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竹林,便见不远处好几个巡逻的士兵。

阮原心重重跳一下,下意识拉低自己头上的斗笠,看不见前面那人的表情,任由他牵着自己的马往前走。

“那边!谁!”

“停下来停下来!”

几个士兵听到马蹄声回过头,警惕地围过来,拔剑对着马背上的两人。

“下马!”

剑尖闪出寒光,前面那人没有任何动作,阮原看着他的衣摆被风轻轻扬起,而后低沉的,带着震慑的声音响起,

“你让我下,我便要下吗。”

“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你的。”

阮原睁大眼睛,猛地想起和池晋年初遇那天自己说过同样的话,知他有意捉弄,紧张的情绪一哄而散。

那士兵很生气,直勾勾盯着他,对上池晋年眼睛的时候却被他的气场镇住,清清嗓子道,

“我们奉七皇子之命,盘查过路之人,你难道要违令吗?”

池晋年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

“哦?那位大人的令,我们区区小民,自然是不敢违的。”

“不知道七皇子,要找谁?”

那士兵一脸正经,觉得他一看就不好糊弄,便道,

“晋王薨逝之前,把王妃托付给七皇子照顾。”

“哪成想,王妃竟让奸人劫走。”

“你们下来,我们搜个身,就可以走了。”

池晋年听到这里,眼眸不动声色黑了几分,嘴角却还是高高扬起,

“如此,可我和身后那位小兄弟都是男子,你们要找的王妃,不在这里。”

那士兵谈过头去看了阮原一眼,皱眉道,

“不行,这公子一看就不对劲,身材那么小,还生得这样白净,快点下来!”

说罢就一步向前,想到阮原马前,却猛地被揪住了衣领。

另外几个人见势,纷纷往前几步,缩小了包围圈,脸上皆是紧张之色。

池晋年一只手几乎要把那个士兵提起来,语气中的愤怒和警告也不再隐藏,

“没有人,可以搜他的身。”

“在我剁掉你们的脏手之前,滚。”

那几个士兵于是面露凶相,二话没说就要靠近,想把池晋年拉下马。

阮原的心脏就要跃出胸腔,而后眼睁睁看着那男人一脚踹开他揪着的士兵,一只手往下抢过他的剑,电光火石之间剩下的士兵都倒在了地上。

虽没伤到要害,身上却都见了血。

阮原闻到空气中骤然漫开的血腥味,眼睛下意识睁大,而后前面那人转过身,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马绳。

阮原看到他笑了,细碎的阳光被竹叶切得零散,落在他脸上。

然后他说,

“你骑术学得差不多了,同我赛一场。”

“看看你的白马,能不能赢过我的黑马。”

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阮原的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顿时那些哀嚎和血腥都看不见了,前面只有他,和他的黑马。

脚抬起一踢马肚,白马便扬起蹄子朝前方冲去。

跃过池晋年的那一瞬间,阮原分明看到他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肩上,带起那些零碎的阳光舞出一朵花。

阮原接下他的眼神,还给他从心底掏出的一抔快乐,而后扭过头,娴熟地操纵缰绳,奔向竹林外的那一片极乐。

身后那人的黑马在追,那人的轻喝声明明很小,却盖过了好几个有气无力的脚步声。

阮原无需回头,因为他知道,池晋年永远在他身后。

而这场赛马,一开始就定好了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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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雨势有些大,打湿了姑娘白色的裙摆。

姑娘的裙子上沾了溅起的泥,她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挎着包袱,身姿却干净优雅。

好像有什么坚韧,带着那从远方吹来的黄沙,抚在她脸上。

“姑娘,歇会儿吧。”

“我跟着你上山,跟了一路了。”

身后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李梧月转过头看着她,又侧过头看见那边有个亭子,

“婆婆,我扶你到亭里,你先歇会儿吧。”

那老妇人望着她,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点头道,

“那便有劳了。”

李梧月于是走过来,把包袱往肩膀提了提,搀住老妇人的胳膊,

“来。”

“姑娘,你来这三清山,有何东西要求啊。”

老妇人任由她拉着胳膊,看着雨水肆意打在她的衣袖上。

李梧月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求,一个答案。”

她拿出手帕擦干净石椅上的水,“婆婆,你坐这儿吧。”

“这么大雨,姑娘你还要往上啊。”

李梧月对她笑笑,“无妨。”

“我都到这儿了,衣服也脏了,剩下这点路,一口气走完吧。”

老妇人也笑笑,目光轻轻落在她脸上,

“姑娘,你一定能见到三清道人。”

“你求的那个答案,也会找到的。”

“我上山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人,全部都没能如愿见到三清道人。”

“但你,一定可以。”

李梧月怔愣一瞬,眼里悠悠闪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婆婆,借你吉言。”

“要见三清道人,需要什么?”

那老妇人微微眯起眼,嘴角又扬起,

“他要的东西,你已经有了。”

“快去吧,上山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李梧月点点头,也不多问,重新撑了伞便独自钻进雨帘,没再回头看。

那老妇人在她踏上石阶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亭子里留了好一些纷飞的萤火虫。

李梧月一口气走到山顶,在一片遮眼的迷雾之间,看见一个宏伟的建筑。

迷雾散去,高高的牌匾上,写着“永青阁”。

她擦擦额角的汗珠,奔波的疲惫竟骤然消散。

周围没有人,心里却升起一股预感,她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近了。

突然,面前的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模样稚嫩的小孩儿,穿着白色的道袍,

“香客,进来吧。”

李梧月应声收了伞,身上的衣服虽略显狼狈,她脸上的坚毅却将那些不堪一扫而空。

“谢小道长。”

她行至一个大堂,前面横列着几个软垫,而软垫跟前空空如也,正对着山下的迷雾。

那小道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端出两个馒头,

“要见道长,先在软垫上跪足七天。”

“七天以后,再在阁里修行二十天。”

“之后,道长会决定见否。”

李梧月眼底没有分毫动摇,接过小道长手上的馒头,低声道,

“谢小道长提点。”

“有劳了。”

八年都挺过来了,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总归这个答案,她一定会知道的。

她和池晋年的命紧紧连在一起,她早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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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池晋年和阮原坐在洛州城一家客栈二楼的檐廊上,看着客栈前面湍急的河水一遍遍冲刷突出的石头。

池晋年把下巴枕在公子的头顶,那公子早歪在他怀里睡熟了。

这几天带他到处骑马奔驰,尝遍洛州的人间烟火,这公子累了,却很快乐。

因为真真实实当了一回平凡人家的男儿。

雨势没有分毫减少的意思,池晋年闻着公子的发香,微微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下雨了,阮原。

下辈子,我还要遇到你,还要像这样,把能想到的温柔,全数留给你。

突然,远处天边升起一片红,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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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池承期:“劫走王妃的是奸人。”【坚定】

池晋年:“我是奸人。”【冷漠】

阮原:“好诶,我最想被奸人拐走了。”【开心】

池晋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