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上了楼,用钥匙“滴”了门,准备转动数码锁,背后就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

脚步声匆忙慌乱,他本来以为是楼上或者楼下的某个邻居,不打算理会,就听见后边传来个女人的声音,“等一下,等一下。”

他重新合上那道门,转身去看。

就见一个面容疲倦的女人停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仔细端凝,还能瞧见她眼底浅浅的乌青以及被风雪吹得凌乱的发丝。

这女人看着不像是需要他帮助的邻居,岁柏年摸不清她的来意,等她平稳好气息后,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人眼神飘忽不定,视线在岁柏年以及那扇刚刚被他带出来的门之间来回扫**。她游移不定,好一会才微微张开泛着些许死皮的唇,她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不是白亭絮的家吗?你是?”

岁柏年料想她是来找白亭絮的,便说:“他现在不在,我来帮他拿些东西。”

女人沉吟不语,拧着眉迟疑地点了点头,继而有些失落的准备转头离开。

这女人有点反常,岁柏年看着她要离开,想开口询问,却无法估摸她跟白亭絮的关系,干脆想着算了,等回去跟白亭絮说一声。

他正准备将手上的钥匙重新开门,手臂却骤然被那个冲上前来的女人死死地抓住。

他愣怔了一会,就赶忙扶住那个踉跄着上前的女人。

女人的眼角带着猩红的血丝,泪水此时已然在眼眶中打转。岁柏年眉头一皱,安抚地问道:“您找小白什么事吗?或许我也可以帮上忙。”

女人放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

岁柏年刚想再安慰几句,就听得一声闷响,女人径直磕跪在地,双肩禁不住颤抖。

岁柏年赶忙上前扶她起来,女人却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的手掰开,抽泣道:“求求你...求求你...你一定跟小白关系还不错吧。”

岁柏年还保持着那个扶她的动作,回答道:“还不错。”

女人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俯下头去,双手掩面,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啜泣,她断断续续说道:“救救我们吧...一刻也等不了。我...小白是我儿子。”

听到这,岁柏年眉头锁得更深,他又尝试了一遍将女人扶起来,“阿姨,咱们先起来说,跪着伤膝盖。”

兴许是忻梦娆悲伤到体力不支,竟轻易地被岁柏年扶了起来。

饶是终于扶起来了,岁柏年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您慢慢说。”

忻梦娆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我还有一个小儿子...他不像小白那样让人省心...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处于叛逆期,竟然学着其他孩子抽烟。我原本只是觉着这孩子捣蛋了点,没想到他...他竟然跟着一帮比他大的孩子去围困一个初中生,生生...生生...”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抽泣起来,直接瘫坐在地上,再次掩起了面,接着说道:“生生将那个孩子打得腿折,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怕是...怕是这辈子都得在轮椅上过活喽...”

岁柏年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天还很凉,楼道像灌了寒风似的,能将站着的人冻得瑟瑟发抖,更别说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了。

岁柏年只能将这个失意的母亲再次拖扶起来。他开了门,扶着忻梦娆进家中坐,用保温壶给她倒了杯热水。

岁柏年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放松,说道:“阿姨,您先喝口水吧。”

忻梦娆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喝水,又接着道:“那个孩子的父母上我们家讨个说法,开口就是三十万,要不然就要送我们家小泽进去。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来找小白。”

岁柏年这会已然察觉到忻梦娆跟白亭絮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出了这种事不直接打他电话,反而跑来他家门前等。更令他不解的事,这位女士在清楚他跟白亭絮真实关系的情况下,就能对他这个外人毫无保留地诉苦,他只能以爱子心切来解释她此时的心境。

于是他说:“所以,你是想让我转告小白,让他帮忙垫上这笔债?”

忻梦娆立即说:“对对对,只是我不太敢跟他当面说,所以想...想请你帮忙转达。”

见岁柏年不说话,她抹了眼角的泪痕,不痛不痒地自我谴责了一番;“我知道我对这孩子不上心,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去做他的母亲。但好歹我养过他一段时间,小泽...也是他亲弟弟,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岁柏年曾经听白亭絮提过一嘴忻梦娆的事,只是白亭絮没有控诉过她什么,他不好判断。现在凭着三言两语将这一切重新编织起来,他登时觉着挺讽刺的。

他舍不得他的小白受半丁点委屈,但是他这对父母却频频伤他,连行事作风都如出一辙。平日对他爱答不理,扯到钱的问题上时却将他视为救命稻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拽着他上来填补那个破碎的洞。

于是岁柏年站了起来,秉着最后一丝好脾性,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会帮您转告的,但是他帮不帮忙就由他自己决定了,我做不了主。您请吧。”

忻梦娆一时愣怔,她茫然不解眼前这位青年人突然的态度转变,却又窥不出一丝端倪。但她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讪笑道:“好...好的,谢谢,我这就走。”

岁柏年看着忻梦娆落魄的背影出了门,“咔嚓”一声带上门,登时吐出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在沙发上静默地坐了会。半晌,他才起身将白亭絮的家归置整齐,带上几套衣服便离开。

岁柏年回去时,白亭絮已经醒得有一会了,但他没起,在**赖了许久。他窝在床头看一份小李发过来的资料,正看得差点被袭来的睡意带入困倦的漩涡时,倏地被外头门锁转动的声响惊得清醒。

反应过来时,料想应该是岁柏年回来了。他随意将手机搁在**,掀开被子,就迎了出去。

“你回来啦?”看着岁柏年拎着两份午餐和他的行李,他旋即走过去接。

“嗯。”岁柏年笑着说。

刚接过午餐,就见岁柏年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

他刚想说没事,岁柏年就把他手上的东西放好,而后轻轻松松地将他抱了起来,他不由得环紧岁柏年的脖颈。

岁柏年径直走到沙发,这才将他放下。一将他放下,就看见白亭絮蒙在他怀里忍笑忍得辛苦。他干脆半跪着蹲在沙发前,抬起手揉乱了他的发丝,表情缓和了一些,说道:“笑什么?嗯?”

白亭絮将他的手拿下来,抓着他的手盘腿坐在沙发上,控诉道:“没,你的表情有点凶。”

岁柏年反手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故意板起脸问:“以后还敢不敢?嗯?”

白亭絮登时起了逗他的心思,于是脱口而出就是一个“敢”。

“嗯?”

岁柏年起身,随即俯下身来,直接将他逼到沙发的一角。白亭絮还穿着睡衣,登时被闹得有些凌乱。岁柏年知道他的耳朵敏感,偏偏故意附在他耳边低声讲话:“再说一遍,还敢不敢?好好说。”

耳根子的酥麻感随着神经传到大脑中枢,激得他心底一颤。他本来想说不敢了,重新开口时,竟情不自己地又成了:“还敢。”

话音刚落,岁柏年便顺着他的耳侧亲了一下,紧接着封住了他的唇。

白亭絮抓着他的后颈回吻,心跳声如雷贯耳,白亭絮喘着有些急。

好半晌,岁柏年才放过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发出由胸腔溢出的笑声,“白老师,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亭絮还没缓过来,手还环在他的脖颈处,微微喘着气,说道:“不...不敢了。”

岁柏年这才从他身上起来,顺道拉着他坐起来,瞟见他耳尖那一抹红,好心情地说道:“先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鞋。”

“哦。”

直到吃完饭,岁柏年都没跟白亭絮提起刚才那件事。他盯着白亭絮将药一同吃了,这才去上班。

***

以往,岁柏年不爱一下班就回家,被空**充斥着的房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开门进屋时漫然一片的漆黑更是让他心底很空。

这次不一样,岁柏年掐着下班的点就迈出事务所的大门,于智因赶紧追上他,搭着他的肩问:“今天这么早?不像你啊。要不咱们喝酒去?”

岁柏年笑着回:“嫂子不管你吗?”

于智因神气地回道:“不啊,当然不管。除了让我早点回去,喝酒还是不管我的。”

岁柏年笑了两声。

于智因听着他笑不解,又问道:“笑什么?喝不喝?”

岁柏年扒下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朝后面的于智因招了招手,说道:“不喝了,有人管。”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被独自留在原地的于智因愣怔了好一会。

反应过来时,心底就只剩下一句:

卧槽?

他突然抬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痛...痛痛...

他满脸震惊地站在原地。

这万年铁树,这是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