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凝等人刚走出府门, 便听得康王妃冷笑道:“这样大的事,颜宗翰竟派几个小辈来处置,把我们康王府当什么?”

颜予淮强压着怒意,客气道:“家父身子不适, 无法亲自前来。”

康王妃道:“是么?是身子不适, 还是根本没脸出来?”

颜凝见她咄咄逼人的模样实在厌恶, 便道:“此事由康王府而起, 康王府有本事做这种不体面的事,我们颜家也没什么好怕的。”

“颜凝,你……”

颜凝打断了她的话, 接着道:“更何况, 我们颜家早已在陛下面前言明,颜冰再不是我颜家的人, 世子和王妃却一大早来我们府上大闹, 我倒要问问王妃, 你们康王府把我们颜家当什么?又把陛下当什么?”

康王妃气得脸上花枝乱颤,道:“此事与陛下何干?你少把陛下抬出来压我!”

“够了!”

谢以安似是忍耐到了极致,他看向颜凝, 道:“并非我有意为难颜家,我只是求个心安。”

他指了指颜冰手中的孩子, 道:“事关皇家血脉, 我不得不慎重些。”

颜凝淡淡道:“若世子的慎重便是要赔上这孩子的名声、连累颜家受到非议, 未免也太过霸道了。”

谢以安看了她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只吩咐侍从, 道:“开始罢。”

侍从道了声“是”, 没一会工夫, 便有人将一碗水端了上来。

谢以安从腰间掏出匕首,他上前一步,用匕首利落的划破手指,瞬间便将血滴到了那碗水里。

他向着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便将碗端到了颜冰近前,道:“姨娘,请吧。”

颜冰怯生生的看着谢以安,哀求道:“世子,孩子还小,他受不得啊!”

谢以安眼眸微寒,道:“若当真是我们康王府的孩子,便没什么受不得的。”

颜冰摇摇头,哭道:“这样一验,无论结果如何,我和这孩子都没法见人了啊!他是被他父亲怀疑过血统的孩子,让他将来怎么立足呢?”

谢以安眉间闪过一抹不耐,只摆了摆手,便不再理她。

颜冰紧紧抱着孩子,期期艾艾的看向周姨娘,道:“姨娘,救我!”

周姨娘哭着摇头道:“阿冰,我没法子啊……”

颜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脸色苍白,道:“姨娘……”

颜予潭看不下去,道:“你求姨娘有什么用?既做了那种事,便阖该受着了!”

颜冰面如死灰的瘫坐在了地上,由着侍从刺破了孩子的手,将血滴在碗里。孩子瞬间便大哭起来,直哭得颜冰心都碎了,她恨恨的看着周姨娘,虽未开口,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周姨娘几乎站立不住,颜予潭见状,赶忙扶住她,道:“都是她自己造的孽,姨娘再不要为她伤心了。”

周姨娘抽泣个不住,道:“是我对不住她啊……”

颜凝眯了眯眼睛,冷眼看着这一切,道:“结果还未出来,姨娘何苦这样?你就算不信颜冰的人品,也总该信我们颜家的造化。”

周姨娘一怔,还未来得及细问,便听得侍从道:“血……血……”

他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只求助似的看向谢以安。

颜凝走上前去,一把将那碗抢过来,道:“血溶在一处了!”

她说着,便将那碗递给颜予潭,道:“予潭,拿给世子和王妃瞧瞧,也让大家都看看!”

颜予潭忙不迭的应了,几乎将那碗捧在了谢以安脸上。

谢以安瞳孔一缩,还未开口,便听得康王妃凄厉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颜凝用帕子擦了擦手,道:“没怎么回事,是该恭喜王妃,喜得了庶长孙。”

“颜凝,又是你!”

康王妃气急败坏的看着她,作势便要把巴掌打上来,却被阿靖一把推开。

谢以安赶忙扶住她,冷声道:“放肆!竟敢以下犯上!”

“到底是谁以下犯上,尤未可知呢。”

人群中响起一声阴厉的声音,声音虽不算大,却威势十足。

“太子殿下。”谢以安看向他,眼神却算不上恭敬,道:“阿靖虽是殿下的侍卫,说到底不过是个下人,如何能对王妃动手?”

谢景修浅浅一笑,道:“世子这话错了。”

“何错之有?”谢以安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殿下莫非要袒护一个下人?此事若传出去,只怕殿下声明有损。”

谢景修道:“其一,阿靖不是下人,他是东宫禁军侍卫统领,是正二品的官员。其二……”

他顿了顿,看向颜凝,道:“阿凝是孤未过门的妻子,虽是晚辈,可细论起来,倒比康王妃的身份还贵重些。王妃对阿凝不敬,阿靖身为东宫禁军侍卫,自然要保护阿凝的安全,只有功,没有过。”

他说着,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谢以安,道:“世子说,孤所言是否有理?”

谢以安抬眸看着他,半晌,方道:“殿下所言极是。”

谢景修浅笑一声,道:“如此甚好。”

他说着,又命颜予潭将那碗拿来,道:“既然血已相溶,便可证明这孩子是世子亲生的了。世子还不带了人回去?若还在此处纠缠,便休怪孤治你一个无故骚扰朝中官员的罪过了。”

谢景修眼里依稀有些笑意,可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谢以安的唇紧紧抿着,却不敢再做纠缠,只道:“是。”

他命人扶了康王妃,便拂袖离开了。

颜冰抱着孩子,孤孤单单的站在原地,却根本没有人照应她。她眼中皆是落寞,连话都来不及说,便赶忙跟了上去,生怕他们丢下她。

周姨娘早已心疼得捂住了胸口,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颜凝摇了摇头,又看向谢景修,道:“殿下怎么来了?怕我应付不来吗?”

谢景修笑着道:“孤自然相信阿凝,孤只是路过,便来瞧瞧。”

颜凝自然知道他是放心不下,也就没再纠结下去,只道:“既然来了,殿下便进来喝盏茶罢。”

“是阿凝烹的茶吗?”

“自然。”

“那孤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相携着入了府,众人也都跟在他们身后,一道去了前厅。

颜宗翰见颜凝进来,早已等不及了,正要开口问却撞上了谢景修的眸光,又赶忙住了口,只站起身来,道:“殿下怎么来了?”

谢景修笑笑,道:“孤是来见阿凝的。”

颜宗翰赔笑道:“是,是。”

谢景修道:“大人有什么要问阿凝的问了便是,不必拘谨。”

颜宗翰这才安下心来,看向颜凝,道:“阿凝,怎么样了?”

颜凝道:“阿爹放心,世子与那孩子的血相溶了,此时他们已带了颜冰回去了。以后大约也不会再来了。”

“这就好。”孟氏听着松了口气,道:“列祖列宗保佑,颜冰虽蠢笨了些,到底还算懂些道理,没让颜家当中丢脸。”

“这脸还丢得不够吗?”颜宗翰恨恨道:“只怕再给我五张大脸,都不够她丢的!”

孟氏叹了口气,道:“如今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只盼着以后我们和康王府再无瓜葛也就是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各自散去了。

谢景修和颜凝跟在周姨娘身后,直到周遭无人,颜凝才开口道:“姨娘今日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周姨娘的背影一颤,缓缓转过头来,打哈哈道:“阿凝指的是什么?”

颜凝道:“姨娘难道不奇怪吗?谢以安明明说了,若姨娘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便将颜冰和那孩子赶出府去,可姨娘分明没答应,他怎么就心软了呢?”

周姨娘大惊道:“你知道?”

颜凝点点头,道:“事到如今,姨娘还想护着颜冰吗?”

周姨娘赶忙跪下来,道:“阿凝,就算是姨娘求你,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老爷!他若知道颜冰这样帮着康王府害颜家,定然饶不了她的。”

颜凝眼眸如冰,道:“姨娘错了,无论阿爹知不知道此事,我都不会放过颜冰。”

“阿凝……”

“姨娘,她都把你逼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你还要为她说话吗?”

周姨娘听着,忍不住哭了起来,道:“阿冰是错得厉害,可是她也是没办法啊。世子根本不在乎她的孩子,也根本不在乎她。世子说了,若她能帮他做成此事,他便想法子封她为侧妃,她是迷了心窍啊。”

颜凝扶了她起身,道:“姨娘,她为了一己之私,至家族名誉于不顾,这也就罢了。可她连你都欺骗利用,丝毫不考虑事情败露之后你的下场,这样的人,你还要护着吗?”

“可……”

“今日那碗水里本放了盐,是殿下命人悄悄加了白矾,这才让血溶到了一处,否则,现在的颜冰早已是身败名裂,还要连累整个颜家跟着她抬不起头来。到时,谢以安大可闹到陛下面前,告阿爹一个欺君之罪,斩首流放都是轻的。姨娘难道还要护着她吗?”

“阿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帮不了你啊。”

“我要姨娘告诉我,谢以安打算让你做什么?”

颜凝逼视着她的眼睛,周姨娘仓皇低下头去,挣扎再三,她终于开口道:“他让我把一个稻草小人放在老爷房里,我瞧着那上面有陛下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实在不敢把它带入府来,便把它烧了。”

“厌胜之术!”

颜凝和谢景修脱口而出。

大宋谁人不知,陛下最忌讳这些,谢以安是当真想要颜家的命啊!还好周姨娘不算糊涂,要不然,可不是要惹出惊天大祸来!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陛下为何会突然下令搜查颜家,而后,又在颜家搜出不少颜宗翰与朝中大臣来往的书函,字字句句都是朝着“谋反”的罪名去的。

颜凝心头一窒,几乎站立不住,她终于明白,上一世为何颜家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就连谢景修都无能为力。

她一直以为是谢景修没有尽全力庇护颜家,又岂知颜家的“罪过”足以大到把谢景修都一并拉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难怪……

“阿凝!”谢景修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急道:“怎么了?”

颜凝摇摇头,勉力稳住了心神。她将那稻草小人揉进怀里,道:“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他!”

谢景修握紧了她的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