇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打听到这件事的人,立刻跑去大张旗鼓地八卦,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惊得旁人锄头都握不稳了,“啊,这唐丫头咋想的,当人媳妇要把持家里,她疯了去读书。”

“哪有读书这么简单,肯定是寻个由头偷懒呢,可以不用累死累活挣工分,别人还没办法说嘴,心眼子真多。”

“难怪好几天没看见人呢,去公社偷偷耍去了吧。”

“我家要有这么个婆娘,哎哟,丢死人了,让大伙指指点点,陆沉瞧着挺能干,居然由着媳妇胡闹,多挣些粮食才是正经,读书浪费。”

陈月清顿住挖野菜的动作,竖起耳朵听了许久,嘲讽地笑了起来,摇摇头继续忙活,嘴角的讥笑都压不住了。

她还以为唐锦变得聪明些了,结果还是那么蠢啊,她没文化,唐锦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小学文凭,约等于文盲,能看得进去书?鬼才相信呢,不想着好好挣钱,哪天饭碗都端不稳了才好笑呢。

正经日子不过,跟群小屁孩坐在教室内听课打瞌睡,都不知道别人心里如何鄙视她。

陆沉现在没意见,可贫贱夫妻百事哀,唐锦不懂体谅,担子压在一个人肩膀上了,就不信夫妻关系不出问题。

陈月清最近心情一直压抑郁闷,有了唐锦这糟糕的对比,她心情还稍稍好点了,不错,她就等着唐锦怎么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