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剧本讨论会的那天,聂韬成还是去了。

虽然没有出镜,但导演争取录到了他一段不露面的采访谈话。苏文卓和另外一名负责抓捕郭会兰的检察官在检察院的同意下参加了剧本的讨论。片子决定在一个月后开始拍摄。

周拂晓作为片子的主角之一,有大量的镜头要拍摄,这和他在工作单位的上班时间会有所冲突,于是他索性辞了职,一边参加记录片的拍摄,一边重新报名准备参加中考。他打算拿到初中毕业证书。

纪录片正式开拍前一天,两人搬进了新租的房子。他们在检察院附近找了一套一室一厅。

房子周拂晓之前一直没空过来,聂韬成拉着他先在屋里转一圈:“小区是老了一点,但是环境是没得说的,治安很好,小区住的人没有那么复杂,胜在安静、舒服,去年改造工程每栋楼都装了电梯,也不用费劲爬楼梯了,楼层高一点晒得到太阳房子里就算冬天也不会太冷。”

房子面积不算很大,但是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家具也都是现成的。

“家具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换自己想要的,墙纸和灯饰如果想换掉也是可以的,这是经过房主同意的。”聂韬成说:“一应的家电和设备都有,本来就是房主自己住的,是因为小孙子出生要帮忙带所以搬去和女儿女婿一起住了,才想把这套房子租出去。”

周拂晓最喜欢卧室:“这里是朝南吗?太阳也太好了,飘台还可以摆那些花花草草。”

聂韬成靠近他耳语:“你最好是只想摆花花草草。”

他背后捏了一下周拂晓的屁股。周拂晓发出轻柔的笑声,朝他顽皮地眨眼。

搬家的工程浩大,两人光是收拾行李就收拾了一天,但房子里还乱得很,箱子、垃圾和一些无处归置的杂物到处都是,所有桌子上几乎都放满了东西,卫生也来不及打扫,更别提生火做饭,晚餐只能点了外卖铺了报纸坐在地上吃。

周拂晓啃炸鸡啃得一嘴巴渣子,满手油腻,聂韬成趁他吐骨头的时候从沙发后面拿出一个纸袋子来:“给你的,小礼物。”

周拂晓没想到他准备了这一出,但他现在的手不适合拆礼物:“是什么?”

聂韬成把带子打开来,让他自己看。是一只崭新的书包。黑色防水的尼龙布面,掂量起来很轻,外侧有三个袋子,水壶钥匙杂件儿都能装,里面还有一只文具盒和一本新的笔记本。

周拂晓看得一愣,突然眼眶一热。

“我觉得,还是有一个像样的书包比较好。”聂韬成用纸巾帮他擦油腻腻的嘴角,“我知道,其实你是想上学的,以前没有条件,也没有机会,为了晚照,为了家庭,不得已只能牺牲你一回,虽然你不说遗憾,但我知道的,没有人想在这个年纪累死累活泡在流水线上。”

“现在也不晚,我们回到学校里去,在一所真正的、正规的、能学到本事和知识的学校里,重新成为一个学生,好好念一次。”聂韬成为他作出重新读书的决定感到骄傲:“不要有负担,也不要有心理压力,考试证书都是次要的,你只要去充分地去做一次学生就好。”

“这是本来就应该属于你的青春,你只是晚了一点去体验而已。”

周拂晓竟然一句话都接不上来。

聂韬成去揩他的眼角,他扔下食物,不顾两手油腻扑过去把人紧紧抱住。

他们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

聂韬成搂着怀里的人拍抚他的背和后脑勺,他们分开的时候接了一个漫长的,轻柔的,混合着周拂晓咸苦眼泪的吻。

吃完晚饭两人下楼倒垃圾。经过玄关处的一副全身镜,周拂晓偏头往镜子里瞥了一眼自己。

他在家里穿的是一件聂韬成旧了的T恤衫,宽大洗白的睡裤和塑料拖鞋,头发太久没有剪留得有点长了,新生的胡渣也忘了刮,在两边的颊腮留下淡淡的青色的阴影。

他拨了一把头发,两鬓的碎发晃动间填充了太阳穴凹陷的空间,将他的脸部拉伸饱满,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陌生的感觉。

“我这样子哪里像是学生呢?”他摸到自己的脸颊,自嘲道,“会被叫叔叔的吧?”

聂韬成在门口不清不楚地喊了一句,像是在催促他。

周拂晓无意识地笑了笑,从镜子前面走过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