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赚白菜钱操白粉心。

周拂晓皱了皱鼻子:“我们工厂里过节加班还拿加班费和奖金呢,你们这还不如我们。”

苏文卓觉得他顽皮的表情很可爱:“为人民服务,哪能这么容易呢。”

“所以他就工作这么多年了还住单位宿舍。”

“嗯。聂哥这个人没背景的,也没有靠山,完全是自己从一个小科员慢慢地打拼到现在的,平时什么脏活累活都不嫌弃,所以各个领导都挺喜欢他。这次任务如果能顺利,把案子办下来,也是一件大功,估计明年可以往上升一级了。”

“像他这样长时间卧底——算是长时间吗——能保证他最后安全退出吗?”

苏文卓叹了口气:“其实一开始,我们以为他最多去三个月。那时候我们只是查到了郭庆利和荣信之间的关系,因为荣信背靠国企,我们担心王亚存非法挪用了国有资产,所以才决定立案调查,没有想到后来会查出这么多东西。”

周拂晓明白了:“但是时间越长,他承担的风险其实就越大。”

“你放心,我们会为他安排安全适当的时机退出的,肯定保护好他。通常情况是等抓捕完成之后,他从学校辞职,然后我们先把他调到其他地方的检察院工作一段时间,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工作,不会招惹犯人的亲友报复,几年之后等风头过去了,再回调。”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行抓捕?”

“日子还没有定。聂哥说他现在手头上还缺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苏文卓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了:“王家之所以支持郭庆利成立培英教育集团,不仅仅是王亚存和郭庆利之间私交甚笃的关系,王家还利用培英大量敛财。但凡向王家贿赂或者进行不正当金钱交易的,都不直接给王家现金或者礼品,而是通过向培英注资的方式进行,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绕开监管系统。我们已经监控到了这些资金往来,还差郭庆利那边的帐。”

周拂晓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涉及大量利益来往:“聂韬成要拿到这些帐?”

“这些大笔的金钱交易在郭庆利那里都有记录,最主要的是里面含有王家收款的证明,还包括王亚存这几年挪用国有资产向培英继续投资的证明。这才是最重要的。”

“帐在郭庆利手里吗?”

“聂哥现在头疼就是这个事儿。学校财务总监是郭庆利的妹妹,培英的财务她最清楚,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这个人。”

“郭庆利还有个妹妹?”周拂晓之前还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苏文卓做了个深呼吸,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来:“郭会兰,45岁,按照辈分算,她应该是郭庆利的表妹,念过大学,专业、聪明、干练,培英后期和荣信的几轮融资都是她代表学校谈下来的。”

照片上的女人圆脸长眉,高颧骨塌鼻子,从面部五官的风格来看的确和她的表哥类似,只是神情更严肃些,她像是自然地总抿着唇,眉头皱起,一脸的不高兴。看来担任培英的财务总监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

“郭庆利很信任她。”苏文卓继续介绍:“如果说贾新民只是个小鬼,郭会兰才是真的阎王身边的师爷。她甚至负责和荣信、城际集团直接沟通,王亚存见到她就相当于见到了郭庆利。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做到的。”

周拂晓盯着那张照片想了想:“如果她真的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账肯定会放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甚至郭庆利本人都不一定知道在哪。还不能贸然地抓她,因为只抓人找不到账,她不一定会吐真东西,到时候没有证据在手里,抓了也只能放了。”

“是的。”这就是棘手的地方。苏文卓说:“最好的办法是人赃俱获。”

“我可以帮忙。”周拂晓举手。

看出来周拂晓很愿意为聂韬成着想,她很欣慰:“当然,我们正缺人手在学校里面帮聂哥,接下来的行动还要你多配合。我们过两天就会把你送回学校里去的。”

周拂晓也在为返校做打算:“你们有什么办法?”

“学校其实已经在找你了。”苏文卓笑道:“监控录像的内存卡不见了,他们现在慌了。聂哥让郭庆利相信,是你偷走了内存卡,而且瞒过了贾新民被带出了学校。”

周拂晓明白了:“郭庆利现在后悔没直接杀了我。”

“这几天,你就呆在宿舍里不要到处去逛了,检察院里面比较安全,他们的人再大胆不敢到这里来找人的。我会定期来这里给你送吃的,你需要什么也可以跟我讲。”

“他们肯定会去我家里找我。我父母平时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你们方不方便帮我去看看我奶奶?别让人欺负她了,她年纪大了。”

“没问题,应该的。”苏文卓很理解他,“要不要和你父母报备一声你的情况,免得他们担心?”

周拂晓摇头,他的神色很平淡:“我和父母已经断绝来往了。”

苏文卓吃了一惊,但联系到周晚照的死,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是周家的家事,她不好干涉,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外头腥风血雨,周拂晓安然无恙地在检察院的职工宿舍里打了两天游戏。

这期间除了聂韬成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没有联系过任何人。两天后,苏文卓告诉他,郭庆利满城地搜人,甚至出动了公安,外头现在全是便衣,不知道的以为周拂晓是什么重大犯罪嫌疑人。说这话的时候,苏文卓语气是调侃的,像是说了个很有意思的玩笑话。

“明天,我们会安排一辆的士车把你放在三沙人才市场,你就假装是去找工作的——从学校里出来之后,你没地方去,当然要先打点工养活自己。你出现在那里是非常和情理的。人才市场是公开场合,人很多,你也会更安全。”苏文卓详细地介绍了接下来的计划和安排。

“我们会给你的衣服和鞋子里都安装上定位和窃听设备,随时方便你联系我们。如果有便衣来抓你——不排除他们真的敢这么做——你不要跟他们走,要求他们出示警察证和盖公章的抓捕令。只要没有抓捕令,按照法律就不能随意抓人。”

周拂晓听得很仔细:“如果不是警察抓我,那我要怎么回去?”

“还有一种可能是郭庆利安排假的工厂老板和你对接,以招工的名义把你带上车。上了车,你就只能跟着他们走了。”苏文卓停了停:“当然,你要确定和你对接的那个人一定是他们的人,而不是一个真的招工老板。”

周拂晓有招工经验,这倒是不难:“招工都是当场谈工钱,我如果要价过高,他还是一定要带我走,那肯定是郭庆利的人。”

苏文卓喜欢他的机灵:“他们带走你后,可能不会放你在学校里自由行动,也有可能把你关起来刑讯逼供你说出内存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要吃点苦。”

“没关系。我受得了。”

“我们会通过你衣服上的纽扣窃听器来跟踪定位你的位置,并且收集你的环境信息。如果你有危险,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施救的,聂哥也会护着你。所以不要害怕。”

“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苏文卓握着他的手:“还有一点,你要记住。至少在人前,你的诉求只有一个,就是为你妹妹求公正。你不是要推翻学校或者针对郭庆利,你要的只是逼死你妹妹的凶手伏法。你不知道聂哥是谁,也不知道他的诉求和目的,更不是他的帮手。只有这样,你和聂哥才都能安全。”

周拂晓也不想辜负聂韬成和这个团队:“我会好好表现的。”

第二天,郭庆利派来的是一辆白色小型面包车,连牌照都没有,那个假的招工老板演得也不怎么样。周拂晓上车前,旁边一个好心人还提醒了他要小心骗子,搞得周拂晓很心虚。

上车后,“招工老板”故技重施,一击电棍,还是打在腰上,周拂晓醒来的时候都在想,他们是不是人手配一个电棍,只知道这一招?

这次周拂晓被绑在椅子上,屋子里光线暗,看陈设不是学校的禁闭室,从里面听不到外面太多声音,周拂晓不好判断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回到学校里了。

直到贾新民出现。

这位总务教官看起来有点狼狈,脸色不太好,黑眼圈都出来了,应该是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他亲爱的郭校长可能把弄丢了内存卡的责任怪罪到了他头上,导致他夜不能寐。因此,他对周拂晓怨气很大,进了屋也不说话,手上一条皮带照着周拂晓先连抽了十几下!

地板和墙壁回**着皮带的抽打声。周拂晓连人带椅子抽倒在地上,腰上的伤口立刻就崩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血从缝合线的地方渗出来,不一会儿,被抽打过的地方连皮带肉冒火,又麻又辣,一阵阵尖锐的锥心的刺痛。

真动怒了。但周拂晓觉得自己没有义务承受这股怒气:“卡不在我身上,你打死我也没用。”

贾新民不解气,啪啪又是两下。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学生,明明只是个孩子,一个他动一动手就能捏死的小蚂蚁,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只蚂蚁能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们应该搜过身了,也检查过所有行李了,卡确实不在我身上。”周拂晓叹气。

贾新民一步上来揪着他的头发,狠狠掐他腰上被点击过的伤口:“卡在哪里?”

周拂晓疼得嘴唇都是白的,一张口,声音还不太平稳:“为什么是你来逼供?郭庆利手底下没有人了?他觉得你就能搞掂我?”

贾新民被他激怒,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别以为老子怕你!”

周拂晓嘴角都是血,仍然思路清晰:“不是我以为,是你确实不敢把我怎么样。要杀,你们在车上就可以杀了我,拖到现在还没杀,那就是郭庆利不让。”

“但我可以把你弄残废,断手断脚的滋味尝过吗?嗯?”贾新民表情狰狞。

周拂晓觉得他连威胁人都威胁得不够聪明:“然后又把我扔到加油站去,等着记者找到我,带我去验伤,拍下我的伤情,至少也能定你个故意伤害罪?”

贾新民眯起眼睛:“你联系了记者?”他脑袋总算没有被怒火完全占领:“卡在记者那里?”

“记者每天会给我打一个电话,确保我安全无恙,如果今天的这个电话我没有接到,然后接下来的12个小时里面他仍然联系不到我,卡里那些录像片段就会一个一个地放到往上去,”周拂晓顿了顿,补充:“对了,在我被抓之前,他们已经恢复了几个缺失的片段了。不知道这会儿进度到哪儿了,估计大部分都恢复了吧?”

贾新民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来:“你在唬我?那玩意儿已经删了两年了!”

“是嘛?”周拂晓面无惧色:“那你们删的那些浑水摸鱼的无关紧要的片段,我是怎么看到的?”

贾新民不说话了,他只红着眼睛圆了鼻孔看着周拂晓。

“你可以现在去确认一下我的手机,应该会有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879或者622结尾的电话打来过。打来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两点左右。这是我们约定好的通话时间。”周拂晓不紧不慢地说,“现在几点了?你最好算算你还有几个小时。”

贾新民掉头就去翻周拂晓的包。手机里真的有两个622结尾的未接电话记录。

“我要是你的话,”只听周拂晓在他背后笑道:“我现在就会去请郭校长过来,让他老人家亲自来和我谈。”

三个小时之后,郭庆利才到。

这位校长一身烟酒气,像是从饭局上出来的。两个人还没进来,在外头的时候周拂晓都能听到郭校长对贾新民的叱骂,话说得非常难听。

郭庆利进来的时候嘴里叼着烟,这次他表现得不像四天前在校长办公室里那么和颜悦色。

不等他说话,周拂晓先打断他:“我还是那个条件,你把逼死晚照的人交出来,我从这里离开,内存卡还给你。我不会干扰学校运营,也不会对郭校长你有任何其他要求。”

郭庆利傲慢地抬着头:“你不要觉得内存卡给了记者就有用,周拂晓,给了他,他也要能把东西放出去,如果放出去之前,他被警察找到,那就是他偷窃学校财产……”

“警察?你是说警察在帮你?”

“有人偷窃学校财产,我报警,警察在帮学校寻找遗失物,有问题吗?”

“你没听明白我的话。我的意思是,警察真的愿意帮你吗?”

郭庆利眯着眼睛,露出一个审慎的表情。

周拂晓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我们把话摊开说吧,郭校长。如果警察愿意帮你,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你怀疑我偷了学校的内存卡,你报警,警察在人才市场找到我就可以带我走——如果他们真的愿意帮你,不用带我回学校,随便找个秘密的地方逼供都行。他们没有。还是你找人把我带回了学校,要贾新民来对我用刑。这说明,警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或者,你不愿意让他们介入到这一步。我猜,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嗯?”

郭庆利不说话,脸色已经铁青了。

“晚照死的时候,你的警察朋友已经帮了你一回。你整出来的烂摊子,他们帮你擦屁股。”周拂晓看他的脸色笃定了自己的答案:“两年后,同样一个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不仅没收拾干净,还越闹越大,换了谁都觉得再去求助很丢脸的。”

“我估计,你只是跟警察说,你丢了个学生,家长闹得厉害,你想找到这个学生,让他们帮忙。你根本不敢跟他们说,我和晚照的关系,因为要是说了,就是你郭庆利无能。而你的警察朋友是不会帮一个无能的人的,对吗?”

周拂晓同情地看着郭庆利:“郭校长,交友贵在交心。看来你和你的朋友们不是真心相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