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过了耍单的时候了,小动物们也开始换毛,用一身更厚的行头来迎接寒冬。在野外,棕熊把自己吃得滚瓜溜圆,为冬眠做准备,在城市内的一家宠物中心,大熊医生熊在野也在焦急地等待他的外卖,虽然大半夜的还让人送外卖有些不人道,但是眼看着超时就要十五分钟了,还是让人有些不爽,熊在野平时好脾气,但是一饿肚子就压抑不住地烦躁,他紧盯着配送页面,对图标上的小骑手心生怨念,手指哒哒哒地敲打着桌面。

黄色身影终于出现了,熊在野都没等他推门,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白大褂抵抗不住夜晚的寒风,他打了个冷战,胃似乎也跟着一紧,“这风可够大的,谢了哥们儿。”

熊在野其实有些不满,但是想着风这么大让他自己出去买也不乐意,算了,都不容易,而且他这个人又有些自来熟,习惯性地就要搭搭话。

今天,却碰到了个闷葫芦,外卖小哥丧眉搭眼的,没搭茬儿,把餐递给他就跨上电动车走了,把熊在野一人留在冷风中。他是有些不爽的,但是也没放在心上,吃饭要紧。

饭果然凉了,但是错过晚饭饿到现在,熊在野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风卷残云吃完了饭,看到外卖软件弹出开的请求评价提示,他全勾上了五颗星。吃完饭查了查房,一切妥帖之后,熊医生点开了李不言发给他的文献,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自从李老大为爱赴英之后,熊主任全权负责成蹊宠物中心已经一年多了,现在遇到一个棘手的肿瘤手术,需要听听他的意见。他看完了之后,心里定了定,觉得可行性又多了两成,但还是有一处没想好,又和对方求证了一下。李不言上完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出了学校就朝火车站走,想到美好的周末脚步就轻快起来。看到熊在野的消息,知道他是在值班,就打了个语音回去。

“学长,你说得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好几天,我问了问我导师,她说这个大型犬和小型犬区别就在于…”两个人商量了一路,理出了个头绪来,熊在野觉得把握又多了一成。“好,就切掉这个组织,可能还得再照个片子确定一下位置…”

“好的,那先这样?我进站了。Cheers。”电话那头声音逐渐嘈杂了起来,李不言检完了票。

“好嘞,你去吧,周末愉快啊~”,挂断了电话,熊在野嘟囔了一句:“这不得一抽屉火车票呀。”他没谈过异地恋,不由得佩服。

肿瘤切除手术很顺利,退役下来的拉布拉多可以好好安享晚年了。大熊医生长长舒了口气,“小吴,你来缝合吧。”打完一场硬仗,他心情好得出奇,大手一挥,给所有人都订了奶茶。这种单其实外卖小哥都不太愿意接,一杯奶茶和十杯奶茶对他们来说佣金是一样的,但是箱子满了,自然就接不了别的。

“谢谢呀兄弟,这杯给你。”来的外卖骑手有些眼熟,好像就是那个半夜超时还让自己热脸贴冷屁股那个,自以为贴行的举措只换了一句疏离的“不用了”,这个厌世的态度,就是他没错了。白天熊在野得以好好打量这个外卖小哥,个头儿不高,黄色的冲锋衣罩着,黑瘦黑瘦的,一张小圆脸,年纪大不了,脸颊上的小雀斑意外很讨喜,这么顺眼的一张脸,怎么老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不用客气,辛苦你跑一趟。”他坚持道,小哥收下了,随手放在了保温箱里,一句轻飘飘的谢谢。熊在野拎着两大袋子外卖,看着电动车一溜烟儿走远了,黄色的头盔上还顶着一只小黄鸭,怪可爱的。

“没活的都歇歇吧,奶茶来咯!”

后来熊在野再订外卖,遇到了竹蜻蜓,袋鼠耳朵,就是没再见过那只小黄鸭。

又是一个夜班,晚班是不安排前台的,一般是护士接待,今天熊在野却接过了这活,好让小姑娘在沙发上睡会。

迎客的鹦鹉也睡了,听到门响的大熊医生一抬眼,进来的是一副熟面孔,没人叫夜宵呀?

来人正是“小黄鸭”,“您要做什么?”熊在野见他手里也空着,问道。小黄鸭从他冲锋衣兜里掏出一团黑乎乎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到白大褂面前,是一只小猫崽儿,“打疫苗。”

熊在野点了点鼠标,唤醒屏幕,“先登记一下吧,小猫叫什么呀,多大了?”

“还没起,刚断奶。”

“那您的姓名是?”

“钱冒冒,冒菜的冒。”冒傻气的“冒”吧,熊在野为自己的尖酸的联想不齿,他噼里啪啦地登记完,笑着说:“好的,这边请。”

熊医生先进行了触诊,检查了一下小猫,安抚一下它的情绪,“呦,还是个麒麟猫呀。”小猫的尾扎看只有一小团,跟兔子似的,拉开确是一个螺旋儿,很短的一截。

钱冒冒显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熊医生科普道:“你看它的尾巴,和一般猫不一样吧,这么短,这叫麒麟猫,我当兽医好几年了也才见过两只,还是玄色,这可是万里挑一的,你捡来的吗?”

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钱冒冒回答道:“别人送的,黑猫断尾不吉利没人要。”

熊在野啧啧叹息:“不识货呀不识货,这未来是猫中王者呀,别听人瞎说,都让外国那套带跑偏了,咱们古代都认为黑猫通灵,可以辟邪,‘家有玄猫,百鬼莫进’就是这么来的。”

钱冒冒没想到还捡了个宝贝,有些意外,熊在野卖弄一番,有些得意,疫苗打完了,他又叮嘱了几句,还问人家:“养没养过猫呀?需不需要我给你大致讲一讲呀?”热情了半天,对方只是淡淡地一句:“养过。”结完账,钱冒冒把猫踹回兜里,扎进了夜色中。

“得。”熊在野一看人又没领情,自嘲地笑了笑。

北京的春秋两季都很短,只是起到过渡作用,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了。暖和的时候人和人看着都差不多,但是温度一下来,贫穷和疾病就畏首畏尾。

钱冒冒全占了,他因为抢时间被车别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脚骨折了,打上石膏他一个半月都没法骑电动车,不劳作自然也没有工资。城市边缘的地下室里,潮湿阴冷,他把暖气阀关了,缩在**,被子不大顶用,他和“天狼”—他的猫挤在一堆,抱团取暖。他没看过《哈利波特与凤凰社》,如果知道的话,他不会给猫取名天狼,因为确实不吉利。

猫得了猫瘟。

带着去家附近的宠物医院看过了,检查下来再开了点药就已经掏空了他的口袋,他实在没钱让它住院,兽医也从他的支支吾吾中听明白了,“这个病,猫这么小,八九成都活不下来,真要治,那比猫还贵。”岂止是贵,猫是不要钱来的,如果讨债的也能不要钱就好了。

没有法子,冒冒带猫回了家,如果那也算家的话。

家具约莫是房东捡的,除了床之外,就只有一方木桌,桌面上还刻着棋格,辉煌的时候应该也见证过楚汉之争,还有一个脱了漆的老式床头柜,抽屉的把手已经没了,椅子是没有的,也没地方放,坐**就好。

他把抽屉里的东西倒在**,垫了一件毛衣,又把唯一一个暖水袋放了进去,这就是天狼的病房。猫的病很快恶化,牙齿发烂,发烧流脓,臭味在没有窗的地下室很难散出去,看着猫整日迷迷糊糊地昏睡,钱冒冒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猫,知道自己快死了时候就跑出去了,天狼大抵是没力气跑的,这个抽屉或许就是他的棺材了。

他猛得把抽屉关上,“死也要死在我身边。”

狠话放完了还是继续在网上查,除了确定生机渺茫,就是被骗了一百块钱,淘宝上“百分百能治好+v”,彻头彻尾的骗局,他还信了。

钱冒冒用开水壶煮了挂面,倒了点酱油,“要不算了。”他想。

“成蹊宠物开启线上问诊,快来试试吧!”一条公众号推送在这时蹦了出来,上次他壮着胆子才进了这家店,那个装修,服务人员整齐的行头,透露着专业,还有就是收费不低。他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了,果然服务很好,和蔼专业的医生十分热情,但是他不敢接声,他只有打疫苗的预算。想到这里他又退出页面,“还是算了,看了也治不起。”

隔天早上,床头放着一只死老鼠,天狼缩在抽屉里,期待地望着他。

他失声恸哭。

“再试试吧。”哭过之后,他又点开了网络问诊的页面。

「全科医生熊在野接诊。」

「请问想咨询点什么?」闪烁着熊在野的职业照,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带着亮眼的笑容,自信专业。

钱冒冒把病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真棘手呀,得让主人赶紧带来看看。,”熊在野和小吴说,“你定什么外卖?用我的定,我有会员。”小吴从善如流,但也纳闷大熊主任一个健身狂人,天天自带水煮鸡胸西兰花,他热饭大金毛贝贝都不往前凑,怎么最近频繁点外卖?

冒冒应医生要求把之前的检验单发了过去,还有猫的照片。

「钱冒冒?」

三个字让他僵住了,对方还记得他?熊医生高大帅气,的确让人过目不忘,但是钱冒冒清楚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为什么不来看病?」消息紧接着进了。

「钱不够。」

「外卖员工资不是也不低吗?」发出来才发觉语气太冲。

「脚受伤了,没去送。」

原来是这样,「不住院也有不住院的办法,这样你发给地址给我,我把药同城闪送给你,你按照我说的清洗,皮下注射卡那霉素…」熊在野是真着急了。对待不爱说话的人,不要以陈述句结尾,这是他和李不言合伙做生意相处下来的心得。「不能再拖了,地址发过来了没有?」果然,过了好几分钟,那边才发来一个地址。

结束了线上问诊,钱冒冒才想起来没给钱,再发消息过去已经没人回复了。“居然是免费的。”他自言自语。或许是货到付款,想到这里,他挨个兜地掏,未知的价位让他紧张。

翻遍了整个出租屋也再找不出一个钢镚儿了,他才停下来。盯着猫发呆,和猫商量:“大不了让他拿回去。”心里有了决断,这时门被拍响了。

“开门,钱冒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