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被死死绑在椅子上的少年奋力挣扎,然而手脚被束缚导致身体失衡,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

正在修报废摩托车的顾重年听到声响,丢开扳手回到仓库里,一眼就看少年在地上蹬动双腿,甚至用牙齿去咬钢丝。

对这种勇者行为,顾重年表示very good。

“别太用力,钢丝不是你能挣开的,小心勒进肉里。只要你没有继续尸变的迹象,顶多二十四小时后,我就放了你。”

在少年对面的破旧椅子上坐下,顾重年顺手抓过一罐水果啤酒,抠掉拉环喝起来。

他没有搞囚禁play的嗜好,但这少年委实伤得太重,身上全是来自丧尸的抓痕咬痕,甚至还吃了丧尸肉,体内毒素不知道已经累积了多少。

可少年又始终没有要尸变的迹象,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字面意义上大好人,让顾重年没法硬起心肠把他脑袋砸个稀巴烂。

毕竟,少年的脸是真的很合顾重年胃口。

坐在椅子上,顾重年晃了晃易拉罐,过期很久的啤酒散发一言难尽的气味,不过聊胜于无。

少年根本没把顾重年的话听进去,还在不断挣扎,试图用蛮力挣断捆住他的钢丝,即便血肉被勒出深深的血痕,也没阻挡他自残的行为。

钢丝上沾染着血淋淋的碎肉,都是从少年肌肤上磨损下来的。

顾重年有点郁闷,他不是慈悲心肠的活菩萨,捡回这个少年纯属脑瘫行为,眼瞅着少年越挣扎越猛,很可能在挣脱后,给他来个厉鬼索命。

他怎么总是喜欢自找麻烦?

为了让少年冷静下来,顾重年取出珍贵的麻醉剂,给他来了一针。

少年睡去后,顾重年把他扛到单人**,重新处理伤口。

少年的伤势恢复速度相当快,昨天捡回来时,还是遍体鳞伤,肋骨都露出来了,今天血肉居然已在愈合。

而且在没有注射抗生素,长时间暴露在病菌环境中的情况下,依然没有感染。

别说尸化,气色简直比顾重年还好。

这种愈合能力,简直不是正常人所能持有的。

麻醉剂对少年的效果不大,超大剂量注射下去,少年半个小时就醒了,跟诈尸一样僵直地坐起。

麻了麻了!

顾重年自暴自弃,一边懊恼自己要捡回这么个祸害,一边心疼好不容易搜集而来,又全部浪费掉的麻醉剂。

一旦清醒又没被束缚,少年理所当然地发动攻击。不过顾重年能揍他一次,就能接二连三地继续揍,直到把少年揍晕过去为止。

少年很强,实力远超于普通佣兵,那份无所畏惧,杀伐果断的气势,毒辣老道,迅猛凶狠的攻击方式,连顾重年都自愧不如。

短短十几天里,两人打架超过一百次,可怜顾重年白天搜集物资,跟丧尸打架,晚上回来还要跟少年打得你死我活,拳脚生风。

有时候打到半夜,少年才会精疲力竭地昏过去,顾重年也累得不行,恨不得把这少年给活活掐死。

同时他也发现,少年是没有行为逻辑的,只本能在消除可能对自己有害的外在因素,机械地执行杀戮任务,甚至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

他本以为,少年会一直对他展露敌意,然而某天他回到仓库,少年只麻木地望着虚空,碧蓝的眼睛里空茫无依,映不出世间任何色彩。

就像一台程序化的机器人,用光电量重新充电后,没有主人的指令,就空洞地立在那,没有独立意识。

这些天来,少年极少入食,消瘦了很多。

秉着送佛送到西的理念,顾重年纠结许久,还是去找来三明治,抹上一点果酱。

“吃。”

少年终于做出点反应,低头看看三明治,却没伸手接过。

连吃都不会,只会打架?

顾重年更郁闷了。

他到底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懒得伺候这位小爷,顾重年把三明治放在枕边,然后退出铁笼,锁上链条。

没错,他把少年关在了马戏团的野兽笼子里,任凭少年有三头六臂,也没法逃脱出来。

否则,随时有被这少年割掉脑袋的风险。

躺到又冷又硬的床板上,顾重年望着头顶昏黄老旧的摇晃电灯,越来越气。

他到底哪根筋不对,非要把那个来历不明,还总爱龇牙咧嘴,朝人汪汪狂吠的家伙捡回来?

不过末世里,又有多少人能够那么幸运幸福,能够成为大国的公民,有正当身份?

像他这种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连国籍身份都没有的流浪者,不也同样是“来历不明”?

顾重年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透过破布搭起的床帘,就能看到对面笼子里的少年。

少年依旧坐在那,对三明治没有任何想法。

“喂。”顾重年突然喊了一声。

少年听到动静,缓缓抬头,这让顾重年有点小窃喜。

他已经很久没跟人好好说过话了,每天见到的,不是丧尸就是敌人,回到空****的仓库后,也没有人会回应他的呼唤。

冷寂和孤独是最浓烈的慢性毒药,在末世这样灰白惨淡的环境下,一个人很容易崩溃。

至少,有少年在那边,哪怕一个字不说,也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有点人样,没有退化成不会说话的野兽。

之后半个月里,顾重年每天早出晚归,带回物资,少年也渐渐放下对他的提防,不再龇牙咧嘴,会接纳他给予的食物,在他说话时,默默看着他。

少年不大爱说话,沉默得像尊雕塑。顾重年找到新的乐趣,想方设法逼少年对开口说话,为此时不时弄得鸡飞狗跳,苦中作乐。

多了一张嘴要养,压力当然更大,所幸少年吃得不多,顾重年还养得起。

转眼又过去几天,这座城市被袭击的消息传遍了各地,越来越多的流浪者涌入城市,尤其是各大佣兵组织,都想趁军方没有抵达前,将城市设为据点,占为己有。

物资的搜集越来越难,以往是面对丧尸更多,如今却几乎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火拼。

顾重年接连跟三个组织交战,从对方手中夺过两把枪和一辆车,才又冲破丧尸的封锁,惊险地回到仓库。

他照例准备了简单的晚饭,少年吃得很少,然后像只乖巧可爱的小猫,捏着宽大的衣摆跟在他身后转悠。

顾重年接了一桶雨水,把碗筷丢进桶里。

洗是不可能好好洗的,随便搅一搅就行了。

“我之前有喂过一只怀孕的流浪猫,今早去看的时候,她和四只小猫都死了,应该是病死的。”

顾重年心情沉重,一边说,自己不是会因为母猫死亡而感到难过的人,一边默默懊悔,应该把母猫和小猫们埋在更安静的地方。

也不管少年听没听,他自顾自说,“这座城市曾经很漂亮,人人都能过上令流浪者羡慕的生活。但丧尸的出现摧毁了一切,人类就像那只母猫,家破人亡,凄惨送命。”

身后,少年递来一根掉地上的筷子,顾重年丢进桶里搅了两下,接着甩掉水,把碗筷收拾起来。

“所以,不要轻易结婚生小孩,除非你有强大帝国的合法公民身份,能够给伴侣和小孩稳定的生活。”

顾重年转过身,望着少年日益红润的面庞,郑重万分地叮嘱,“像我们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就不要生下小孩,让他们跟随父母颠沛流离了,懂吗?”

少年蔚蓝的眼眸晶莹剔透如宝石,比初生的孩童更圣洁干净。

光泽闪耀的“宝石”折射出顾重年的身影,深刻地映下顾重年清俊冷傲的面容。

晚饭过后,暴雨越来越大,雷声滚滚不断,仿佛上天都在为城市的悲遇而哭泣。

这片土地已经腐烂了,到处散发霉味和尸臭,湿漉漉的天地间被茫茫雨丝覆盖,没有分缕阳光。

废弃仓库里阴冷潮湿,又因为洪水冲垮仓门涌入下水道,连带把顾重年原本储存物资的地方淹没了。

顾重年穿着白色背心和墨绿色工装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深靴,在齐腰的深水里一趟趟转移物资。

这些是他近段时间从废墟里搜集回来的,过期的火腿熏肉,面包,奶制品,还有打火机,手电筒,衣服棉被等。

洪水狂卷着涌入,顾重年把一箱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服转移到干燥的地方,再奔回来时,另外几箱物资已经被洪水冲远,让顾重年深感可惜。

作为流浪者,搜集起来的物资能用多久算多久,实在用不了就丢弃,反正等这座城市的局势改变,他又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在战乱中谋生,于废墟中攀爬。

就在顾重年打算离开的时候,另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跳进洪水,于激流之中捞出那几箱物资。

顾重年心跳差点骤停,人类的力量永远无法单独与大自然抗衡,再强的人面对洪水,力量也渺小如蝼蚁。

他立即朝湍流之中费力挣扎的少年丢出绳索,厉声喊,“丢掉箱子,上来!”

然而,少年一手抓牢绳索,另一只手死死抱住箱子,怎么也不肯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