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意无声弯唇, 如果真的是四年的话,那就不远了。

“道长说的若能成真,我出银子给流云观的所有神像镀金身。”苏清意放下了话。

没有哪个道士听到自己供奉的神仙能拥有金身会不高兴, 这位道长听见苏清意说“金身”, 差点就没有端住自己的高人姿态。

“那贫道就等着您四年后来给神像镀金身了。

道长起身执手行了一礼。

不过来都来了,苏清意还是去求了一支签,这签筒还挺难晃,她晃了好久才将竹签给晃了出来。

苏清意拿着竹签过去:“道长请看。”

道长看了一眼竹签, 目光一深:“巍峨宝殿不寻常, 八面玲珑尽放光, 上上签。”

苏清意敛眸, 确实是上上签, 这世间哪里还有比皇宫更不寻常的宝殿呢?

“碧灵, 拿一千两银票出来, 投进功德箱。”苏清意对这支签很满意, 不能再满意了,她希望这一天可以早点到来。

竹签是可以自行保存的,不过苏清意没要, 而是拿在手里把玩,在路过烧纸钱的火炉时, 让碧灵将竹签给投了进去, 随着纸钱烧成灰烬。

她今日摇出来的这支签要是被别的什么人瞧见了, 少不得要惹上些麻烦, 还是烧了的好,化成灰烬了, 就没有人知道她今天求得了什么。

流云观不大, 苏清意逛了一阵就逛完了, 萧恪也和张初一谈完了事情,出来寻她。

萧恪先探了探苏清意手掌的温度,不凉,手炉也拿着。

“殿下和师父忙完了?”苏清意也无聊了,“我们现在回王府?”

“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真的风景好。”萧恪握住苏清意的手,“不骗你。”

苏清意将信将疑地跟着萧恪走了。

萧恪带着苏清意绕到了流云观的后面,有一条小径,小径藏于山野深处,不是常住这里的人,很少会有人能发现这里还藏着一条路。

“慢慢走。”萧恪就带着苏清意,踏上了这条小径。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视野看阔了起来,没有了林木遮拦,苏清意一眼,便看见了漫山的红霞。

是还积着雪未化去的一大片梅花。

苏清意是苏扬长大的,苏扬四季如春,不开这只有冬日里才能得见一番风采的梅花。

“好漂亮。”苏清意惊叹出来。

红梅种了很多,又堆着雪,仙气十足,苏清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片红梅花是师父种的,他有些文人墨客的讲究,喜欢用冬日的雪水煮茶,而他最喜欢的,就是沾染了梅花香气的雪水,似乎用这种雪水煮出来的茶最有韵味。”

苏清意扭头:“说起来,殿下怎么会和师父认识?”

萧恪轻笑了一下,他道:“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未加冠的萧恪在军营中磨炼之后跟着军队就上了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且战场上不会有人时时刻刻能惦记着看顾他,所以萧恪也无数次近距离接触死亡。

“那一次打得特别凶,我又对上了敌方经验丰富的老将,不是他的对手,差点被敌人的枪给取了性命,这时候师父就冒了出来,他轻巧地救下了我,还取了敌人的首级。”萧恪提起时,崇拜之意很是明显。

苏清意也感到不可置信:“师父看起来就是个和蔼的老爷子,顶多就是身体比别人强健些,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

萧恪:“是,军营里没有人知道师父的武功很高,他老人家在军营里是火头军的,当年的仗打得挺大,师父领着流云观的所有人都进了军营,只是全部都进了火头军。”

苏清意恍惚间想起一个传闻,就是说军营最厉害的,一定是火头军。

想了想火头军里全是道士,而道士每日都要坚持不懈地做功课,剑法拳法也是信手拈来,能不厉害才怪了。

只是……

“那殿下和师父又是怎么成了师徒?”

那就是萧恪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故事了,那时的萧恪还不是在京城中锤炼过后的萧恪,处世为人尚且稚嫩,他见张初一能一剑将敌人的大将枭首,很是佩服,便生出了拜师的念头,想跟着张初一学武功。

只是张初一这人吧,收徒弟很挑剔,更为重要的是他见萧恪器宇不凡,便料定萧恪的身份不简单,在他的威逼利诱加套路下,萧恪的身份便被张初一轻易得知。

张初一对掺和皇室的事情可没有兴趣,但是萧恪那个倔的啊,成天往张初一身边跑,只要不打仗,能围着张初一晃悠就一定围着张初一晃悠。

被萧恪要死,张初一只好跟萧恪正面谈一谈。

“你说你成天追着我跑,非要拜我为师,我收你当徒弟能有什么好处啊?”张初一那时便是这样问他。

萧恪反问:“您想要什么好处?”

风乍起,旌旗被吹得咕咕作响,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是将士们在操练。

“我说我要这天下太平,不再打仗,你能做得到?”张初一问。

萧恪不假思索:“我自然能做得到!”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待我当上皇帝,我肯定会做到。”

萧恪年龄不大,倒是心志坚定,张初一也见过不少次萧恪刻苦练习的场景。

张初一是个道士,他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单纯地希望天下太平,百姓们的日子可以过得好些,只有生活富足了,能吃饱能穿暖了,才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将生死都寄托在神仙的身上。

“我可以教你武功,不过你要拜我为师,我怎么教你就怎么学,不许中途放弃,你可能做到?”张初一当时就想,试试看吧,要是萧恪真的能做得到呢?

他的看相水准不怎么样,他从萧恪的面相看,只能看出他极富极贵,可是有没有天子之命,他看不出来,更何况,命数这种东西时刻都有可能会发生改变,不能凭借一次面相的结果就断定什么。

“自那以后,我便跟着师父学习武功,师父的武功高强,我学得远不如师父,不过也令我在战场上能有更大的几率活下来,只要能够活下来,便什么都有希望。”萧恪说。

苏清意不得不承认她挺佩服萧恪的,在军营里又要学如何打仗,又要学武功,还时刻都有可能要上战场和敌人拼杀。

她想起萧恪的岁禄,原本是八千石,后来她又想办法给弄到了三千石,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一千石,而这还是萧恪上了战场立下功劳后的。

狗皇帝可真是够偏心的。

“殿下方才说师父喜欢用雪水煮茶,那不如我们也学一学师父,取些雪水回去煮茶试试?”苏清意眼睛弯弯,“妾身这是第一次见梅花,想摘一点回去,殿下替妾身求求师父,让妾身折几支?”

萧恪眼眸中也带上了深深的笑意:“巧了,我和清意这是不谋而合。”

他还记得苏清意用清疏院的桂花做过的糖,很好吃。

不知这世间别的花能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糖来。

这二人一拍即合,还真的返回了流云观,去找张初一讨要梅花,张初一骂骂咧咧地叫上了几个道士,带上瓦罐去梅花林接雪,又不许苏清意和萧恪去,只是叫萧恪陪着苏清意。

梅花林那边的雪并未清理,苏清意怀着身孕,确实不易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不过张初一对自己的徒弟还是很大方的,给装了好几个瓦罐的雪,又装了一瓦罐的梅花,让他们赶紧带着回王府去,天黑了他也不留这两人用晚饭。

谢过张初一后,苏清意和萧恪才下山返回王府。

许是逛了流云观,又去看了梅花,加之没有午睡,苏清意上了马车没有多久就睡着了,被萧恪护在怀里,睡得很沉。

萧恪怕颠着苏清意惊醒她,萧恪下令让马车走慢点儿,晚一点到王府也无妨。

行至官道上,萧征拉了拉缰绳:“殿下,前方有人挡住了官道,属下去去就来。”

萧征跳下马车,走到前面去,冷面冷声:“不得在官道上阻塞聚集,尔等速速退开。”

挡着路的是一堆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年轻姑娘,有的神色倨傲,有的表情唯诺。

“你是谁啊你?”有个姑娘上上下下地扫了萧征一眼,“凭什么让我们让道?”

萧征跟在萧恪身边很少见识这般没有眼色的人,不过他不是会多作解释的人,只是掏出了成王的令牌。

这一下没有人再敢拦着路了,全部退到了道路两旁,蹲下行礼。

不曾想她们会在这荒郊野外地遇见成王的马车。

萧征重新回到马车上,驾着马车缓缓前进,后面的小马车也陆续跟上。

“成王殿下!”忽的刚才那个语气不善的女子大喊出声。

苏清意在睡梦中皱了皱眉,被萧恪拍了拍背,没醒,又继续睡。

萧恪挑开车帘一角:“你们是要进宫的?”

那女子见成王竟然挑开了帘子同她说话,心中大喜,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回殿下,正是。”

她们都是去年被地方选上来的选女,送进皇宫后并不一定会给皇帝当妃子,也有可能会进王府,或者是被赐给别的什么公侯大臣。

总之,在京城这个权贵遍地走的地方,她们去哪里都比待在家乡好。

不过要是能够进王府,成为皇子的侧室,万一那个皇子日后当上了皇帝,那她们也能成为皇妃。

高高在上的皇妃啊……

萧恪什么人?那女子眼里的野心他哪里能看不出来。

吵到了苏清意睡觉,还自以为是,萧恪不介意帮她保住一条小命。

“负责的人是谁?将此人从选女名单上划去,直接送回去,不必送进宫中。”萧恪无情地放下了帘子。

萧征一声“驾”,两匹马就拉着马车继续往前。

负责这事的人怜悯地瞧了那个被萧恪惩罚的选女,不过手上的动作还是很麻利。

“请吧,这位姑娘。”

还没有进宫呢,就想着勾搭皇子了,就算是皇子看上了又能如何?主动送上门去的,左右被当成个新鲜,新鲜一过,还是会被闲置。

再说了,如今这京城中,但凡消息灵通点的都该知道,成王府里除了王妃和一个怀着皇嗣的侧妃,都没有别的侧室了,打成王的主意,是最走不通的一条路。

萧恪注意着怀里的苏清意,见苏清意还是睡得很沉,便放下心来。

如果他把那个女子送进宫里,那她还是会做不切实际的荣华梦,但将她遣返回去,那这一辈子她都没有机会再靠近繁华的京城。

他一贯如此,心思深沉,会摧毁一个人最在意的东西。

所以啊,可千万不要有人,想方设法地来得罪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