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回到王府之后沐浴更衣, 然后便去了清疏院,结果竟然发现苏清意不在,他回来了, 苏清意出去了。

“你们侧妃去哪里了?”萧恪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 逮着碧灵和若灵问话。

“回殿下,侧妃只带了铃铛出门,也并未告诉奴婢们要去哪里。”碧灵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是他们这些人疏忽了, 平日里侧妃没有丝毫的架子, 殿下在侧妃这里也很少摆规矩, 久而久之的, 他们竟然忘记了, 他们伺候的人是成王的侧妃, 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而他们的主子是成王。

成王将他们派到清疏院来是照顾侧妃的, 而不是当一群侧妃出门了他们居然连人去了哪里都不清楚的大爷。

“请殿下恕罪!”碧灵带着一院子的下人乌乌泱泱地磕头磕了下去。

萧恪怒不可遏:“要是侧妃丢了本王就将你们全部给发卖了!”

这么一大通火发下来,这些人更加害怕,心里不断地祈求着苏清意赶紧出现救救他们的小命。

苏清意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苏清意身边的铃铛:“殿下。”

萧恪立即注意力转向了刚踏进清疏院的铃铛:“你家侧妃人去哪里了?”焦急得不行。

铃铛行了礼:“回殿下的话,侧妃今日有一娘家的亲人来访, 是一位很重要的长辈, 侧妃随这位长辈回家去了, 许久不曾见过面今夜便想在长辈家中留宿, 特意遣奴婢回来告知殿下,侧妃让殿下放心, 她明日就回来。”

萧恪松了一口气, 还好, 人没有丢就好。

但是……哪个长辈大晚上的来找她啊!她的那个长辈是没有要同床共枕的人吗?为什么要带他的人走!

一辈子没有成亲的黎融鼻子一痒。

不过萧恪还是表现得十分大方:“既然是多年未见面的长辈,那自然也该礼数周全些,铃铛,你随来荣去库房里挑些礼物,待会儿一并带过去,就说是本王的一片心意。”

铃铛:“是,奴婢知道了。”看得出来,成王殿下还是很在意她家侧妃的。

苏清意不在,他一个人守着这空****的院子也没意思,径直回了清静院,王妃身体不好休息得早,待明日他再去告诉王妃中书侍郎那一家子的下场。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得派人去大牢里确认一番,看看中书侍郎是不是已经死透了,更何况中书侍郎死了,他还有关在大牢里的夫人和儿子,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关着,也得找个时间料理掉。

苏清意跟着黎融回了他的住处,是一个面积不大但是环境很好的宅子。

镇王府自从嫡系出走销声匿迹之后,皇帝便让旁系的承袭了镇王府的爵位,后来栖霞郡主惹到了苏清意这个正儿八经的镇王府嫡系头上,苏清意便请黎融进了一趟皇宫,让皇帝将栖霞他们那一脉给赶出了镇王府,如今的镇王府,有人打理,但是真正该住在里面的人,并没有回去。

“小主人当初派人来跟我说,决定复仇,我便知道小主人会为了复仇牺牲很多。”黎融拿了一个在炭火里烤出来的红薯给苏清意,苏清意小时候便爱吃这个,说是热烘烘的,她很喜欢。

苏清意拿着能暖进心底的烤红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黎爷爷,这是我母亲的遗志,我想替她完成,不仅是为了我母亲,也是为了河间侯府几百个冤魂。”

她生下来没有吃过苦也没有受过罪,明面上家里是商户,家财万贯,背地里她的母亲是镇王府的郡主,她的外祖父留下来给她母亲的人手很多,自然,财富也不少,她这一生,本该是无忧无虑的。

但是她忘不了母亲控诉父亲隐姓埋名苟活于世时的痛苦,哪怕他们已经竭力不要在她的面前显露出来,可是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苏尚之!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苏尚之,便忘记了自己究竟姓甚名谁了不成?河间侯府几百号人的冤屈你便不管了是吗?”

“我们现在还活着不就已经很好了吗?那么多的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要再往里面填人命?我没了父母,没了兄弟姐妹,只有你和女儿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苏尚之,你真的是太令我失望了。”

苏清意回忆起父母最后的一次争吵,顿觉烤红薯不香了,她将烤红薯放到了一旁,只张着手指烤火取暖。

她年幼时并不理解,明明被栽赃陷害而全家冤死的是父亲,可父亲却从不想着复仇,一直惦念着这件事的是母亲,母亲明明是镇王府金尊玉贵的郡主,为何要参与到其中来?如果她和父亲没有婚约,那么明明河间侯府一事和她根本就没有关系。

后来,苏清意长大些了,特别是在母亲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为河间侯府上下几百人报仇雪恨时,她才明白,母亲这些年惦记着河间侯府,从来都不是为了父亲。

她只是固执地为了一腔热血,满门忠烈的河间侯府,仅此而已。

甚至在与父亲争执究竟要不要出手报仇的岁月中,母亲渐渐地不再爱自己的丈夫,曾经那个惊艳了她年华的少年郎,最终还是和她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苏清意在性格上不像她的父亲,更像是她的母亲,不过有一点是不同的,那便是母亲曾经真挚而热烈地爱过父亲,而伴随着她成长的是父母之间渐行渐远,因此,她不会爱任何人。

她什么好东西都拥有过了,此生也无什么追求,苏清意便想着,干脆以己之身为河间侯府众人报个仇,也为自己的母亲全了遗志,好叫她安心去投胎。

萧恪日后会是一个不错的皇帝,母亲投胎之后,便能看见一个太平盛世了。

黎融叹着气:“这些本不该让小主人来背负。”

小主人就应该安安心心地过她的人生,镇王府旧人虽隐匿了,却也足以保小主人一世平安无虞。

可现在的小主人,明明是镇王府之后,却要给萧恪做侧妃,都不是正妃,这如何该是他们镇王府的姑娘该经历的?

“有什么该不该的呢?”苏清意浅浅地朝黎融笑了一下,“那要我说,黎爷爷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早该颐养天年,不也再为了我奔波?”

黎融眼眶一热,老眼中闪着水光,又深觉在苏清意面前一把老泪丢人,便转过身去抹了一把。

“侧妃,殿下叫奴婢给黎先生带了些礼物。”铃铛左手右手都提满了,一路小跑过来,将礼物给堆到了桌面上。

苏清意看着铃铛将礼物一一摆开,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婿讨好岳丈呢,这东西也太多了,得亏是铃铛,要是换成碧灵或者若灵,一个人怎么能提得动这么多。

黎融来了兴致,去翻起了这堆礼物:“萧恪这小子识趣儿,还知道送礼。”

看在他对自家小主人这么上心的份上,他就勉强对萧恪的印象再好一点,不过他还是坚持,要是萧恪敢欺负他家小主人,便召集镇王府旧部把萧恪的成王府给推了,接小主人回家。

“时辰不早了,黎爷爷还是赶紧歇息去吧,我也要睡了,今天困得不行。”苏清意方才沉浸于回忆过去,竟是没有发现此刻已经是亥时,再不睡便直接到子时了。

黎融一下子就没了看礼物的心情,去给苏清意张罗起了房间。

这宅子的房间不少,只是平时住的人不多,刚才光想着要往房间里放炭盆,却忘记了苏清意怕冷,睡觉时得给她塞好些个汤婆子。

不过苏清意也没有急于这一时,她让铃铛帮自己收拾床铺,自己先用热水泡了个脚,热水里还添加了药粉,她今天在外边去待了一天不说,大晚上的还往大牢里跑了一趟,那牢里阴暗潮湿,泡泡脚能祛寒气,免得伤到身体。

怀孕之人身体比平时更加脆弱,苏清意又很重自己这个孩子,时时仔细着,今晚她泡脚泡得都红了才擦了脚上床睡觉。

萧恪不在,又没有在王府,苏清意便像还不曾进成王府前那样,拉着铃铛和自己睡在一个被窝里,她睡在里侧,铃铛睡在外侧。

刚躺下时苏清意还没有睡过去,铃铛便忍不住道:“小姐,奴婢感觉成王殿下对您是用了心的。”

她家小姐这一辈子便和成王绑定了,成王有心自然是好事。

苏清意合着眼睛,淡淡道:“我看得出来。”

铃铛不明白:“那为何奴婢见小姐对殿下似乎从来都是一个样子。”没有过分亲近,也没有过分冷淡,从进成王府的第一天到现在,都是如此。

苏清意:“好了好了,别问了,再问我可就没法睡了,好铃铛,你还是让我先歇息吧。”

铃铛一听苏清意要睡觉了便闭上了嘴,不管心中有多么好奇也不再多问,只想着让苏清意睡个好觉。

苏清意困是困,倒也还不曾到闭上眼就能睡着的程度。

铃铛问她的问题她其实一直都有答案,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像母亲爱父亲那样去爱萧恪,她只是借着萧恪的手在做她想做的事,她对萧恪,本就没有纯粹的感情。

再者说,萧恪现在对她确实很是上心,可若是萧恪知道了她的目的,知道她将他当成助力,萧恪还会对自己这么上心吗?

萧恪对自己的上心都来自于她演了萧恪一场。

互相交换需要的东西便够了,何必去交换感情?

她并不欲学母亲,和一个人在感情上推心置腹。

这就样过下去,未必不比谈论“山无棱,天地合”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