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忌日当天下了场夏雨,沈杳穿着一身黑,他拒绝了身边的保镖,自己打着顶黑伞。

他拿得心不在焉,细密的雨丝在风中摇曳,从雨伞遮挡不住的地方斜飘到沈杳肩膀上。

矗立着的白色墓碑后,是排繁郁的苍树。沈家香火不旺,私人墓园里除了身旁的保镖,没有其他外人。

沈杳撑着伞站在最后面,他垂着睫毛,那双沉黑的眼在雨天像是缠着雾气。

他抬眸,看到了在他前方的沈复林和沈深棉。

沈复林还有一个被他寄予厚望的alpha儿子,他望子成龙,因为沈明日的成绩太差,在他没多大的时候,就把他送出了国。

没了管束,沈明日反而觉得更加自由,他相信这沈家后来的家业全都属于他,每天快活地泡在酒池肉林里,只在过年的时候偶尔回来。

沈杳也只在那段时间能看见他,沈明日跟他打招呼的语气也很轻浮,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喊他一声:“哥。”

叫得不怎么真情实意。他不像沈深棉一样对沈杳敌意那么重,但也非常看不起沈杳。

他每次回来,沈复林都要言辞严厉地训斥他,沈明日根本不听他的话,最后都是大吵一架,然后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的后果是沈复林停他的银行卡。每当这个时候沈明日才会讨好着来找沈杳,问他借钱。

沈杳不缺钱,他都会借给沈明日,不让沈复林知道。

雨没有变小的趋向,沈杳把手中的伞递给身旁的保镖,让他帮忙撑着伞。

他手中拿着刚点燃的香,沈杳终于往前走了,离墓碑只有一步之遥。清净的雨水洗刷着视野,沈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弯下腰给沈辰上香。

头顶上的黑伞跟着他的动作倾斜,边缘挡在了沈杳的额前,因为弯腰的缘故,沈杳的脸颊上挂上了雨珠,像是颗水晶停留在他身上。

他闻到了香烧出来的檀香,因为动作有些缓慢,顶端的白灰落在了手指上,又被拂落。

沈杳直起身,目光却落在旁边。

沈辰的墓碑旁就是他父母的墓碑,两人感情很好,合葬在一起,嵌入在里面的照片被保护得很好。沈杳集合了两人的优点,在他的脸上,两个人的影子都能找到。

沈复林像是考虑体贴地道:“杳杳,要不要跟你爸妈也说几句话?”

沈杳没动,他只是偏转着视线,目光远远地停在墓碑上,他却摇了摇头。

知道沈杳和晏知行在一起之后,沈复林确实不敢再轻举妄动,不只是在明面上的态度,他在暗地里也没敢再动手脚。

只不过今天沈杳的不配合让他有些不快。沈深棉一点也不想淋到雨,早早地离去,只留下沈复林和沈杳一前一后地走着。

沈复林遣散了身旁的保镖,才缓缓地开口道:“沈杳,你是不是以为搭上了晏知行的大腿你就没事了?”

他甚至连沈杳怎么在他眼皮底下勾搭上晏知行的都不知道,晏知行过来沈家找他的时候,沈复林差点没绷住表情。

晏知行要沈杳这个omega,沈复林不敢阻拦。他对晏知行不知根也不知底,更加摸不透他是真的喜欢沈杳,还是只是看上了他的脸?

那些背地里的皮肉生意很隐秘,沈复林不敢轻易暴露,他只能僵着笑点头道:“不过也要看杳杳喜不喜欢晏先生,我们做家长的也不能强迫小孩的意愿。”

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真的在一起了,晏知行会带着沈杳出席各种场面。不管他到底喜欢沈杳什么,但沈杳是第一个在晏知行身边公开的omega。

沈杳头顶着晏知行这把保护伞,沈复林当然会藏好自己背地里的小动作。

他看着沈杳脸上又出现慌乱无助的表情,才会觉得稍显安心。他冷眼看着沈杳,才道:“沈杳,别忘了,我知道你什么事情。”

沈杳的脸上是恰当的苍白,看起来羸弱易碎,像是真的被沈复林震慑住了。

从私人墓园回去已经是中午,沈杳被沈复林要求留下来吃了午饭。佣人做了一桌的菜,沈杳依旧没什么胃口,他唯一动了几筷子的菜还被沈深棉抢了过去。

沈杳对沈深棉这种幼稚行为习以为常,他有什么,沈深棉就喜欢抢什么。

他从小就喜欢跳舞,沈深棉也哭着喊着说要学,结果只是学了阵子,又喊苦,坚持不下来。

沈深棉这个行为又得到了沈复林的呵斥。

他气愤地低下头拿筷子戳着碗,他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觉得是沈杳还抢了他的父爱。

那盘菜又被沈复林推到了沈杳面前,他更加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些之后,沈杳才放下筷子。

沈复林皱眉,关心道:“杳杳,怎么不再吃些,吃这么些怎么够?”

沈杳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像是还没有从刚才沈复林的威胁里缓过劲,他强颜欢笑着道:“我头有些晕,没什么胃口,先上楼躺一会。”

进屋之后沈杳的表情就变了样。

他在沈家的房间还是原来那副样子,沈杳在这里从小住到了高中毕业。沈深棉那天提起关殊,他才想起来自己在这房间里留了些东西。

沈杳打开柜子,柜子里又有个不显眼的密码箱,他输着密码打开。躺在里面的是一个玻璃奖杯,样式并不精致,但被保存得很好。

底座上刻着两个名字。

关殊的名字清晰工整,而旁边跟着的“杳杳”两个字,明显和前面不属于同一个人。

刻字的人用了心,雕琢得很认真,但是风格要比前面的名字狂野许多,像是劲草般不羁。

分手之后,沈杳把同关殊有关的所有东西全丢掉了,但在整理出这个奖杯时,沈杳盯着它看了一会,最后选择把它留了下来。

*

这个奖杯是关殊送给他的。

沈杳拿到这个礼物的时候,是在高二炎热的暑假。

白日外面的气温一路飙升到临近四十,到了夜晚温度才降下来,沈杳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接到了消失了三天的关殊电话。

在关殊消失之前,他神神秘秘地说自己要去干一票大事。

他们是早恋,所以为了避免被发现,关殊会在距离沈家的一段距离等他。沈杳慢腾腾过来时,关殊已经站在路灯下等他很久。

关殊身材高大,双手插兜地倚在一辆通体全黑的摩托旁。他穿着黑T和迷彩裤,脚上踩着一双军靴,显得身量更高,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

他的头发原本剃得很短,但因为沈杳说太短的头发摸起来太刺,关殊嘴上凶巴巴地说着“那你别摸”,背地里把头发蓄起来些。

没那么长,但摸起来总归没那么刺手。

关殊看到沈杳从远方走过来,他就有些站不住。他迈着大步走过去,见到沈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抱住他。

他比沈杳高大半个头,要微微弯下腰才能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关殊肩宽腿长,可以完全把沈杳圈在怀里。

他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怎么又让我等那么久,害我在这边喂了好久蚊子。”

关殊的长相英俊是英俊,但太具有锋利的攻击性,尤其是他眉间有一块细长的疤横在眉间,乍一看像是断眉。

他还是单眼皮,鼻梁高挺,垂眸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凌厉感,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刀。在学校里,很多人看到他这张脸就不敢靠近他。

沈杳却一点也不怕他,他闻出来了关殊身上的沐浴露味道,猜到了他今天估计出了很多汗,特意洗了个澡才来接他,不然会被嫌弃。

他很满意,所以抬手摸了摸关殊的脑袋,像是在给只恶犬顺毛:“那你下次出门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早点出来,我等你。”

关殊皱起眉,看起来有些凶狠,结果却小声嘀咕了句:“哪有人让老婆等……”

他边说边牵住沈杳的手,拉着他往摩托旁走。

沈杳跟在他后面,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追问了句:“什么?”

“……”

关殊不好意思再说一遍,他有些生气沈杳没听清,又有些不好意思再讲一遍。他板着张脸,然后把沈杳抱起来,让他坐在了摩托后座上。

他的手臂上没有很大块的肌肉,但却也很结实。沈杳对他来说很轻,根本没什么重量,把他抱起来轻轻松松。

关殊拿出白色的头盔,躬下腰认真地帮沈杳戴上,动作很细心。

沈杳习以为常地配合着他,戴上头盔之后他就只露出了双眼睛。

他还惦记着刚才没听清的话,沈杳的手闲着,他随手抓住关殊的衣角,笑着问了遍:“你刚才到底说什么啊?”

关殊的动作一顿,他的紧张不太明显,表现在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他收回手,撑在沈杳边上,和沈杳垂在身边的手臂形成了强烈的肤色差。

关殊不自在地舔了下唇。现在是夜晚,关殊还是小麦色皮肤,但他却依旧脸红得很明显。

“我说……”

关殊开了口之后又卡顿了下,他清清嗓,用手背挡了下鼻又放下,终于连续又清晰地说完:

“哪有人让老婆等?”

月光把男生硬挺的脸部线条晕得柔软,看起来尚还有些青涩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