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二人追上大部队的时候,却见大家气氛十分诡异,慕容紫英挺着长剑朝他走过来,居然猛地向前一刺。

卫璇挥扇挡了一击,慕容紫英脸黑得快滴出墨了,咬牙切齿:“你换脸换上瘾了!也该遭报应魔头扮你!”

卫璇很快意识到他们应该是遇到魅魔了,可想起檀弓说他贵为天神的亲戚,不是杂牌的魔道,绝不可杀之,便道:“你这次长个记性,但记住别跟他动手。”

慕容紫英大声冷笑:“别动手?我要杀了他!不,我不杀他,我要把他血放了,筋抽了,吊到城门下曝尸三天!吃了他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爷爷头上动土!”

卫璇皱眉道:“紫云,你没事吧?”

慕容紫英脸逼着脸道:“没事?放你娘的屁!我恨不能扒了你的脸!”

卫璇上下一视慕容紫英,他手现青筋,气得发抖,又看云如露,云如露偏头相避,姚云比站得笔直,低头红脸。不出所料,都是魅魔的手笔。而王含贞一直落在后头,所以幸免于难。

过了琉璃桥后,便是双溪竹海了。王含贞吓得满场乱跑,被卫璇摁着头蹲了下来。云如露砍瓜切菜般地一路勇进,慕容紫英掬把水洗脸的功夫,他的剑下已有数百亡魂。不多时,地上的怪兽头颅便化为许多截死竹。

慕容紫英让他少做休息,再行路不迟。云如露却道:“冰绡还在等我。”

“冰绡?云道友也新结了个道侣?”众人顺便瞥了一眼卫璇。

慕容紫英道:“说的是他本命冰绡剑。”

方才入竹之时,众人皆抛下了兵器,刚分开半个多时辰,云如露就这般思剑心切。

大家笑他剑痴,云如露也不作回应,兀自往前走去。可是迎面撞上两个浑身不着片缕的女子,娇笑满面地往他身上攀,云如露脸红欲滴,直呼紫云。

这只是开胃小菜,再往里走,一块石碑拔地而起:秽魔淖池。

红色湖泊中的水黏稠好似人血浆糊,从中升起妖童艳妇,作出种种魅惑**邪姿态,吟出许多**艳亵狎的曲调来。常正一数次差点失足跌下深潭,檀弓目视如常,心中了无波澜。

忽然之间,沼泽之中却生成嗜血巨藤,一个呼吸间,就将常正一与陈天瑜卷在空中。

眼见它要吮髓吸血之时,天上黑云翻卷,浓雾弥漫,只听那妖藤骤然缩回,口吐人言:“魔尊大人!”

黑云散去,现出一隅红衣。

慕容紫英双手结“丹霞流映”印,掌合则印成,隔空投去,立时祭出一手绝情杀招!众人摆起战阵,天乐奏响,剑招霹雳而下,翻江倒海般朝红衣扑去。

可那人打了一指,琵琶弦断,云如露一道剑光到他面前时,霎时如烟消散。

妖藤拜伏:“魔尊大人……”

慕容紫英玉容霎冷,云如露瞋目案剑,常正一骇然大叫。

王含贞揉揉眼,怎么有一红一蓝两个表台?

慕容紫英以“冰嬉百步”身法对之,而魅魔仰天长笑,两手向前一摄,很快左拥右抱:“二位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云如露恨恨而瞪,慕容紫英破口大骂。王含贞心跳都快吓得没了。常正一结结巴巴:“你…你你……光天化日……”

卫璇面上严寒:“你要做什么?”

魅魔听了,腾出一手,指指自己:“问我做什么?”

他笑道:“我倒要问问这二位美人来做什么?擅闯本座魔域,莫非是想你们夫君了不成?那倒也容易得很,今日便再一续前缘……”

所谓魔域,是地府死魂未散,结成恶气,怨怒上冲形成的一处秘境,魔族之人处其中,其魔力较之他处提升十倍有余,他们哪里有人是魅魔的对手。

魅魔看慕容紫英面染红云,牙都恨得打哆嗦,愈发觉得他惹人怜爱,笑道:“我的心肝肉,可别咬断了舌,一会这里头还少不得你的好处。”

魅魔对卫璇笑说:“多谢你的美意,今夜使我享了齐人之福,只是也给我出了一个大题目…要么你来替我想想,我是先疼哪一个才好呢?”

这一看不要紧,却看见了抱头蹲着的王含贞,魅魔笑道:“哟,这里还有个小宝贝呢……”

魅魔一语未毕,忽地停了话语,侧身一闪,再转过头时,眼角边上已烧开了一道不浅的豁口,魅魔怒上心来:“臭小子!你有没有点新花样!”

又是他的天敌——白鹤翎!

卫璇道:“我今日不愿与你多做纠缠。你要么让开,要么与我一搏。”

魅魔听了这话,换了一副诚然笑貌:“哦?放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不舍本座一些好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卫璇心平气和:“说。”

“这还需我说?卫公子,本座还以为就是与你有再多的不对付,在这件事上,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我要什么,何曾你不最明白?”魅魔一笑,朝檀弓那里微微抬了抬下巴,一张双臂放开慕、云二人,“这些小玩意儿,我见得也太多了些,送给了你,又何足挂齿。”

云如露一遭释放,转身就是一招“飞龙在天”,不想这一招落下,剑茎崩断,魅魔却毫发无损。他捡了起来,一指慢慢地抚摸上去,断剑崭然如新,魅魔双手归还。

纵使疾恶如慕容紫英,见了此状, 也只能秋后再算账,更莫提早吓得魂魄离体的常、王二人了。

但见卫璇抽出四根白羽箭,夹在指间,裂风于掌中:“你来试试看。”

魅魔笑笑,湖面涌起几大朵旋涡,他合拢手掌,一条水龙便被从血池里抽了出来。

局势正在一触即发的时候,檀弓却开口道:“你等先行。”

檀弓专门加了一句:“卫璇,先行。”

卫璇挥袖,四支白羽箭弃置地上,很快失去了灵力。

魅魔见之亦诧然,好一会才拍拍妖藤的枝叶:“去,为几位贵客开开路。”

妖藤蛇行而去,所过处血雾消弭,云开日现,宝气蒸腾。

魅魔并未当着众人有所不敬,只对檀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诸人尚不敢动,只有常正一脑子少根筋:“你!你们是一伙的?”

他本就心觉这栾道士气质古怪,从头到尾,也不和他常大首座讲两句热乎话,但凡多于五个字,那必定是和卫璇说的了,眼里头除了卫璇,仿佛再没别人了!他难道又比卫璇当真差到哪去么?再言之,水锳峰上下又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常正一疑窦丛生,这么一想,嘴上不由多刺了他几句,想探探他的底细。

慕容紫英虽知他在胡讲,但也忍不住提醒两句:“栾高师,你有所不知,这**贼行恶多端,天人共愤,我一定要亲手结果了他!”

王含贞手拉檀弓,急得冒汗:“你…你别去啊!”

“他们两有事相商,你们不必担忧他的安危,他马上就来。”卫璇道。

谁都知这话是为了息事,只有王含贞傻不愣愣地一直追问。

魅魔拍拍卫璇,以示嘉许:“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若是早懂半分,也不用斗得你死我活的,我倒是挺喜欢你这股机灵劲的,得闲过来域外玩。”

正在春风得意时,却不想下胁剧痛……

这小子还藏着一支白鹤翎!

刚才卫璇那一挥袖,魅魔还以为他是呷醋了的泄愤之举,怎么竟是障眼法?

卫璇正要追击,檀弓唤了他一声。

卫璇转身走了,没再回头,慕容紫英低声道:“栾高师万事小心,我们在这淖池尽头等你。”

魅魔见人都走远了,这才一手扶着树,一手去拔那支箭,见檀弓正注视着他,他冷笑道:“这般阴狠狡辣,迟早都是我魔门中人,左圣,你不要又看走了眼,又养一个杀遍三界的大宝贝出来!”

简直有如车过腹之痛,卫璇这一手,差一点洞穿了他的下丹田,若稍稍再用力一些,便能剜出他的魔种来,这恰好不深不浅的力度,很像刻意留了分寸一般。一想到此,更是愤然。

“帝毐。” 檀弓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微微蹙眉,双目澹乎若深渊止静,“我有一事相问。”

魅魔头发乱如黑焰,几乎要厉声嘶叫出来,却顾忌檀弓在此,怎么挂得住脸?就是咬得满嘴是血,也不出声。他哪里还有什么撩拨的心情,只一门心思治伤:“有话快讲。”

可檀弓却在他脐下三寸处点了一点。

魅魔大为惊愕,以为他要趁己之危,可渐渐觉得骨头酥软,如同沙滩遇上大海一样,一会更加顿觉神清骨变,握着檀弓手腕的手也松落下去,更来不及多加思索,什么犹疑,什么戒心,全飞向爪畦国去了。

“你在为我疗伤?”魅魔舒然一笑。

他其实早知道,大天帝在妖魔两道的名号,可谓神圣至极。

“太微大天帝大悲大愿,至圣至仁,为东荒群魔之救主;气运九天,权综八荒,现千万亿之化身,于西冥大妖示圣真神之密谛。”——《吕祖年谱海山奇遇(二)》

但魅魔没那么容易感动,他眼里的天神向来虚伪至极,所以只叹檀弓的戏作得挺足,便道:“什么大事要问我?好说,你若将夫君我服侍舒服了,都好说。”

檀弓问的是栾巴成魔以前,如何修炼成歌啸之术的事情:“当时我在西冥布道,一物不知,望你详加以告。”

魅魔的伤彻底好了,便渐渐心猿意马起来,眼中秋水神**,笑说:“美人,我的天仙宝贝,你若许我做一回枕席之臣,我岂不宝你若捧珠,珍你如拱璧,比北帝还疼你似万倍,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栾也好,巴也罢,我岂有不言之理?”

檀弓见他不愿吐实,便不再说话。

魅魔则继续说些**辞,挑逗于他,春意正浓,浪态频起,却没想到檀弓的下一句,便令他如坠冰窖:“我今封尔阳泄精关。”

魅魔忽觉下腹滚烫,较之先前更痛愈十倍,裂眦切齿:“锁……锁仙杵?”

这是北斗魁七十二刑诫之一,本来的名字过于晦涩,传到魔人口中便粗俗了许多,直白点说,用刑后便不能人事了。

檀弓念他与天神渊源颇深,好言相劝:“你权任至重,不可自轻,不可骄侈行强梁之气,烂交乱采。”

魅魔痛倒在地上,恨不能谁来切了他那男子物事,就是拿去煮汤泡酒,也好过长在自己身上。

直至太清诸子走出秽魔淖池,也再无魔道相扰。

一路无话。慕容紫英和云如露方才遭了那样侵侮,十分难堪,众人都绝口不提,其实心里哪个不奇栾道友到底是什么来历?

直至路口,陈天瑜才道:“我们等等栾道友吧。”

其余人附议,王含贞更是巴不得,当即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忙说要休息,卫璇神色不明,慕容紫英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头入魔了,阴沉脸做什么?”

等了一个时辰,檀弓竟不来。

陈天瑜忧心道:“莫非那里头还有其他岔路?”

常正一悻悻地道:“怕不是哥俩好去了。”

慕容紫英怒道:“栾高师是家师的座上贵客,岂容你这样轻薄侮辱?”

两个人快吵起来的时候,云如露道:“卫璇玑。”

其余人的意思也是让他赶紧拿个主意了,卫璇说:“在这里耽误太久了,先走吧,他自己会跟上来的。”

王含贞闻言,忙埋头假寐,做仰面酣熟科,指望拖延,没想到卫璇竟不理他,后头只剩他一个边跑边喊:“表台!表台!慕容师兄!等等我!”

慕容紫英快步赶上卫璇,面满忧色:“璇玑,你到底怎么了?”

卫璇以眉蹙答之。

慕容紫英问道:“是为了栾高师?”

他看见刚才魅魔对檀弓毕恭毕敬,颇为端重,故其实不大忧心。

卫璇摆摆手不说话。

这时,他们却和黄承宏一行撞了个正着,常正一忙上前紧攥黄世子之手,嘘寒问暖,陈天瑜却忽然叫道:“小心!”

黄承宏袖中忽现一柄雪光长剑,就要刺来!

卫璇眼明剑捷,嗖嗖七剑,人头落地,无一刻停逗。

一行假人化作黑烟飘到上空,逐渐凝结成三个字:明净台。

慕容紫英读出旁边一行小字:奈何浮桥,烟锁雾障。

还有几行上古文字,这种古字解来颇为繁难,就是从整个赤明和阳掰手指数过来,也不过二十几个通人。卫璇诗词书算,无所不能,慕容紫英招他来一起解密:“你快过来看看……”

可是他回头一看:“璇玑!”

……

卫璇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迸,两耳嗡嗡,如在梦中,立时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想醒过来,但只觉更是一阵酸痛,虽不非常真切,但着实非梦境之能所历,这才着眼打量起周遭来。

是一间牢房。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虽困在这么小的牢笼里,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只是两手扒着栏杆,望眼欲穿的样子,不知是在等谁,最多的也就是乏了时候,玩一玩虎头牢锁。

卫璇正不知如何开口时,那孩子竟径自朝他走了过来。他四处看看,见是无人,便从蒲团之下拿出一沓玉简来,坐了下来,默然闭目。卫璇一看,他的五心朝天,作得很是标准。

卫璇扬手在孩童面前挥挥,又咳嗽一声,这才明白,这里的活物压根感觉不到他。但这牢房却是真材实料的,委实将他困住了,失了法力,只能静观其变。

那牢外终于有了动静,一个狱卒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但见那孩子飞扑到门口,口内中嗯嗯呜呜的,卫璇一开始只当是听得模糊,后来猛然想起当日狐蝠洞穴之中,鹿戎也是这般情貌。

那孩子无论如何费力,口内只能发出“喏,喏…暖…”的声音,再无其他。

卫璇心下一疑,莫非这也是个哑人?

那狱卒走后,孩子有些颓然,默默无语。

卫璇天性有些多情,虽不知他所历何事,此时不禁也为之一悲。这孩子忽掏出一支笔,写起什么来。

卫璇走过去一看……

《太微仙君功过格》:“ 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道科曰:积善则降之以祥,造恶则责之以祸,上至鸿蒙,下及酆都,一无异也。古者圣人君子、高道之士,皆着盟诫,内则洗心炼行,外则训诲于人,以备功业矣……”

卫璇见那一页之上划出许多小格,那孩子先记今日何年何月,卫璇一看,脸上一愕……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年。

“太微大天帝说:’传一符一法一方一术、令人积行救人,每一术为十功,如受贿而传,或令人受贿,则并无功。’”这孩童咬笔忖思,遂录,“今日教值守师傅一术,记十功。”

幻境之中,卫璇本来局促不安,但见这孩子如此向道的认真劲,也不由哑然失笑,又见一旁另有一副笔墨,恰恰似为他而备,遂眉头一纵,计上心来。

这孩童悬笔不动,一个没留神,一滴好大的浓墨就滴在纸上,孩童一惊,正张口欲吹时,一旁风起,纸上忽现一行字:“何术?”

孩童大惊,好一会,才用小手颤巍巍地写道:“道君?”

道君?

卫璇正怪时,牢锁却晃动了起来。只见一朵红莲飘入,点点金光洒下,那朵红莲竟化为人形,只见他身量纤弱,面如粉荷露垂,远看恰似十二三女娇娥,近看却是男儿郎。一化人形,一语不发,虽如此娇丽,可他一出手就是一道火鞭!

无须?

“道君凭什么对你这么好!收你当徒弟赐你名字,让你住在三十五重天,让你和本君平起平坐?你是什么东西啊!”无须踹了他好几脚,“东荒捡的下三道的小杂种,还想越过本君去?我不许你再见道君啊!”

卫璇惊不能言,再看时候,那孩子已被打得满地乱滚,纵使如此狼狈,也决计不下跪求饶。

无须愈发凶狠,直将那本《太微仙君功过格》撕得粉碎,扬在空中,冷笑而去:“哼,你好好反思吧,比我更讨厌你的人多哩去了!道君在西冥长住了呢,别想着他来救你!”

那孩子跪在地上,也不哭,只将撕碎的纸片捡了回来,努力重新拼起来,但忙活了半日,发现不可能了,这才双泪真流,过了一会,又在每一张碎纸上写满“道君”,不想无须去又复来,这回将这他藏起的所有经书全都烧得一干二净。

整间牢房,除却这孩子喏喏暖暖的声音,再无其他。卫璇心感凄切,却实无办法相助。

无须只来过那一次,可是还有大小神仙往来不绝,次次必要折磨这孩子一番,卫璇听他们对话,十中有九都是雷部的人。

但见他们每次装束都很不同,卫璇便知,这时空之轴已转得快了许多,所见之事并非在一日之中。他不过困于囹圄一时片刻,却不知这孩子在此多少年苦寒难受,如是竟也一齐为他魂劳梦断,忽忽怅然有所失。

卫璇心中计算约只过了一刻,而这孩子身上已无完好皮肉,触目惊心。虽遭如此非人待遇,他也从未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从来只是对墙默写“道君”而泣。

如此反复又过半个时辰,卫璇眼见这孩子骨骼抽长,眉眼长开,已有小大人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欣慰之感。只是他长发垂面,未曾梳洗,瘦骨嶙峋,深目削颊,但见其眉眼夭矫不群,天生聪俊。

直到一日,无须又来,可他手一挥,面皮之下,俨然是另一副面孔,眼角布满火云魔纹。

阳炎!

阳炎与少年说了几句话,少年先是惊愕,又是抗拒。直至阳炎走了,是夜,只见少年掏出蒲团下一叠玉简,开始默然抄录,卫璇在旁边轻轻落座,只见正写……

“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离别此。”

卫璇见之,骇然震撼。

不多时就写得满墙都是,今日一墙,明日一墙。待到四壁皆是时,便擦去再写一遍。初时笔墨犹在,后来他便用竹茅雕刻,少年心事,绿叶红英,一笔一划,都不敢怠慢。

后来渐渐地,少年与阳炎也能坐下说一时话了,只是阳炎一称他“祖尊大人”,少年就说送客。

忽有一日,无须银铃般的笑声在牢房外回响着,他这天进也不进牢房,只是摔手一扔,撮唇唿哨。

少年慢吞吞地捡起来一看,卫璇也凑了过去。

上面只有八个字:“即行诛戮,不留余种。”

这八个字算不得什么,少年看了,本来嗤之以鼻,但是右下角竟有北斗魁副司金印。掌印者谁?左圣紫宸太微大天帝也。

切切此恨,曷其有极!

那少年眼中流血,心内成灰,他哭到泪水断绝之时,卫璇却惊觉自己也是脸色惨白,不知何故,心亦为之哀,泪亦为之堕。

长夜漫漫,正与少年相对无语之时,却见他风发癫狂之态,从长发下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双眸。

少年还是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卫璇听了头脑一震。

不是喏,不是暖……

是栾!

千万道恨意冲破胸腑,少年双唇微启,上下一碰:“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