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能清晰听到沈杳混乱的呼吸声,他调整着自己的心跳,腰部紧贴着桌沿。

他的肩部紧绷着,明明他是心甘情愿地被标记,但沈杳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像是被人掐住脆弱的脖颈,无法挣脱。

晏知行站在他的几步外,给了他足够的安全距离。

受到标记影响的不只是沈杳一个人,他可以从晏知行找到些蛛丝马迹,例如他有些凌乱的衣角,破冰的蓝眸。

还有他手背上的三道长痕,一看就是抓伤。留在晏知行这种一本正经的人手背上,显得有些突兀。

沈杳会收敛身上的刺,摆出乖巧听话的花瓶样子,晏知行让他过来他就乖乖过来,标记他时他也会乖乖配合,但这可不代表他会什么亏都愿意吃。

腺体到现在还在发烫,他依旧没闻到晏知行的信息素味道,一猜就是他有意为之。

沈杳没追着这个问题问,他顶着那张秀丽精致的脸,问道:“标记那么疼吗?我怎么听别的omega说这应该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如果不是晏知行过去标记过沈杳,他这幅坦**自然的样子,可能连晏知行都会被他骗过去。

晏知行盯着他,别人撒谎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但沈杳的视线都没有躲闪一下,澄澈干净。

沈杳垂下头,说道:“真的很疼。”

如果不是因为他确认沈杳和他一样患有依赖症,无法接受别的alpha对他的标记,他可能甚至会认为沈杳是不是被别的alpha标记过。

晏知行垂着眸,突然想到那沈杳在碰到他之前,会不会被人标记过。

根据他查到的资料,沈杳的情史干净得像白纸,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身边有许多献殷情的alpha,但他确实没有和哪个alpha在一起过。

手背上传来阵刺痛,对于晏知行来讲这个痛意很轻微,他低头瞥了一眼。

沈杳的爪子不是一般的锋利。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沈杳跟他道歉道,“没办法,因为你咬得太重,被标记的时候我也很难控制自己,所以不小心抓了你。”

他又轻声地说:“我是第一次被alpha标记,你也是第一次标记omega吗,还是你咬别的omega时也让别人那么疼?”

晏知行很神秘,没听说过他身边有过哪个omega。可他位高权重,他想找个合心合意的omega应该是轻而易举,但要是真有,他这标记的动作显得有些过于生疏。

他说了一大堆,晏知行一句话也没接,反而问道:“你不喜欢那个叫戴星辉的alpha对吗?”

沈杳微怔:“怎么?”

晏知行淡淡地道:“如果你想的话,他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沈杳安静了片刻,在他眼里,戴星辉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完全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不过如果被纠缠的话,确实很麻烦。

他不客气地道:“我还有其他讨厌的alpha,能让他们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吗?”

晏知行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看起来有一堆事情要忙,手边堆着一沓文件。

“可以。”晏知行答应他的条件,他拿起手边镶嵌着蓝宝石的钢笔,不久前刚有些波动的表情再次归于平静,“让佣人带你去客房,我待会有一个视频会议。”

门外一直站着一个男佣等待,和上次那个侍者有些相似。沈杳发现了晏知行雇佣人的习惯,都是beta,还都是不出众但又让人看得顺眼的普通长相,而且要懂得保持沉默。

庄园里有很多间空房,男佣一路领着他坐上电梯,其实也就往上走了两楼。

男佣打开其中的一间房门,欧式复古风装修,整洁明亮,居住条件让人挑不出错。

“如果有什么需要,先生按床头柜上的开关就行。”

沈杳点了下头道:“好的,谢谢。”

房间里有个书柜,他随手拿了本诗集躺到**,沈杳打开书盖在脸上,还能闻到崭新的纸墨味。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腺体,没有alpha的信息素味道,但这又实实在在的是个标记。

真是场公平的交易,沈杳面无表情地想,他给晏知行标记,晏知行给他想要的。

视频会议结束,晏知行的脸上还是不见倦色,就像是一个程序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人。

书房的门又被人扣响,晏知行看了眼挂钟,低声地道:“进来。”

从外面进来的beta穿着衬衫,手里捧着堆厚厚的资料,右手上提着一个仪器箱。

简瑞戴着细框眼镜,他跟在晏知行身边四年。

作为一个没有家世的beta,他在研究院里经常被人排挤,甚至他提出并完成的关于信息素依赖症的实验,直接被人盗用了结果。

接到晏知行助理联系电话时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简瑞从箱子里取出信息素测量仪,又取出针管。晏知行放下文件,让他在血管里抽取了血样。

等待结果的时候,他呼吸有些紧张,跟他预料过的一样,标记过omega的晏知行信息素值非常稳定。

平时需要吃大量药剂才能维持住的信息素值,现在却只是通过一个简单的标记,起伏得非常平缓。

晏知行也看到了结果,事实直白地告诉他——沈杳才是他唯一正确的药,他暂时性地离不开沈杳。

他缓慢地开口道:“我发现,在我标记他的时候我也很难控制住自己。”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简瑞有些无奈地道,“这个omega的信息素对你有极端的吸引力,自制力再强的alpha也控制不住,因为这是本能,就像膝跳反射一样,是根本控制不住的。”

“你已经是我见过自制力最强的alpha了,他在你面前发 情,你竟然能给那个omega打了抑制剂,再把人从眼皮底下放走。”

晏知行的脸像是冰块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那天不是他及时离开,沈杳根本走不出那间休息室。

他问道:“你确定信息素依赖症都是双向的吗?”

沈杳看起来太过正常,他看起来完全不受这病症的困扰,但也不排除是他装得好。

简瑞解释道:“这个病症虽然案例不多,但所有有记载的案例都说明,这都是双向的,不过……也有轻重之分。”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晏知行肯定不爱听,所以委婉地来讲:“就比如,您的依赖症是最严重的一档,所以信息素值不稳定的时候,甚至会幻想出omega的信息素,做出些……额……行为。”

晏知行易感期的时候,他甚至见过平时高高在上的alpha失去理智。

他的手里紧攥着块衣布,是晏知行当时混乱之中从omega身上扯下来的,这一块小小的衣角上残留的信息素味道,成了他最后的药。

晏知行的金发濡湿,狼狈不堪地用它捂住口鼻,杯水车薪地从这衣布上呼吸这甜腻的味道。

他听到简瑞开门的声音,抬起那双眼眸,像是尖刀刺过来,声音喑哑,充满着敌意。

“我的omega在哪?”

“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易感期的晏知行敌友不分,迈入这个地盘的人只要不是他心心念念的omega,全部被晏知行划分为在侵犯他的领地。

他扑过来,像是雄兽一样掐紧简瑞的脖子,明明面无表情,但却无端地透露出点疯狂。

简瑞被他掐着脖子,尝到了那窒息的味道,双眼前一片漆黑。

他的耳边嗡嗡响,感觉濒死之际,终于再次感觉到丝微凉的空气挤进喉间。

简瑞以为是晏知行恢复了清醒,他睁开眼,alpha的手却还是紧紧地掐在他脖子上,冷淡却又固执地质问他道:“我的……omega呢?”

他怎么可能给出答案?

简瑞的眼睛微微瞪大,窒息感在下一刻再次涌来。

晏知行一遍遍地拷问着他,供他呼吸的时间越来越短,要不是最后外面健壮的保镖意识到不对劲,简瑞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五六个alpha才勉强把晏知行拉开,他的手中始终紧攥着那块衣巾。

简瑞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晏知行的表情,继续道:“如果依赖症对那个omega影响比较小的话,他可能闻到您信息素味道时才有反应。”

晏知行放下手中的钢笔,他明显也会想到了当时的记忆,冷漠地道:“那可真是件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晏知行准备人为地把这不公平的事变得更加不公平。

他喜欢用稳妥的方式,从利益根源切断对自己有害的一切东西。沈杳的猜疑心重,会不停猜测自己对晏知行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不过他这份算计,放在晏知行这里,有些不够看。

“等实验室那边完全准备完之后,我会带他回晏家提取信息素。”

从一开始,晏知行就不准备靠沈杳的信息素和标记过一辈子,他不会让自己落下那么大的把柄。

他是要提取沈杳的信息素,把人形的药,变成真正的药。

所有患有依赖症的AO都会选择结婚,大家契合度都很高,在一起就能简单地一切麻烦。

这只是一个试验理念,但简瑞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觉得能成功。他多嘴地问了句:“那……那个omega怎么办?”

晏知行找到了药,那omega没有他的安抚该怎么办,一辈子不找alpha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晏知行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简瑞的背上立刻出了些冷汗,晏家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冷血,晏知行怎么会在乎别人怎么办。

晏知行的做法向来很简单,别人想要钱,就给他钱,想要权,就给他权,就像当初他把简瑞找出来,加入这场秘密试验。

沈杳要的,晏知行都会给。但后来他怎么样,晏知行不会管。

*

庄园很大,沈杳第二天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晏知行,他也没怎么在意,让司机送他回了沈家。

过几天是沈杳爷爷沈辰病逝之后的忌日,沈杳一路放空着自己的眼神,远远地往向沈家老宅的时候屋顶上仿佛乌云密布。

老宅离晏知行的庄园有些相近,他才过来看看。

沈杳到的时候客厅里还没有坐人,只有佣人看到这不怎么出现的大少爷之后略吃一惊。

他没理会这些佣人,一路走到放着遗像的房间,放着的是沈辰六十岁时候的照片,还没有一点病弱相,目光如寒。

沈杳安静地看了一会之后,才走掉。

他这次下楼准备离去的时候,客厅里坐着沈深棉,估计是为了等他才坐在这里。

果不其然,沈深棉感觉到他身上被标记之后的痕迹,表情大变。

他怀疑沈杳就是故意过来跟他炫耀的,不然他没事回家来干什么,他嫉恨地道:“你现在勾搭上了晏知行,是不是很得意?”

他不想搭理沈深棉,随口答了句:“还可以。”

沈杳继续往外走。

“沈杳!”沈深棉却叫住他,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朗声地道,“关殊回来了,你知道吗?”

沈杳的瞳孔微微骤缩了下,不太明显,但还是让沈深棉察觉到了,他终于从沈杳身上感受到些报复成功的快感,幸灾乐祸地道:“关殊这么恨你,你说他会怎么报复你?”

短暂的安静之后,沈杳的表情很快地再次恢复自然,他继续往外走,走到门边时他又回过头。

光从门缝间钻进来,沈杳站在逆光处。沈深棉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听到他轻飘飘的语气。

“没关系。”沈杳说,“他的确恨死我了,但也为了爱我愿意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