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柏瑞年真是个百宝箱啊!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他清了清嗓子,一副盼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了的架势:“你们二人知罪吗?”

他的声音正介于少年刚刚转变成成年人的状态,还带一点稚气的,语速虽然过快了一点,但是本地口音十分接地气,生生地把恐怖的氛围降低了不少,特别像早年时候哪吒闹海动画片里,哪吒假装玉帝诓骗龙王时候的配音,简直就是熊孩子的恶作剧,俩个骗子竖着耳朵听,似乎连哆嗦的频率都减少了。

听他聒噪了两天的柏瑞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放心的去看帐篷里的烟斗了。

林霄在那里浑然不知地还在□□:“……你们这种到处招摇撞骗的混子我见多了,会画两道符就了不起?人家招你们惹你们了?上来就打算把人打得魂飞魄散,有没有点道德?鬼怎么了?人家住在自己家,轮得到你们来多管闲事?正物邪用,不怕遭天谴吗?那么多害人的恶鬼你们不抓,跑到欺负头七的孤魂野鬼,你们也是有点道行的人,难道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令人产生恐惧的东西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你知道它会伤害你,会让你痛让你死或者让你联想到伤害自己的东西,比如说疾病,野兽,杀人犯,虐待狂甚至说火、刀以及别人的伤口,血液,惊悚片等等,另一种则是因为它神秘,不可推断,不合乎常理,比如说死了的人又出现了,比如说脑袋掉了还能说话,这类东西可怕之处在于它若有似无,神出鬼没。因为不合乎三观,且用知识解释不了,且让人产生我到底看到没有?到底是不是存在的等等后知后觉的回味,所以显得有些可怕。

林霄这一出显然属于第二种,诡异的音乐乱飞的头颅,显然都不合乎常理,但是这类恐惧有个弊端,就是一旦你长时间的出现在被恐吓者面前,让他接受了你的确存在的概念,又不能证明你对他能造成伤害,这种恐惧感就会很快消失。

这就好比很多人怕耗子,觉得它突然从草地里、柜子下面嗖嗖嗖地爬出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但是如果把你跟它关在一起,很快你就会发现这家伙除了爬来爬去并不能影响你什么,对你也没有威胁,很快就会适应,甚至胆大的人会观察或者喜欢上这个毛头毛脸的小家伙。

林霄这厮端坐在空气中,叽里咕噜地给人家摆事实讲道理。一白话就是十几分钟,灯泡因为老是闪没一会就憋了,月光照进来,还有那么几分安逸祥和,俩骗子的恐怖劲儿早就过去了,偷眼往上打量,很快就在若隐若现的月光里看清楚这个来路不明的脑袋,根本就是个假头套,猛的一看青面獠牙挺恐怖,看久了连个表情都没有,而且说话的时候脸还一皱一皱的,看起来质量也不怎么样。

俩人骗子是骗子,看是既然会画符咒多少还是有点懂行的,估计这个鬼生前是个哑巴,怨气太重,只要让他自我陶醉的说话,就没啥危险。

俩人一边假装听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很快就蹭到门口,猛地站起来,撒丫子就跑没影了。

林霄从胶皮头套里钻出来,还以为自己感化了俩人,对着人家背影还嚷了一句:“记住了,日行一善啊!”

柏瑞年这边已经完全支起帐篷,将烟斗放在一张黄纸上,聚气凝神,在帐篷里念念有声。好在这两个骗子只有一张索命符,用在了林霄身上。黄先生家里七七八八贴的都是送魂符,叫魂回来应该问题不大。林霄围着帐篷转,在外面帮忙喊魂:“黄先生~~~黄先生~~~~~”

凄凄惨惨的调子比刚才说话的时候可怕一百倍,柏瑞年的思路被打断两次,没好气地说:“闭嘴!”

林霄心里不服气的切了半天,攀在黄先生家的吊灯上低头往下看。

老人的几个子女紧张的守在门口听动静,一会儿看见他们请来的两个大师可谓是屁滚尿流地从屋里跑出来,连忙迎上去:“大师,大师怎么样了,他走了没有?”

俩骗子上牙磕着下牙,多少还有点惊魂未定:“送送送走了,先把尾款给我们结了……”

金链子说:“那怎么也得保证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才能给尾款啊!”

骗子一说:“都送走了怎么还能回来呢真是的,快点给钱吧。”

金链子说:“那你带我们进去看看,真没有问题之后我们在给钱。”

俩假大师哪里还敢再进去,骗子二拉拉骗子一:“我们还有事,救人是修行,咱们各凭良心吧,拜拜了您那!”

说罢就一溜烟的逃走了。

老人的三个子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进去。

正在这时候,只见那半开着的屋门内蓦然升起一阵青烟,门发出“吱呀”地一声,恍惚中从里面飘出来一个脑袋。

烫发女嗷地惨叫一声,转身就想跑,谁知这一回头不要紧,正好看见黄老先生的一魂一魄死死地盯着他们看。

因为被雄鸡血凌虐,他本就皮包骨如半个骷髅的脑袋上全是血点,像是被针板扎过,他的眼皮耷拉着,眼珠鼓鼓的,因为没有半点脂肪,几乎要掉出眼眶外,他的嘴微微张开,舌头歪歪地斜在一边。

三个人吓得不辨南北,还是眼镜女年纪大一些,反应奇快,噗通一声跪倒,咣咣咣地开始磕头:“爸,爸我求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那魂魄呆呆地站着,突然听到屋内的召唤,沉默地飞过他们的头顶,直直插向帐篷。

第28章 轮回

林霄带着鬼面具看他的三魂七魄都被召唤回来后,转圈堵在扶梯门口,三个人只顾咣咣磕头,也不敢再乱动。林霄心中暗爽,这才对嘛,这才是这些愚蠢的人类看见他应该有的行为,都是柏瑞年那个死天师,搞得他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况且自己吓唬的这三个是不肖子孙,林霄还默默地升起了一丝惩恶扬善的自豪感。不停地在楼道里转圈。

屋里的光黄黄绿绿,实在是惊悚,可是前面是一个跟风铃一样转来转去的鬼头,三个人磕得脑袋生疼,求饶得嗓子也哑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反抗了。这会儿都垂头丧气坐在那里等死。没一会,柏瑞年从屋里走出来,冷漠地对三人说:“你们进来把,黄先生有话说。”

三人如今人鬼不辨,哪里还敢进去,眼镜女认出了柏瑞年,跟看见了神仙一样,大喊道:“大师啊,你放过我们吧?饶命啊!”

林霄心说这台词不对啊,一般跟天师说这种话的难道不应该是鬼魂么?

金链子男再也没有当初打算暴打柏瑞年时候的气势,整个人半拉身子都软了,嘴里哎呦哎呦地叫着。

烫发女俩眼一翻,打算晕过去,谁知道虽然害怕的要死,怎么也吓不昏,柏瑞年让开门:“不进来的话,你们今天是出不去这栋楼了。”

三人知道在劫难逃,可是看着曾经他们为之打破头的父亲遗留下的那间房子跟看见地狱的大门一样,谁也站不起来,更别说进去。林霄看着来气,冲着他们做了一个俯冲,只见刚刚还瘫在地上的三个腾空而起,几乎蹦到房梁上,然后争先恐后地钻到屋里。

林霄嘿嘿地笑了两声,柏瑞年皱眉指了指他。

屋里点着八宝莲花,尽管屋内并没有风,招魂幡却不停地抖动。三个人抱作一团,战战兢兢地环视着屋子,只见莲花座中白烟升起,被柏瑞年招魂回来暂时寄存在烟斗上的魂魄缓缓出窍,恍惚中只见一张苍老的脸慢慢显现在烟雾中,三个儿女看的目瞪口呆,几乎要吓尿,一动也不敢动,柏瑞年和林霄守在门口,默不作声。

那张脸满是沟壑,松垮的皮肤勉强挂在骨头上,蓬乱的头发,凸显的眼球,这是一张让人看一眼就会吓得尖叫的脸,只是看久了,三人才惊觉,他们的父亲在病痛和孤独的折磨下早就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黄老先生在白烟中缓缓喘着粗气,他精神体受了重创,差点就魂飞魄散,声音也沙哑而颤抖:“做人时你们不管我,做鬼还要对我斩尽杀绝。我是作了孽才生养了你们三个……从此后我们缘分到头,你们好生过活,我也不会再来。不必再找送魂师送我……”

他的声音好似打磨的砂轮,满是沧桑和疲惫,那个烫着头发的女人听着听着,突然痛哭起来,她捂着脸:“爸!对不起爸!我就是害怕…我不是想害您…爸……对不起……”

旁边的金链男和眼镜女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们心知肚明,之所以找人来降鬼,无非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惊恐、内疚、后怕纠结成一体,让他们生出了恶意,生前对不起他,死后更要解决他。仿佛这有这样,他们才能活的心安理得一点。

莲花灯蕊越来越小,绿莹莹的光只剩下一小圈,老人的面容逐渐模糊,他对着柏瑞年深深地一鞠躬,魂魄踏上轮回的路:“活人不管死人的事,死人不挡活人的路,一别两宽,永生不见……”

蜡烛熄灭了,空留一缕青烟,烟斗碎成两半,柏瑞年站起身来,走到墙角抱起地上的绿萝,绕过痛哭着的三个儿女,回家去了。

林霄本来还想再留一会,可惜精神体已经被人抱走,他也踉跄了几下,被连拖带拽的拉回去了。

到家后,林霄忍不住问柏瑞年:“你竟然还能让人看见鬼?”

柏瑞年淡淡道:“送魂师都可以。”

林霄回到吊灯上,许久才问说:“每个鬼都想去轮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