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清的再三追问下, 林子修不耐烦地一把将其拂开,“你一个劲问问问,我又不是评卷老师, 我咋个知道!”

“你还嫌不够心烦是吧。”

陈月清这会脑子懵了, 没看出林子修的心虚和恼羞成怒, 她嘴唇颤抖着, 陷入深思,“不,不对劲, 你绝对考上了,一定是有人调换了你的成绩!那些公社里的干部最容易做手脚,这种事不是没有,他们肯定把手脚做到你身上了。”

“没错, 就是这样的,子修,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必须要去调查个清楚。”

她处处忍让,给林子修做最贤惠的媳妇, 干活又养家,梦寐以求的不正是林子修的前途,她这辈子只想过得舒坦点, 无忧无虑的,咋就这么难呢。

万一林子修无法上大学了, 还能到达那个高度吗。

她难不成又要过得一地鸡毛, 熬成黄脸婆。

万万不行!

陈月清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否则迎来的只会是绝望, 林子修有知识有学识, 没道理落考的。

刹那间,她脑袋里立即回想起上辈子看到的关于冒名顶替的新闻,这个年代信息不发达,偷梁换柱的现象大量存在,造成了许多遗憾错事。

林子修极有可能是倒霉的被选中对象,陈月清认定了这个猜测,她要找教育局问个清楚,还有找哪家报纸媒体曝光。

林子修头痛,陈月清有病呢吧,脑子里天马行空啊,究竟为什么,没人比他更明白。

眼见陈月清快冲出去,林子修瞒不住了,手掌用力扣住陈月清,恼怒吼道:“够了!你别闹了,没人顶替,我就是没考上,你满意了!”

“我题目都没写玩,人家怎么给我分,这次没准备齐全,大不了明年再考。”

陈月清傻眼了,也崩溃了,“你再说一遍,你为什么没有写完?!我都让你提前复习了,你竟然不会写,林子修,你有病啊,你是不是压根就没认真看书,你对得起我的期望嘛,我辛辛苦苦挣钱,辛辛苦苦带孩子,让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就这么回报我呀。”

“你个王八蛋!”

激动之下,耳朵里嗡鸣一片,陈月清猛然冲上前扑打,她心里委屈死了,不明白自己任劳任怨付出到底得到了什么,极大的希望落空,那种落差感她根本无法承受。

眼睛里充斥着冲动愤怒,什么都顾不得了,指甲狠狠挠在林子修脸上,发泄怒火。

林子修吃痛,奋力推倒陈月清,推锅说道:“疯女人,你当我不想上大学啊,逼逼叨叨个没完,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煮了锅难吃的饭菜,我压根不会拉肚子,不会提前交卷。”

“怎么会……”陈月清喃喃,“饭菜你我都吃了,为啥我没事。”

林子修冷嗤,“我身体素质本来就没你好,坐在车上一着凉,身体不舒服,哪有心思考试。”

“成绩已经这样,我们互相指责没用,不如收拾收拾心情,准备明年高考。”

陈月清有点不信,她做的饭菜林子修吃惯了,偏偏考试那天闹肚子,怎么都很怪异,只是她又怕万一真是她的失误,她不能接受是她毁了林子修的前途。

“你没骗我,我可是逮到过你看故事书的,你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复习?”

“呵,你好不好笑,除了那一次,你不是盯住我看书么。”林子修语气愤愤不平,“这个月以来,你念叨的就是高考高考,别人的老婆,生怕自己男人考上跑了,你倒是一个猛子扎进去了,比我还激动,口口声声爱我,我真上不成大学了,你难道还要离婚。”

陈月清想说是,她的确最看重有没有舒坦日子过,林子修除了一张好皮相,最大的价值不就是前途。

但在她没有彻底放弃林子修前,话脱口而出容易伤感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跟林子修离婚的,她再给林子修一次机会,别等她跟林子修离婚了,林子修又考上了,那她岂不气得吐血。

更何况,林子修的家人在城里,有人脉的话,说不定运作一番便能回城,她与林子修都生了个儿子,没有林子修,她恐怕也没法嫁个更好的男人。

陈月清对自己嫁人的运气不自信了,为啥她偏偏遇不到好男人,她更担心的是,今年考题最简单林子修都失败了,明年万一还不成呢。

想着想着,都克制不住想哭了,她重生过一次了,有预知的优势,合该是最特殊的,可命运为什么没有眷顾她,她依旧过得辛苦。

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跟娘家人保证,肯定可以考上大学,成绩出来多丢脸,让两个嫂子看尽了笑话。

最令她心绞发痛的是,赵雨桐居然考上了,赵雨桐嫁给林子修后,林子修事事顺遂,步步高上,对妻子温顺体贴,换成她以后,林子修大男子主义,读书也没用了。

陈月清不懂,她差在了哪里,凭啥赵雨桐总是圆满幸运,她始终以为,赵雨桐靠着林子修才养尊处优,活得快意,没想到赵雨桐竟然第一批考上大学。

是不是赵雨桐抢走了林子修的运气?!想必现在的赵雨桐一定很得意吧。

多么讽刺啊,她所计划的一切都成了变数。

脑中好像铁锤在疯狂敲击,一抽一抽地痛,逼得她快发疯,手指抓进了头发中,不断拉扯,让疼痛来保持清醒。

她竭力冷静下来,再是失望心痛,林子修也不可能重考一次,明年,明年必须考上!

陈月清咬牙忍耐,“那你写信问问你爸妈,想办法调你回城,咱们不能一直在乡下干耗着,种地能有几个钱。”

“知道了。”林子修眼底阴郁,等他不想吗,他早前写了好几封信回去,有用的话他早就离开这叫不拉屎的地方了,他家两儿一女,他最小那个,回城必须安排出工作岗位,哪里轮得到他。

贫贱夫妻百事哀,存款见底,每月给儿子买米粉买鸡蛋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还别提偶尔感冒发烧,数起米粒过日子,陈月清扛不下去了。

宁愿顶着风险,她也得去黑市做生意,接下来一年,怎么熬得过去。

陈月清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赵雨桐从镇上寄完信,回来撞见了陈月清,对方的眼神阴恻恻的,跟暗中窥伺的毒蛇一样阴冷,感觉背后瘆得慌。

赵雨桐树起警惕,不禁庆幸,提前揭发了陈月清的真面目,否则她即便考上了,陈月清都能趁她毫无防备时,有心害她大学读不了。

陈月清的指甲都掐进了手里,刺痛感袭来,用尽所有力气,才压制住嫉恨与怨气。

……

冬季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月,二月份洋洋洒洒落下的,与其说雪不如说是冰霜,铺在腐朽枯枝上,累成厚厚的被子,自留地里的青菜也冻的清脆,每顿吃不完的食材水果放在外面,便是天然的冰箱。

这个天气大伙应该都不爱出门的,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可没钱没票去买棉花,抵不住寒冷,冻得脸青鼻子红,最好的办法便是窝在家里,堵住瓦片缝隙,把暖炉烧热带来一缕温度。

这几天过年了,寂静的村落才有了人气,再冷也比不过凑热闹的心思。

家家户户去买了对联窗花回来,整整齐齐贴在门窗上,平日里再节俭,过年最重要的日子总要图个喜庆,期盼来年顺顺利利。

窗户里飘来各家的饭菜香味,在朦胧霜雾中交织在一起,鲜活极了。

今天队上分配猪肉粮食,更是人声鼎沸,七嘴八舌地谈论,所有人一年到头下苦力,等的不正是这一刻吗。

晒坝上大清早架好了大锅,烧热了一锅烫水,杀猪匠在石头上刺啦刺啦磨刀子,给白猪褪毛,圈里白猪经过精心饲养,虽然没有猪饲料吃,大家每天也砍来了最鲜嫩的猪草,把白猪养得胖胖的,担起来称重,几乎接近三百斤了。

为了分配公平,分猪肉照样是按照工分来的,多劳多得,为生产队做出越多贡献的人,猪肉分到越多,众人都围在晒坝边看,那块雪白的猪油简直馋得他们直流口水。

唐锦换上厚实棉衣,戴好围巾,脚上还穿着那种厚实的手工棉鞋,出门时给陆沉戴上顶毛绒帽子,别冷得感冒了,冬天感冒一时半会好不了。

拿上大盆子,喜气洋洋去分猪肉,唐锦粗酷算了下,她可以拿到六个工分,有时请假,但积少成多嘛,陆沉鲜少歇息过,工分就很可观了,至少能分到七斤猪肉吧。

临到晒坝,放眼望去,围了满满一圈的人,翘首以盼分猪肉。

唐锦都看不清里头的场景了,“这么热闹啊,都来得挺早,年味真浓。”

陆沉扶住她的手,地面上雪还没化完,免得不小心摔跤,“年年都这样,最值得高兴的就是今天了,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不用忧愁明年收成。”

唐锦心下感慨,这年头大家的愿望真是很简单了,没有那些繁杂欲望,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