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顾重年狠狠把人训了一顿。

“几个箱子而已,你是打算抱着它们送死吗?”顾重年冷笑,口不择言,“虽然对我来说,你的确没有箱子里的物资重要,但不要指望,你为它们死后,我能一辈子记得你!”

他气恼之下脑子混乱了,连基本的思维逻辑都没有,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少年坐在木箱上,说出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不是你……重要的东西?”

顾重年一愣。

是因为,觉得那是他重要的东西,才在生死关头,也不肯放开吗?

少年的眼眸像是晨间的小鹿,清澈透亮,但整个人在洪水里泡得发白,金毛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分外柔弱无依。

顾重年的心脏产生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心悸了一样,酥酥麻麻,怪异得很。

“不重要,几箱物资而已。”他想了想,说,“以后要记住,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自己的生命重要。”

少年似懂非懂,复杂地点点头。

洪水把大半个仓库都淹没了,这里无法继续居住。

顾重年整理了下物资,把最重要的能用的装进背包,然后带少年离开。

汽车在积水里走走停停,开一整夜终于彻底报废,换成步行。

第二天快中午时,他们总算找到一栋微微歪斜的楼房,这附近被重火力轰炸过,到处是焦黑的残垣断壁,但至少没泡在洪水中。

更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顾重年居然从废墟里翻出了太阳能发电板。

暴雨过后,毒辣的阳光焦烤大地,太阳能正好派上用场。

顾重年和少年分别洗过澡,又换上晒干的衣服。

神经松懈下来,身体反而越能清晰感受到疲惫。

“你一看就没成年,不能喝酒,我烧开水给你喝。”顾重年取出啤酒,又拿出铁锅架在火堆上,倒上消毒过的雨水开始烧。

在尸山尸海中,病菌多不胜数,要是敢喝生水,分分钟细菌感染而死,所以不管环境多恶劣,都必须烧开水喝。

顾重年痛快地喝啤酒,并指挥少年做事。

本以为少年什么都不会,结果少年只微微回忆了下,很快就能搭上手,帮着分担。

顾重年烧好开水,并把火腿放在火堆上烤,随口问,“你叫什么?”

“……伊。”

“伊?就叫伊吗?”连姓氏都没有?

少年努力回忆了下,可爱的脸蛋像河豚一样微微嘟起,“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

时隔多日,顾重年终于有机会正式自我介绍,“我,顾重年,比你大概要大很多岁,叫我顾哥就好。”

“顾哥?哥哥?”

“不要叫‘哥哥’,很肉麻。”顾重年故作不爽,但嘴角的笑意很是明显,清俊冷傲的气势都在笑容感染之下隐匿散去。

那抹笑容就像雨后初晴的天空,骤然绽放的阳光,无比耀眼温暖,让少年时代的伊也忍不住学着他的模样,嘴唇微微咧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跟无法控制面部表情的丧尸有得一拼,能本色出演校园鬼片。

简单吃过饭,顾重年拿出抗感染药,给自己和伊吃下去。

人体的肉体是很脆弱的,哪怕只是被纸片割破手指,一旦侵入病菌,伤口却能不断溃烂,整个人凄惨地死掉。

他们喝下的开水之中,即便消毒煮沸,也不能排除有细菌的可能。

在废土里生存,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万分。

等身体恢复力气,接下来就要布置新的居住地。

这栋五层高的大楼虽然被炮火轰炸,有点歪斜,但不至于倒塌,而且外面还有围墙铁门,只要修缮一番,非常适合当做居住地。

首先,至少要把外围墙体修好,保障在内部生活的安全性。

“来,分工协作,”顾重年挽起袖子,对伊说,“我去修外面,你把第五层打扫干净,我们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生活环境不能太差,明白吗?”

伊看看四周,点点头。

顾重年很快去收拾外面,伊在五楼忙活。

在被轰炸前,大楼里就没什么人了,有丧尸游走过来,也只在底楼盘桓,不会上楼,所以楼层内没有丧尸。

两个人只需要住一层楼,底下几层不用管,把第五层打扫干净,大大减轻工作量。

伊把墙体残渣,还有石灰钢筋等丢出去,临时清理出两间房子,又从废墟里找出一些能用的东西,把床板桌椅搭好,铺上他们自带的棉被。

当地气温很不稳定,早晚冷,白天热,保暖物资不能缺。

伊忙前忙后,虽然累,但奇怪的是,却无比满足,好像比以往每个空虚茫然的日子都更充实滋润,能快乐地做好每件事。

他从三楼找到一个大木柜,柜子高达两米,重可能超过一百斤,能够存放很多东西。

伊毫不费力地将木柜扛起,轻轻松松爬上五楼。

路过楼道窗口时,他望见大楼外面,顾重年正蹲在铁门前,将倒塌的门重新安装,砰砰锵锵地拧螺丝敲钉子。

毒辣的阳光下,顾重年半蹲在那,背心上卷,露出一截精实劲瘦,布满汗液的腰身,狼的图腾纹身让这个男人狂野不羁,性张力十足。

伊看了几眼,默默转移视线,心想,很漂亮的腰。

不过更重要的是,只要门安装好了,再把围墙修一修,这里会变得比仓库更适合居住。

他把木柜放在五楼入口,从水槽拎来积水,拿破抹布将木柜打理得干干净净,晒干后才扛进房间。

柜子里可以挂衣服,放些物资,防止老鼠捣乱。

两人一直在忙,等到天黑后,顾重年修好铁门并关上,回到楼上一看,伊已经让几间堆满灰尘的房间焕然一新。

到处干干净净,连蜘蛛网都看不见,灰蒙蒙的玻璃窗被擦得很明亮,甚至挂上了破布当做简易窗帘。

就连太阳能发电板都被安装好了,伊自己从废墟中扒出铁丝螺丝,还有电线等各种工具,凭借强大的动手能力,将发电板利用到极致。

他还在天花板正中安装了个小电灯泡,带来久违的光明,不至于在没有月色的夜晚摸瞎。

顾重年屋里屋外转了几圈,啧啧称奇,“你连这些都会?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伊低着头没回话,只摆弄一盏小台灯。

这盏灯也是从废墟里搜出的,线路损坏严重,但灯泡居然奇迹般没事,所以修一修说不定还能用。

顾重年见他不回答, 也没追问,只从箱子里找出食物,准备解决晚餐。

“接着。”

伊抬头,反射性接过顾重年丢来的食物。

……又是发霉的面包和融化掉的黄油,就算生活环境很糟糕,也不能这么将就吧?

被伊怨念地望着,顾重年biu一声揭开啤酒罐拉环,不解:“怎么,你也想喝酒?现在不行,你应该还没成年。”

就算是末世,未成年也有很多不能做的事。

他猛灌啤酒,几滴酒水沿下颌朝脖子流淌,颈动脉微微跳动,莫名涩气。

“我想吃点别的”几个字,在伊喉咙间反复滚了几圈,最后还是吞咽回去。

算了算了,就不要指望这个随心所欲的人了,想办法自己动手吧。

伊虽然将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但毕竟不到位,顾重年还要再收拾一番。

伊抱着一箱箱物资,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这个,放在哪?”

那是几箱面包和三明治等食物,已经过期一段时间了,加上天气太过潮湿,霉味有点重。

但在这个废墟城市,能有这些吃都算好日子。

顾重年看了看,随手一指,“放木柜顶上,高一点,免得受潮。”

伊点点头,想把木箱放上去,然而身高不大给力。

他踮起脚,怎么也够不着。

顾重年办完其他事回来,见伊还在那跳脚。

毕竟还是个孩子,居然连拿椅子垫一垫都想不到。

顾重年感叹一声,上前帮他把木箱托到顶上。

伊回过头,望见顾重年精巧紧致的下颌,和性感勾人的喉结。

这个人真的很漂亮,有种少见的野性美,清冷孤傲,又热烈火辣,比伊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好看。

回过神来,伊诧异地眨眨眼。

什么时候,他会注意起一个人的长相身材来了?

伊兀自反思,而顾重年放好了物资,也垂头看着这个出神的少年。

少年只到他下巴,柔软的金发有好闻的自然花草香味,松松垮垮的大号衬衫穿在他身上,就像小松鼠套着大号麻袋,滑稽得很。

不过这孩子成年后肯定很高大,毕竟骨骼肌肉比普通人更结实,而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更为纤细瘦弱。

“等下你可以休息,我得去一趟楼下。”顾重年说,“晚上尽量不要开灯,在我找到合适的挡光材料,把窗户遮起来之前。”

伊问,“为了防止有人看到光,过来找茬吗?”

“聪明。”

他们只有两个人,还没有多少枪支子弹,如果被大型组织盯上,不是件轻松事。

叮嘱完,顾重年就想离开,被伊一把抓住袖子。

“去哪里?”

“修围墙。”顾重年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如果围墙不能尽快修好,他很难安稳入睡。

伊没有半点犹豫,坚定地说,“一起。”

顾重年微愣,“随你。”

话虽如此,在转身后,听到少年跟了上来,顾重年还是不由一笑。

就算整晚修缮围墙,应该也不会感到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