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阮陶只觉得脑子内一声轰鸣, 初秋时节坐在林中后背却徒然起了一身冷汗。

他愣愣的偏头看向杜子美,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这时一阵风吹过,杜子美忍不住一哆嗦:“不、不……这不可能!”

他冷静下来分析道:“巨君乃是王家嫡子, 自幼生在京中,与我也算是自幼相识, 是在京中王家的富乐窝里长起来的,他从小就长那个样子没改过!怎么可能与十年前死在上郡这个边陲之城的疯子有关呢?”

阮陶一脸冷漠:“难道我长得很像一个大众脸吗?”

要说论其他阮陶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不过是个半罐水罢了, 摇起来倒是叮当响!

但要说论样貌, 他平日里虽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但对自己模样他还是十分自信的!

从小每每艺术节之时, 他总是会被老师提溜到第一排来举牌子,每次领导来学校检查时, 他都会被校长拧去升国旗, 圣诞节永远收到最多的苹果、万圣节收到最多的糖!

在那个大家都剔着寸头的年岁里,阮陶那颗脑袋永远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怎么穿个书,他这颗脑袋就成了批发的了?

“这……”杜子美看着阮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要说, 在认识阮陶之前, 他一直以为王莽的样貌已经是举世无双的了,后来认识了阮陶,他方才觉得这世间果然有万般巧合!

可是, 这样一张脸, 若是再出现一张, 还是巧合吗?

实在是太过牵强!

可是!王莽确确实实时王家嫡子,皇城根儿下长大的, 自幼就容貌出色没变过啊!

至于阮陶, 虽说他与阮陶不是自幼相识, 但太白兄之前调查过他!

只说这人病了一场之后, 行事有所变化,那容貌没变啊!

身为阮家阮兰盂的儿子,阮兰盂在朝中也有那么多门生,阮陶自然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明这人也是生就生成这样的!

如今,怎么又迸出一个长得与阮陶有七八分相似的疯子出来了?

难道还能是女娲觉得这脸好看忍不住多捏了几张?

实在是荒唐!

“将这只狐狸带回去,咱们从长计议。”杜子美指着跪在地上的狐狸说道。

阮陶盯着杜子美看了一会儿,道:“子美,我是信任你的。”

他当然知道面对这事儿,面前的少年比自己更加无措。

首先,子美乃是长公子的伴读,也是因为长公子的缘故才会来到上郡,如今这狐狸开口一个“楚”字,受到波及最大的自然是长公子!

其次,子美与王莽乃是年少时的同窗之情,他与王莽相识得久一点,在自己与王莽之前更加偏向王莽是人之常情,不过他们在上郡这么一段日子,他们彼此也将对方认为是自己的知己。

如今这事,若当真被捅了出去,在没有找到那个已经死去的“疯子”之时,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久只有自己与王莽。

对子美来说,这便是一个三难的局面。

若是面对旁人,阮陶还真得担心对方会不会为了保王莽将自己推出去,不过他是相信子美的为人的。

就算是不相信面前的少年,他也相信多年后那个忧国忧民的老头儿。

杜子美拍了拍他的肩,反而安慰起他来:“你别怕!咱们俩脑子不好使没关系,孔明兄脑子好使,回去咱们再从长计议,只是这狐狸……要带回卓灵阁吗?”

原本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狐狸,一见面前二人将话头引向了自己,又提到了卓灵阁。

虽说,阮陶已经答应了在他说出实情后,将他交到卓灵阁会保他不死。

但卓灵阁那令妖怪闻风丧胆的地方,谁知道进去之后是不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呢?

那自然是能不进去,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于是,狐狸连忙哭着告饶:“求两位爷爷可怜可怜孙儿吧!那卓灵阁当真不如十八层地狱来得痛快!进去的妖就没有出来过一个!谁知道里头究竟是搞什么行当的!二位爷爷是菩萨般的人!求二位开恩,饶过孙儿这一会吧!”

“行了!”阮陶现在头疼得很,“近百岁的人别在我面前充嫩瓜秧子!”

“要带回去吗?”杜子美又问道。

“咱们带回去,但是不能带回卓灵阁,阮陶看着地上一听不会将他带进卓灵阁后立刻双目放光的狐狸,解释道,“瞧瞧这狐狸,别人给银子他就敢出来吓人,咱们吓唬两句他就能什么都招了。保不齐到时候进了卓灵阁他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都往外面说。”

而且卓灵阁那地方对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虽说里头的人整日对降妖捉怪没兴趣,只想着如何炼出长生不老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用这些小妖当药引子,直接扔进丹炉中都算是好的了!

现在,就在阮陶丹房的隔壁那间丹房内,那个姓赵的老术士就绑着一只修成半人的山鸡妖日日取血,那鸡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陶看着觉得实在可怜,正计划着哪日偷偷将那鸡给放了。

如今面前的这只小狐狸一来确实没有害过人,二来乃胡嫦一脉的。

胡嫦在观音像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百年,若是见着自己后辈也让人那般折磨,心里定然不好受。

瞧着这小狐狸的模样,修成人身应该也就这么一两年的时间了。

短短百年便可修得人身,实在是个好苗子,就这么会在卓灵阁那群人手中,只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丹药”实在可惜。

“有道理。”杜子美颔首,“‘大楚兴’这话要瞒定然是瞒不住的,但那个‘疯子的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免得给你和巨君带来麻烦。”

“可是,若是不将他回卓灵阁,你回去该怎么述职呢?”杜子美有问道,“难不成说,你就是骑着马来山里晃悠了一圈儿就回去了?那群人本来就看你不爽,保不准背后如何编排你呢!”

“我不在意!”阮陶说道,不过他转念一想,“我虽说不在意,但是我是扶苏邀进去的。当时我进去时便说好了,炼丹不是我分内之事,我负责处理卓灵阁的外务,如今外务来了我却没处理好,怕他们会用这事儿借题发挥为难扶苏。”

“虽说平日里这点儿小事儿没什么,可这狐狸已经不知将那话冲着多少人吼过了,最近扶苏身上麻烦大得够呛,哪怕一点儿小事儿都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闻言,杜子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咱们该如何是好?难道现在山中寻一只狐狸来?”

“这活的狐狸哪里是咱们说能遇见就能遇见的?又不是麻雀,满树都是。”阮陶道。

“还能怎么办?要不抓麻雀回去?”杜子美朝着头顶茂密的树枝看去。

不知他头顶的雀鸟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连忙拍了拍翅膀往别处飞去。

“人家都说了‘有狐惑人’,咱们逮麻雀回去不是明摆着将人当傻子吗?”阮陶回答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杜子美问道。

这时,阮陶远远看见越过小径,山腰处那不知是人种的、还是野生的总而言之与杂草交叉着长在一起的豆子地内,一只小小的、潦草的稻草人正孤孤单单的立在那儿。

见此,阮陶漂亮的眼睛瞬间笑眯了起来:“走,咱们借东西去!”

杜子美:“???”

那日傍晚,一个荷锄而归的男人路过自己的豆子地,看着自己的豆子忍不住当场作了一首诗:“种豆南山下,草盛、盛、盛……”

诗刚吟到一半,男人发现自己的地里似乎少了一样东西。

“妈的!!谁偷了我家的稻草人!世风日下啊!稻草都偷!!!”

男子扛着锄头骂骂咧咧的走进地里,发现那原本插着稻草人的地方多了一点儿光亮,轻轻扒开泥土一看——

呦呵!二两银子!

男子看了地里的银子半晌了,随后起身拄着锄头,摘了自己的草帽环顾四周:“这是哪家少爷临时起意抱了个稻草人儿回去啊?”

二两银子!啧啧!大方!

男子将银子往兜里一揣,将帽子戴回到自己的头上,扛着锄头往山下走。

一边走,嘴里一边吟道:“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

这头,阮陶与杜子美一个拧着狐狸、一个抱着稻草人回到了玉泗街子贡的那处院子。

二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慌忙关了院子门,阮陶就朝着阮籍与嵇康的房内闯。

“堂兄!借你的狐裘一用!”

他刚推开门,就见阮籍与嵇康二人相拥在书桌前,瞧两人的模样应当是在作画?

不过,在阮陶进来的一瞬间,阮籍眼疾手快的随意拿了一本书将面前的画作盖上了,也不管上面的墨迹干没干,是否会粘在书上。

嵇康顺势推了阮籍一把,阮籍松开了怀里的人,开始不急不慢的整理衣衫道:“你拿狐裘来作甚?这天儿也不是穿狐裘的时候啊?”

阮陶指了指自己举着的稻草人,道:“张冠李戴!”

作者有话说: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归园田居》陶渊明

今天又是没能万更的一天,我去写无限流大纲了抱歉……TVT(明天我一定……应该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