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片段一共不到三分钟,其实很快就能看完。

画面静止后,见周拂晓一直沉默,翁铃子开口解释:“其他的片段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发给你,但是这个应该是最关键、最能够充分说明晚照经历了什么的一个片段,她怎么被骚扰,被拒绝后遭受到暴力胁迫的整个过程都非常清楚。”

“我也问过文卓姐了,她觉得这个视频对我们很有利,是法官肯定会采纳作为证据的视频。只要这个视频被拿上法庭,贾新民一定逃不了罪责。”翁铃子安慰性地拍拍周拂晓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愤怒,我看的时候也特别特别生气,所以,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聂韬成走过来和周拂晓拥抱:“我们争取,能重判一定重判。”

周拂晓点头,用力地回抱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恢复了语言系统:“我知道这件事其实不难,我一直都知道,要找到这个人,要定他的罪,根本不是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他恍惚地说:“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你看,就是找一段录像的事情,找了整整两年……”

聂韬成明白他的意思,他握着周拂晓的手。

“贾新民只是个低级的罪犯,如果没有郭庆利和后面的利益集团相互遮掩,根本不足为惧。”翁铃子感叹:“所以要有独立的第三方调查,利益集团自己查自己,这不闹着玩儿嘛。”

周拂晓看了一眼聂韬成:“谢谢。”

聂韬成反而愧疚:“两年前检察院就应该介入,也不至于要晚照和你等这么久。”

周拂晓不想讨论迟到的正义算不算正义,问题的重点并不在这里:“你没有让我等,我也没有在等。我一直在找证据。我知道我要怎么做,我要来这里做调查,为晚照争取机会,为她求一个公正。今天的这个结果也不是我等来的,是我争取来的。”

他想感谢的是聂韬成成为了他这条争取正义的路上的同伴:“我很高兴,你能和我一起。”

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掉正义。

通往正义的路往往都是崎岖的,甚至不一定能走得通,真正走通的人也非常少。

但路一定是人走出来的,不走肯定到不了。走了,才有看到曙光的可能。

周拂晓是幸运的,他走出来了:“晚照不是单独的一个受害者,贾新民的手上还有无数被他威胁、迫害的女孩。现在这里上学训练的学生里也一定还有受害者。他是个累犯,作案次数多,危害性很大,我们要让法院切实地知道他的恶劣程度,不能只单单审晚照这一个案例。”

“最好能多收集受害者的证词和信息,这也有利于重判。”聂韬成觉得他的思路很对。

周拂晓提出主意:“受害者现在不敢对他提出控诉,一是因为受困在这个地方,没有渠道声张,二是她们自己也害怕事情爆出来会受到指责,连带累及了自己和家里人的名声。想要她们愿意站出来,最好是要有一个人带头。”

翁铃子很理解女孩子们的心情:“可是这个带头人怎么找呢?”

聂韬成说:“倒也不难。我来找这个带头人。”

晚点等自习课下了,聂韬成先安排了汤纯、张白南和谢颐来见周拂晓。

难兄难弟小组终于重逢。汤纯两步跑过来扑进周拂晓怀里,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连谢颐都忍不住抹眼睛,张白南站在后面连连地叹气。他们相互拥抱。

“那天贾新民来宿舍里收拾你的行李,我就觉得事情不好,等了整个晚上你也没回来。”汤纯含泪啜泣:“你去哪里了呀?不能再这么吓人了……”

周拂晓像个养孩子的老父亲:“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哭。这不是好好的嘛。”

汤纯一脸鼻涕眼泪全擦在他衣服上:“我为什么哭?还不是因为你!”

“汤汤真的很担心你。”张白南笑着解围:“这么心大的人,饭都吃不下去,我和谢颐天天换着法儿劝他吃饭。你要是再没消息,我和谢颐都受不了。”

谢颐没说话。他不擅长在这种时候说话。

周拂晓知道他们也不容易:“是我不好,应该早点联系你们的。我也是没办法。”

四人坐下来详谈。周拂晓把这几天的事情简略说了,但把聂韬成是检察官、以及检察院的事情先略过了,只说是聂韬成和翁铃子在帮他。

结果就是小伙伴们都听得一头雾水:“翁老师倒是不意外,聂教官……为什么愿意帮你?”

周拂晓和旁边的聂韬成交换了一个眼神,掂量着怎么捏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检察院查案是保密计划,聂韬成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有利于保护他,但如果他不是检察官卧底,就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动机来帮助周拂晓。

这时,聂韬成走过来搂过周拂晓:“我在追求晓晓。晓晓的事情,当然就是我的事情。”

三个人瞠目结舌。

周拂晓一身鸡皮疙瘩,他妈都不叫他“晓晓”。

聂韬成扯淡都不打草稿的:“晓晓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助纣为虐的错误,现在为了他,我愿意弃暗投明,我也很高兴他能给我这个机会。”

真的太肉麻了。周拂晓打开他的手,警告:“你够了啊。”

聂韬成只笑不语,深情款款像是真的一样。

汤纯脸都看红了,谢颐骂了一声粗口。

张白南结结巴巴地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你……你们……”

周拂晓把聂韬成推开:“你先出去吧,我们自己聊。”等人走了,他才松了口气,重新解释:“额……我确实是同性恋。如果你们介意的话……”

张白南皱眉:“拂晓,我不是介意这个问题。聂韬成……他不是胁迫你的吧?”他担心聂韬成骚扰周拂晓:“如果他以权压人,没关系,你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

周拂晓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他也不想说谎:“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应该和他成为什么样的一种关系。但是他没有威胁我或者欺骗我。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那你喜欢他吗?”汤纯很好奇。

周拂晓坦诚:“有一点好感吧。”

谢颐简直匪夷所思:“你这么爷们儿的人,怎么能喜欢男的呢?”

这就不是他们要讨论的问题范围了。

周拂晓也不想解释:“说说你们的情况,这几天怎么样?”他看到谢颐耳朵上的伤口还没痊愈,脖子上又添新伤:“你又挨揍了?”

谢颐提起来就晦气:“嗐,贾新民那个王八蛋尽挑我的刺,不提了。”

汤纯在旁边叹气:“贾新民真的太混账了。谢颐室友被罚没得吃晚饭,谢颐就想偷偷从饭堂带两个包子回去,结果被贾新民发现了,就挨了打。”在这件事上他很佩服谢颐:“谢颐很勇敢,贾新民打他,他还是把包子保住了,而且是为了别人挨打的,大家都很替他生气。”

“现场很多人都看到了,还有人为他说话了。”张白南补充:“上两次也是他站出来指出教官不应该插队,现在学生们对谢颐的评价很高。”

搞得谢颐很不好意思:“老子怕他就是狗!对这种货色,就不能怂!”他还很得意:“这次我也赏了他两拳。我现在知道他干架的套路了,他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周拂晓知道他性格使然,笑道:“做得好。”

张白南欣慰地说:“汤汤和我还好,该说不说,这孩子运气真的好,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没有扣过分。”

周拂晓见他们一团和气很高兴:“说说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吧。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做好,谢颐你负责主要牵头,白南和汤纯协助。”

“你觉得重要,那我们就干!”谢颐已经把他当亲兄弟,绝不说二话。

周拂晓对他笑:“我觉得这件事你很适合,而且你会喜欢的。”

聂韬成把金利接到办公室后,先晾了她一个小时。等晚自习结束了,他才重新回到办公室。小姑娘等得很不安,她本来这段时间就已经够心慌的了。

“到底找我来干嘛?”她不敢和聂韬成呛,“我没有犯错,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聂韬成对她笑:“要真的关你就让你去禁闭室了。”他给她倒了杯热水:“上次我和你谈的事情,想过了吗?怎么样?”

金利抿着唇,露出坚毅的表情:“我不会说的。”

聂韬成像是料到了她的回答:“没事,不说也行。”

他们俩站得很近,金利忍不住地往后退。聂韬成把她堵在办公桌前:“最近没睡好?黑眼圈这么深。你的宝贝男朋友连觉都不让你睡吗?热恋期也不用这样吧?”

“和你没有关系吧?”

“和我确实是没关系。我就是好奇而已,你这么保护他,有没有想过他背后怎么说你?”

金利皱着眉头。她是个相貌英气的女孩,即使皱着眉,也有一种慎肃的美。

聂韬成觉得她还是太单纯了:“我们今天抽烟的时候还聊来着,他说你这个人呢,漂亮是真的漂亮,就是太放不开了,又害羞,哄起来费事。你看到我们一起抽烟了吧?就是吃完饭之后在饭堂门口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平时聊天都聊什么?文学和理想吗?”

金利的脸色迅速白下去:“你胡说!”

聂韬成当着她的面点了根烟,低笑:“宝贝儿,我不是干涉你们谈恋爱啊,我就是给你个建议。我们男人呢,只喜欢一种女人,就是**骚的。要不然你再漂亮,也留不住男人的心的。”

金利哗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因为悲愤她呼吸很重,胸口剧烈地起伏。聂韬成也不阻止她,只说:“他最近喜欢上别人了,对吧?所以你连觉都睡不好。”

金利停了下来。背对着人,她眼睛立刻就红了。

“要不要我告诉你,他喜欢上谁了?”聂韬成优哉游哉地吐烟。

金利捏着拳头,缓缓地放开,又紧紧地捏起来。过了一会儿,阔大的安静的办公室里有微弱的啜泣声,即使在沉默的背景里也几不可闻。但聂韬成听见了。

总教官把烟抽完了,拿着纸巾抽走到金利面前去,“擦擦,哭花了脸不漂亮了。”

金利接过了纸巾。她其实没哭得很厉害。

“我觉得你其实也知道会有这一天。”聂韬成真诚地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惜你,是不是一心一意地对你,你其实心里有个底的。我不相信一个男人对你好不好、负不负责任你自己感觉不出来,你不傻,金利,相反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问题在于你想不想承认真相。”

“当然,你也不是真的爱他,非他不可,可能你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实际上你是喜欢在这里他给你的特殊待遇,你觉得这样你可以过得轻松点,比别人过得好点。现在他喜欢上别人了,你慌了,你怕失去他,失去男朋友给你的特殊待遇。”

金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是又怎么样?我也是为了生存。”

聂韬成摇头失笑:“你这不是为了生存。你是为了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