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

顾琮进来,转身掩上门,对池晋年弯腰行了个礼。

池晋年转身,表情异样严肃,深邃的眼底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叫嚣,

“刘府出事了,行刺失败,满门抄斩。”

顾琮抬头,看出他在极力控制情绪。

“如果刘似烨还活着…”池晋年闭上眼睛,语气平淡却藏着锋利的痛楚,

“一定会去幽通找我。”

“我即刻启程回幽通,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顾琮应了一声,见他大步流星就要走出书房,连忙叫住他,

“二皇子!”

“阮公子…该如何处置。”

池晋年脚步顿了一下,侧过脸,却没有完全回头,

“等他伤养好了,你亲自送他回城。”

顾琮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见前面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动摇,想问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池晋年似乎读懂他的犹豫,补充道,

“攻打南域乃当务之急,至于方世芸,以后再处置也来得及。”

说罢大袖一挥跨出门去。

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一声轻唤,池晋年于是回过头,见李梧月站在书房栏杆边,脸上一个温柔的笑。

“二皇子万事小心。”

池晋年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想走,身后那人却急匆匆跟过来,再回头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明显牵强了一些。

“二皇子真要放阮公子走。”

“这么多年,能这样从二皇子手里走掉的,他还是第一个。”

池晋年微微眯眼,本就烦躁不安的心绪在眼眶里兜转,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梧月紧抿着嘴思考了一瞬,最后还是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那天我都看到了,二皇子…”

“让阮公子枕着胸膛睡了一个时辰。”

池晋年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语气也没和善到哪里去,反问道,

“所以呢。”

“我不懂你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也不懂你何时开始有闲心揣摩起了我的心思。”

“李梧月,”池晋年转过身,夜风吹起他的鬓发,却只让人觉得心寒,

“别不知分寸。”

李梧月看着他大步走开,眼眶里不知不觉蓄了一条澄澈的江。

这么多年,怎么只换了一句不知分寸来。

池晋年走过那小巧公子的房间,却不知怎么的停了下来。

窗户开着,房内点着明亮的灯,他站在窗前,见那公子一身素雅的白色薄衫,乌发披散在肩上,微侧着脸,高挺的鼻梁和略微卷翘的眼睫毛上跳跃着光。

他比刘似烨要小,要瘦,要柔弱,可是他们的气质那么像,通身一股清雅,掺着些许忧郁悲凉。

想到那张生死未卜的脸,池晋年只觉得胸中钝痛,一只手下意识抚上窗沿,却惊了房内那只美丽的小鹿。

阮原朝窗边望去,对上那人的眼睛,心脏却骤然被他眼中的悲哀攻击,喘不过气来。

这个总是凶神恶煞,下手没轻没重的人,现在很悲伤。

两道视线相触,现在却换了另一道退缩。

阮原下意识站起身,就要走到窗前,那人却将手一放,毅然转身走了,半句话没留。

阮原追到窗前,探身出去看着那人高挺的背影消失在廊檐尽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像是些许心疼,又含着一点怪异的不舍。

这个人,就应该永远霸道,永远狂妄才对。

怎么可以难过呢。

———————

“顾公子,王年去哪了。”

阮原看着面前停好的马车,下意识问出口的问题连他自己都一惊。

顾琮把牵来的马拴在马车前,

“他要去哪,没必要和我们说。”

“这马车,是给你备的。”

阮原一惊,步子下意识往后退,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顾琮拍拍马背,侧过身望回这警惕的小人儿,

“送你回城。”

回城…?王年那样的人,会就这样放他回去?

阮原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手紧抓上车窗的横梁,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耳边又响起王年那句霸道的 “我救了你的命,这一辈子都是你的恩人”。

“你们就这样放我回去,以后可还会要我做什么。”

顾琮往前一步靠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是他,我是我。”

“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也希望你走了以后,”

顾琮清澈的眸子轻颤了一下,

“他不要再想起你。”

“否则,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阮原怔愣了一下,看着这温和的公子垂下手,自顾自走到马车前,替他撩开帐帘,

“上车吧,陈公子。”

阮原的拳头暗暗收紧,抬脚走过去,顾琮于扶他上了马车。

帐帘一放,外面传来一句温柔却严肃的提醒,

“我没和你说,千万不要拉开帘,也不要开窗。”

“无论听到什么,只当没听见就是。”

阮原应了一声,一只手抓上横梁,坐稳了身子,听到外面顾琮轻喝一声,马车便摇摇晃晃动了起来。

那片竹林,那个霸道的人,这个空空如也的客栈,种种无法理解的一切,如今都要成为过眼云烟。

如果可以,不要想起我。

————————

帐帘再掀开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城门口。

顾琮扶着阮原下车,手轻轻抓上他纤细的胳膊,好容易平静的离别心绪又缠上咽喉。

他看着那小巧公子站稳了身子,方才垂下手,目光短暂在他白皙的脖颈间跳跃了一下,便很识分寸地收了回去。

“顾公子。“

那小巧公子往前迈了两步,却回过了头。

“虽然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亲口和你说。”

“我不姓陈,我姓阮。”

他嘴边多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点亮了周围的空气,带出一股沁人的芬芳来,

“这段时间我其实过得很开心。”

“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叫我‘公子’,而不是‘姑娘’。”

“如果不用杀方世芸,”

他长长的眼睫毛轻颤了一下,嘴边的笑意更盛,周身的温柔气息简直快要就地把顾琮融化,

“我希望能和你们再见面。”

他说完便转过身,顾琮心里却烧起火,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从腰际卸下一个香囊放在他掌心。

“阮公子,若你有急事,拿着这个穿过竹林就能找到客栈。”

“我一定会助你。”

就当是,你对我这份信任的回礼。

——————————

阮家大小姐回府的消息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

连珺秋听到消息,这几日心神不宁,饭都吃不下。她那贴身丫鬟见主子这副样子,心里急得很。

“少夫人,这粥好歹喝点...”丫鬟诺诺央求着,哪知那粥碗却被桌前的连珺秋一掀,直直朝地上跌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粥也洒得满地都是。

“少夫人...还请少夫人想想自己的身子..这样不吃不喝...”

连珺秋听了这些话便火了,朝那丫鬟吼道:

“你让我怎么吃得下去!阮大小姐活得好好的,还拒了所有来提亲的,这是个什么意思!不就是想着我这少夫人的位子么!”

她狠狠地抓起桌上摆着的紫金浮雕手炉朝地上砰地一声摔去,吓得那丫鬟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只得低低呜咽着。

突然,只见窗外传来深沉镇静的男声:

“你放心,阮姑娘断不会想着你这方少夫人的位子。”

连珺秋一听愣了,那丫鬟也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门被推开,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应声而入。

方世芸一进来便瞧见屋里这狼狈样,皱了皱眉,那丫鬟忙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飞快地收拾起来,而后快速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连珺秋见方世芸来了,眼神立刻温柔起来,朝方世芸身上贴过去:

“你来看我,果然是担心着我的么…”

哪知下一秒就被方世芸一把推开,

“方某说过,只许你方家少夫人这个位置,其余的方某给不了。还望夫人自重。”

“事到如今,你心里还念着那个阮家小姐么?她跟你早就不可能了!你怎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连珺秋竟是歇斯底里起来,眼睛瞪得像一只失了智的洪水猛兽。

方世芸依旧一脸冷漠:

“方某今日来是想提醒夫人,来了方家,哪怕是死了,说你染了恶疾,你远在幽通的父亲也不能怎么样。”

说罢大步流星推开门,又转头补充一句:

“夫人房里的东西皆是家母用心购置之物,还望夫人珍惜。”之后脚步声渐渐走远。

那连珺秋大叫一声,生气起来哪里还有个大家小姐的样子,将屋里能抓起来的东西都抓起来就是一顿乱砸,

“什么用心购置,都是给那阮瑛用的,我全砸了!全砸了!”

那丫鬟在屋外瑟瑟发抖,听着屋里骇人的器物破碎声音,算着待会自己有多少东西要收拾,暗自流起泪来。

方世芸直直走到檐廊外才猛停下脚步,一拳往旁边的墙头砸去,胸腔剧烈抖动,不知是怒还是悲。

什么东西轻触鼻头,方世芸伸手抓下来,竟是迟夏的合欢花。

回忆爬上心头,那小巧公子如画的笑容隔着朦胧印在眼前扑朔。

“方哥哥,能一辈子陪着你,就算不能做方夫人,又有什么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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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方世芸【举牌】:“我不是渣男。”

阮原:“你喜欢我还娶别人,渣男。”

池晋年:“渣男。”

连珺秋:“你不喜欢我还娶我,渣男。”

方世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