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忽视了通道壁上用于攀爬的铁梯,走到边缘,纵身一跃,随即轻盈地落在有数十米高度差的通道底部。

他朝四周看了看,只见数不清的菌落攀附上了墙壁,像是些五彩斑斓的锈迹。

看来人们终究是高估了庇护所的密闭性。

孢子无孔不入,感染人类于无形,造就了这般荒废之景。

祁渊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撞大运、抽到签、离开庇护所,一切将如何发展。

或许他终究还是会和阿蕈相认,理解自己的身世,只是不曾于封喉有半分纠葛。

这样,失去父亲陪伴的他将会无条件信任阿蕈,他们会像同源应有的那般契合,共同成为密林的意志。

“无所谓。如今我一个人反倒更好。”

机关旋动,发出锈斑摩擦的声响。几秒的功夫,挡在面前的铁门开启,庇护所内部就在眼前。

墙裙上的节能灯几乎都罢工了,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还坚守岗位,时不时不争气地闪烁一下,照明范围小得可怜。

起初,祁渊以为地上狰狞的黑影是自己的影子,仔细一看方才发觉,其实是潦草的涂鸦字迹。

墙上、地上,无数次地印着相同的四个字——

“禁区、勿入。”

光是凭着在基地里所受的对待方式,祁渊就不难猜到来龙去脉——作为高危菌主停留两年之久的封闭空间,此地一定受到了严格消杀。

当然,这都是自欺欺人的无用功。

祁渊离开实验室和父亲共处的那段时间,没有发生任何变故,除了生长速度极快,他与普通人类无异。直到阿蕈出逃,孢子才弥散开来。

祁渊更不曾在庇护所内引发异变,死在这里的人都不曾菌化。

其实哪怕愿意多了解一点,人们就会发现,目标从一开始就定错了人。

“有谁在吗?”

祁渊呼喊了一声,驻足听了一会儿自己孤独的回音之后,开始往里走。

新风系统罢工,庇护所内的空气几乎不流动。然而祁渊闻不到任何腐臭味,只有挥散不去的焦糊味。

他一下子联想到火焰,本能地抗拒。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打道回府。但想到这里兴许还有剩下的物资,可以带回去给封喉,他决定还是继续深入。

祁渊对庇护所的布局还保留着准确的记忆,他清楚屯放物资的库房在哪里。

一路上,祁渊并没有见到尸体或者菌化人,更不存在幸存者。庇护所像是被掏空,这让他不由得担心物资是否还在。同时越来越浓烈的焦糊味让他心烦意乱。

就这样,祁渊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库房。

这里几乎没有光源,可这影响不到祁渊,他能感知到四周,因而被前的一幕惊到呆若木鸡——

大量灰烬似的粉状物堆积在墙边,如果不凭借墙上无数人形的黑色烙印,可能没那么容易猜清粉末的成因。

祁渊不可控制地呼吸急促起来,紧接着发出一声干呕。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狼狈,尤其是在继承密林的意志、理解来龙去脉之后。只是他不曾料到,在这幽暗的地下,会埋葬着这样一段残酷的故事。

“他们不是高危感染者!我什么都没有做!”祁渊哽咽着控诉,情绪已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愤怒。

他对庇护所的人们亦不曾抱有好感。可当见证这样一群无辜人类被同胞排斥、活生生烧死,他还是本能地感到同情和惋惜。

祁渊伸出手,轻触墙上烙烤的印记。

他清楚那是一段多么绝望的经历,即便能够再生,痛苦也是真真切切的。

“你怜悯这些被同胞背叛的人,却不惜与我手足相残……”阿蕈的声音像一柄冰冷的刺刀,直入脑海。

“可他们没有伤害过我。他们甚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祁渊反驳。

“他们推选你成为有去无回的探险者,心安理得地看着你到外面送死。”

“那是所有人都认同的规则,只是在你的引导下,我恰好抽到了签而已,并非是针对我的。”

“你真是愚蠢……冥顽不化!”阿蕈低吼着,不知是不是错觉,连地面都在震动,“事到如今你仍看不透这个种族的嘴脸,他们对同胞都能做出这种事,而你却轻信他们会接纳你?永远别忘了当初是谁帮助你逃离基地,又是谁了收留你。你注定将再一次受到背叛,而这一次,无人救你!”

话音刚落,从庇护所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碰撞巨响,音浪像席卷而来的狂风,让人站立不稳,几乎将人拍在墙上。

本就垂垂老矣的节能灯彻底罢工,庇护所内失去了一切光源。

所幸祁渊并不需要光视物,空气中的孢子就足以让他拥有感官。

他返回到大门口查看,这才发现是地面的铁盖掉落,将通道下方的大门挤压变形,彻底卡死。

看来阿蕈还是有一番本领。

同时他应该还清楚,祁渊并不会被如此简单的陷阱彻底困住,只要花些时间就能离开。

祁渊盯着扭曲变形的大门和门框之间透下的一缕亮光。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呢,我的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