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陶带着二人缓缓向后退, 额间因紧张起了一层薄汗:“呵、呵呵!姑娘,亲戚乱认不得……”

“我等与姑娘非亲非故。”王莽恭恭敬敬的说道,“我这位表兄弟乃是上京人士, 从未踏足过上郡。我也是今年才来上郡城的,亦从未见过姑娘。”

闻言, 阮陶不着痕迹的瞥了身边人一眼。

他突然想到,之前静水寺的和尚也曾说过, 柳兆颇得王相赏识。

只是王相不是长居京中吗?如何与上郡有这么多牵连?

他那时知道柳兆乃蛇妖所化吗?

又或者说, 王莽从前何时来的上郡?为何要来上郡?与柳兆交好是因为觉得这人活了那么久而好奇吗?

如今这鬼娘子又说见过他?

阮陶知道自己与王莽长得有几分相似, 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以姑娘见到的人既然不可能是他自己,那便只能是面前的王相了。

阮陶眉心微蹙, 但是此时情形容不得他细想其中的关联。

“从未见过?”

只见姑娘的脖子一歪。

“咔”一声。

头断了。

她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双手接住了自己从脖子上落下来的脑袋,脑袋上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秒,她的手将自己的脑袋到了阮陶等人的面前, 那颗破碎的脑袋上的花冠歪了, 它斜瞪着眼,咧着嘴发出尖锐的笑声:“你骗了我!!!哈哈哈哈哈!!你骗了我!!!”

下一秒,直立的身躯脖子上的断口处开始疯狂的涌出黑色的蛊毒虫!

蛊毒虫似水般从她脖子上腐肉的断口处涌出来, 四周的走尸们也随之开始咆哮!

“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身躯抱在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开始疯狂的笑, 声音十分的尖锐刺耳。

恐怖的尖笑声回**在无人的山谷中, 混着风听起来又像是在哭。

昏暗幽绿的尸蜡烛光下,这座山神庙瞬间成为了真正的炼狱!

眼前这惊悚的一幕, 让王莽恨不得自己直接晕过去。

杜子美跟着阮陶做过几次事, 对于这种东西他虽说也怕得慌, 但与第一次见如此恐怖且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的王莽而言, 他的反应要小的多。

见王莽的脸色刷的一下白得跟纸一样,杜子美连忙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巨君兄!没事吧?”

“无、无碍。”王莽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明白越是到这种时候便越慌不得。

眼见这蛊毒虫朝着他们似水般朝着他们涌过来,阮陶从杜子美的包袱中抽出了自己的拂尘。

他用拂尘的银丝缠住自己的手掌一拉!

瞬间掌心的皮肤瞬间被划破,鲜血将银白的尘须染得鲜红,只见阮陶将被鲜血染红的拂尘一挥,口中大喝一声:“起!”

刹那,幽绿色的狐火在他们与蛊毒虫面前竖起了一道屏障。

试图朝他们爬过来的蛊毒虫被狐火烧得“啪啪”作响,整个山神庙中弥漫起了一股烧焦的肉香。

见此,王莽忍不住惊叹道:“我去?!季珍兄你还真是神仙变的?”

没有燃点、没有可燃物这人居然能凭空变出火来?

“季珍,你修为比之前进步了好些啊!”杜子美也跟着叹道。

他与阮陶相识这么久了,阮陶以前什么水平他也看见了,却不想现在这人已经能够这么轻易熟练的招出这样强的狐焰!

季珍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懒懒散散,一副不着调的模样,背地里应当也下了不少功夫吧?

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现在不是给我带高帽的时候。”阮陶有些紧张的盯着狐焰那头的鬼娘子,对方又哪里仅仅是靠一把火就能烧退的?

烧焦的肉香伴随着尸蜡燃烧滴落的味道,让三人忍不住反胃。

怀里的昏睡的小狐狸是自由金尊玉贵养大的,行走坐卧之处都用香薰熏了一次又一次,他自然更加受不了这味道。

于是虽说他还没又十分清醒,但是四根爪子也开始无意识的乱蹬!

阮陶蹙眉,转身问身后的的二人道:“有香袋儿、香饼之类的东西吗?”

“怎么?你准备以此讨好这位姑奶奶,让她放过我们?”杜子美说着,结下了腰间的荷包,递给了阮陶。

阮陶将荷包塞进怀里,怀里的小狐狸果然安分了不少。

啧!娇气!

看着怀中的小狐狸,阮陶有些嫌弃。

见蛊毒虫对面前几人无用,这鬼娘子的脖子里的虫也不再往外漫了,只剩下淡黄色的尸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

那被捧在手中的烂了一半的脑袋歪了歪,看向阮陶的眼神有几分探究。

“妖?”她的声音微微向上吊,以表示疑惑。

随后,她一双白色的严重瞬间滴出两滴鲜血:“哈!小小狐妖竟然妄图挑衅我!?”

四周走尸鬼童瞬间暴走!

阮陶的小纸人们试图上千阻止却,却被走尸鬼童的利爪尖牙瞬间扯得粉碎!

之后,那群走尸便朝他们扑了过来,狐火在他们身上烧灼着,他们哀嚎着也要爬过狐火,朝着阮陶等人扑过来。

“季珍兄!”王莽惊喊道。

“起!”阮陶挥着手中的佛尘,狐焰的势头更加大了!

但是,依旧不能阻止前进的走尸鬼童,他们有的在狐焰中倒下了,剩下的就踩在同伴的尸体上朝着阮陶等人扑过来。

阮陶这才意识到,他们当真是听命于这鬼娘子的。

但是为何?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走尸鬼怪除了听命于阴差,当真会听命于其他阴魂吗?

真是闻所未闻!

且此乃山神庙,纵然现如今已经废弃了,有鬼妖藏身在此不足为奇,只是就这般规模的走尸,在此围着他们三人试图大开杀戒是不是过于嚣张了些?!

这时,阮陶瞥见了供桌上那尊面目全非的山神像,他看着四周被幽绿的狐焰照得狰狞斑驳的壁画上。

他心里一惊!

这座庙中究竟供的是什么神?

“季珍?!!”

就在这时,杜子美惊叫一声,一只鬼童子抱住了他的腿。

鬼童子浑身青紫、半个身子已经腐烂了,小小的肚子里掉出的肠子正好落在了杜子美的梅花银缎面的靴子上。

他扯开嘴,露出一口牵着血丝的尖牙,冲着杜子美笑。

纵然杜子美是见过世面的,眼前的情景也足够将他瞎蒙!

他一边叫着阮陶,一边试图将挂在自己腿上的鬼童子甩出去,但最终徒劳。

只见那鬼童子张开布满了尖牙的嘴,就要朝着杜子美的腿上咬去!

“季珍!!!”

千钧一发之际,阮陶从怀中掏出一粒蜜蜡珠子朝着死死抱着腿的鬼童子弹去!

“哒!”一声正中鬼童子的脑门。

那鬼童子吃痛的放手也,随后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鬼童子与走尸踩着同伴的尸体跨过狐焰,而那鬼娘子就站在狐焰的那头抱着自己烂了一般的脑袋静静的看着。

“季珍兄!不行!能不能将火再烧大点儿?”王莽道。

阮陶努力将身边的二人护在身后,道:“不成!这火烧在我身上没事,但是你们不能碰。”

“此乃狐焰,是妖火,烧在身上是直接烧在神魂上的,神魂之伤不可复!”阮陶严肃道。

轻则痴傻、重则沦为行尸走肉。

“那现在如何是好?”王莽道,“不然季珍兄你带着长公子先逃出去?!如今长公子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狐焰那头的鬼娘子似乎听见了他们想要玉石俱焚的话,开始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像是台上唱戏的戏子吊着嗓子笑出来的声音,和着四周走尸鬼童的叫声,让人犹如身处炼狱!

阮陶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明明已经到了快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却对着狐焰那头的鬼娘子挑衅道:“姐姐,不要高兴得太早才是!”

说着,他将袖中的裁做狐狸形态的符篆掷进了面前的狐焰之中——

霎那间,火树银花、繁星如雨。

走尸鬼童们发出惊恐的咆哮,朝着鬼娘子身边退去。

阮陶睫毛一颤,果然!

火树银花过后,一名身着大红色织金暗花袍子、发绾玉簪、美得咄咄逼人的男子出现在了阮陶他们身前。

阮陶立马松了一口气,杜子美露出惊喜的笑:“狐狸前辈!”

王莽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比之前看着阮陶凭空点火还要惊讶。

“这、这是?”他拉了拉身边杜子美的袖子,道。

杜子美低声介绍:“这是降服了蛇妖、并且与阮陶兄结缘的狐狸前辈。”

“狐狸?”王莽不可思议道,“他当真是狐狸变的?”

杜子美点了点头。

似乎是听见了王莽的质疑,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又似乎只是为了向面前的鬼娘子示威,胡嫦身后赤红的狐尾像花瓣似的绽开。

八条?!

鬼娘子将自己怀里的脑袋放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便是这只鬼,让你束手无策了?”胡嫦回头,一双美目看着漫不经心的看着身后的阮陶。

“还请前辈相助!”阮陶无奈的笑了笑。

“胡嫦?”

鬼娘子有些质疑的开口道。

闻言,几人连带着胡嫦本人都愣住了。

阮陶三人面面相觑,胡嫦挥袖散了面前的狐火,仔细打量了面前的鬼娘子。

最后,他有些诧异道:“周幼菱?你居然还不曾魂飞魄散?”

**

太守衙门,寻常冷清寂静的大牢今日可算是难得热闹了一回。

守在外头值夜的几个郎官看着进去的一群贵人,忍不住低声吐槽:

“怎么他们这群当大官的一天到晚不睡觉,往咱们这处跑?”

“就是!就算是要来视察,青天白日里不来?这个时辰平白往大牢跑作甚?”

到还耽误他们吃酒,本来值夜就幸苦,平日里他们几个兄弟还能凑在一起摸两把牌、吃几盅酒,一晚上便过去了,明儿换班的一来就回家睡大觉,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这群京中来的贵人齐齐光临他们这平日里光都找不进来的大牢,惹得他们稍微放松一下,喝盅酒都不行。

“哎哎哎!你们这就不明白了吧?”这时,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郎官说道,“你们知道这里面前段时间关进来一个谁吗?”

“谁?”

“大罗金仙!”年长一点的郎官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这从何说起?”两个年轻的小郎官面面相觑。

“嗐!”年长的郎官冲着他二人招了招手,两个小郎官会意凑了过去。

只听,年长的郎官压低声音道:“数月前静水寺闹出来的那件事记得吗?”

“闹得那样大,自然记得!”

“你们年纪小,门路不通不知道,闹出事的那位阮观音前几日就关在这里呢!”年长的郎官道。

“哈?这观音事犯了什么事二?怎么神仙还能关进牢里?”两个小郎官大惊。

这位阮观音他们听说过,听闻城西浔柳村今中元节都准备请他的像去镇村子,这样难得的活神仙如何就下狱了?

“咱们秦律森严,总是天上的神仙,犯了秦律该抓还是得抓。”年长的郎官摇了摇头,“但神仙自然也是抓不住的。”

说着,他左右顾盼了一番,随后道:“就在晚饭后,巡逻的老赵发现那观音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

“不见了?!这……那他去何处了?”

年长的郎官摇了摇头:“神仙的事儿,咱们如何知道?”

“咱们的秦狱可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纵然咱们哥儿几个偶尔放松放松,可里头还有那么多把关的呢!他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说不见就不见了?”一名小郎官问道。

“都说了是神仙,神仙的事儿神仙都难管,咱们要是能搞清楚,咱们都当神仙了!”年长的郎官耸了耸肩,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旱烟,用折子点燃抽了两口。

上郡的大牢还算干净,虽说不至于有鼠虫之类的腌臜物,但到了夜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一点潮气。

赵高带着一群人浩浩****的站在大牢的走道上,原本空旷清寂的大牢瞬间变得拥挤了起来。

“阮陶原本是羁押在这间牢房中的。”郎官老赵手里举着火把,腰间挂着钥匙,低着头站在阮陶牢房的门口。

火把上的火焰跟着老赵微微颤抖的手一块儿晃动着,老赵心里欲哭无泪,他好容易靠着父亲从前打仗攒下来的军功,才充了这个门子。

原也不奢望为官做宰、大富大贵,只想这有一个饭碗图一辈子的吃穿不愁,谁料在今日遇到了这么大一桩事,还牵扯到了京中来的几位大人物。

也不知,他明早还能不能去衙门外头吃上一碗馄饨。

“诸位大人可是看见了,这阮陶本来是关在这间牢中,如今整个人却不止所踪,定然是妖术!”赵高高声道,他的声音因拔高儿变得有些刺耳,像刺破了宣纸在刺得人耳朵疼。

看着空空如也的牢房,赵高心里恨的牙根儿痒痒。

如今长公子尚且下落不明,到时候陛下若是问罪起来也只能拿这阮季珍顶出去,长公子失踪时就他一人在侧,这是无论如何也丢不掉的一层关系。

只是活人终究不如死人通话方便,他原打算今日悄无声息的让这人死在牢中,到时候随便按上一个“畏罪自尽”的罪名,长公子这事儿他最多就是一个失察之罪。

陛下纵然要怪罪他,也无非是打几顿板子、降几级官儿,大事有阮陶这个死人顶着,其余这些都是小事。

谁料,派出去办事的小大太监回来却说,阮季珍不见了!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小子当真是会妖术不成?

赵高眼神暗了暗,若是如此他便更加活不得了!

“赵公公怕不是最近做梦魇着了?”孔明一笑,“赵公公何时抓过阮陶?阮陶前日随着他父亲的学生去了西域,赵公公不知吗?”

闻言,众人皆愣住了。

赵高愣了片刻,随后嗤笑一声:“诸葛大人是在讲笑话吗?”

孔明淡淡的勾着嘴角,此时他一身藕荷色的袍子观之出尘绝代,只听他徐徐道:“赵大人果真是糊涂了,这太守衙门的大牢中何时关过一名为阮陶的犯人?”

说着,他从怀中哈掏出了几封信件,说道:“阮陶前日与自己父亲的学生文大人一块儿跟着子贡派出去的商队去了西域游玩,如今已经到了碎叶。”

“得知自己堂兄来上郡探望自己后,他还来了信向嗣宗告罪,说自己现如今身在西域,一时半会儿不能回上郡,让嗣宗与叔夜务必在还是拿冠军多待些时日,等着他回来团聚。”

赵高看着手中的信,信中所写确实如孔明所说,只是是不是阮季珍的字迹都要另说,他也不曾见过阮季珍的字。

赵高笑了:“诸葛大人这是拿着赵某与诸位大人当三岁娃娃哄呢?阮季珍与长公子失踪有着莫大的关联,是咱家亲自押解的!如今人通过妖术逃了,诸葛大人不仅不急着将嫌犯抓捕归案,却对其百般维护。”

说着,赵高脸色冷了下来:“大人,难不成长公子的失踪您知道什么内情,才会对嫌犯其百般维护?”

面对赵高的步步紧逼,孔明却只是淡淡的笑:“赵大人误会了,长公子失踪亮每日心里似滚油烹了一般焦急,只是赵公公当真是因关心则乱,生了癔症。”

说着,他微微拔高了声音:“武大人。”

“在!”其身后的武太守应道。

就见武太守走上前,手中还拖着一份卷宗。

孔明冲着他抬了抬下巴,道:“给赵公公看看,这牢中何时有过阮陶这个人。”

赵高一愣,伸手拿过了武太守手中的卷宗,翻看起来。

“阮陶确实入过狱,不过那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武太守沉着道,“并且那件事不过是个误会,也是本官觉得这孩子刚来上郡便屡次被人告进衙门,实在是锋芒太过了写,所以特意想要教训教训他,令其收敛一些,不过半日他便被人保出去了。”

“这几日阮陶并未有出入太守衙门的记录,赵公公怕是弄错了。”武太守说罢,又退了回去,从头到尾眼皮都没颤一下。

但站在牢门边的老赵手中的火把却颤得越发厉害了,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就眼前这个气氛,凭他一个小人物在这里,保不准就因听了什么不能听的话出去就被灭了口了。

老赵抬头欲哭无泪,还有半个时辰就该换班了,今日能换班吗?总不至于今夜他要站一个晚上的岗吧?娘嘞!

“哈!哈哈哈哈……”赵高翻了两页,便十分不在意将卷宗朝着地上一扔。

他笑着,眼神中却是嗜血的,鲜红的嘴勾着阴邪的弧度,他直勾勾的看着孔明道:“诸葛大人小小年纪能在天下享此圣明果然是名不虚传。”

阮陶并未被定罪,并且当时要关押阮陶之时这群小子、包括王相打死不同意,说是没有十足的证据。

最后,他们双方各退了一步,暂时将阮陶关在大牢中看管,后续如何待寻到了长公子再做定论。

如此一来,阮陶入狱的手续自然是没办齐全的,手续步齐全,卷宗上自然也就没有他的名字。

如今,他们要咬死说阮陶是随着字迹父亲的学生到西域去了,红口白牙的自然也只能由他们去说。

赵高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孔明,瞧着这群小子是定要护着阮季珍了。

他就不明白了,京中的那些传闻是谁的手笔,他们心里都有数。

阮季珍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术士,如今虽说最多也确定是阮家嫡出一脉的子弟,但乃其父母野·合所生,上不得台面。

孔明等人这般护着这小子,排除私交只能是长公子授意的。

如此一来,他们的长公子图什么?真是被陛下宠坏了。赵高嘴角的笑容微微塌了下去。

就在子贡等人长舒了一口气时,只见站在卓灵阁一众弟子中那个头戴帷帽之人越过众人走上前来。

阮籍挑了挑眉,从刚才他就注意到这人了,不露期面也不知是故作玄虚,还是为何。

他抬头看向了赵高,敏锐的捕捉到了赵高微微勾起得的唇角,阮籍眉心微蹙,看向了身边的人。

嵇康附其耳,低声道:“我方才就注意到了这人,刚刚进来的时候特意落后了两步。”

“这人有什么异样?”阮籍低声问道。

“香。”嵇康道。

“香?”

“从未闻过的香味,不像是大秦有的,亦不像是西域的香。”嵇康道,“闻着让人觉得浑寒汗津津的。”

“卓灵阁中的怪人多,也不知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阮籍轻笑了一声,勾起了嘴角。

大牢中光线昏黄,只见那人头戴轻纱帷帽似一缕幽魂,直接穿过了实木牢柱,轻飘飘的站在了牢中。

“我——”门口的举着火把的差役老赵差点儿惊叫出声,随后死命的将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乖乖嘞!都道卓灵阁乃仙人汇聚之地,今日他老赵也算是见了大世面了。

这人居然还真能穿墙而入之能?!

见状,子贡等人也觉得吃惊,心又不禁悬了起来,心想不知这赵高这老东西又在搞什么把戏。

只见那人轻纱款款,抬脚轻轻踹了踹牢中干燥柔软的稻草堆,随后从帷帽中伸出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一滴血自他的指尖滴落,血珠滴落在地上的一瞬一缕金光乍起。

见状,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子贡轻轻扯了扯孔明的衣袖,孔明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沉沉的看向赵高,赵高看着牢中的人,嘴角的笑愈发得意了,一群小兔崽子和他斗?还嫩着呢!

金光过后只见地上一片灰烬勾勒出几个字——“城东姑娘坟”。

众人在牢外看不出什么,牢中人轻轻抬手冲着牢锁点了点,只听咔哒一声,牢锁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应声落下。

子贡不可置信的看了孔明一眼:“这人是谁?”

据他所知,卓灵阁中大多都是泛泛之辈,还混进了不少坑蒙拐骗之徒,不然陛下也不会那般生气,下令坑杀过半。

纵然在王相的整顿下,卓灵阁中不再有那些坑蒙拐骗之徒,但要说有多大本事的倒还真不见得,不然陛下的长生丹炼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炼出来。

子贡对卓灵阁的印象便是如此,不曾想居然还这么一个能点指断锁之人。还带了帷帽遮面。

孔明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笑着:“赵公公不愧是在陛下身边摸爬滚打了多年之人,这样的奇才也能笼络到。”

“进来吧。”牢中人开口了,是清似山涧清泉的少年人的声音。

子贡有些诧异,听着感觉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这样本事的人居然这么年轻吗?

这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赵高走到门口,打开牢门道:“诸位大人,请吧。”

众人陆陆续续进到牢中,皆看清了地上的字。

李太白等人面面相觑,卓灵阁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举着火把站在牢门口的狱卒腿抖得近乎站不稳了。

赵高看着地上的字,闻道:“那妖孽可是在这处?”

“是。”头戴帷帽的少年道。

“大人,这妖有何出处?”一留着长须的卓灵阁之人道,“我等如何没看明白?”

随后,只见少年弯腰从地上捻起了一小簇红色的毛,缓缓开口:“山中之狐也。”

众人皆惊!

赵高挥袖道:“立马前去城东捉拿这妖孽!!”

*

月明星稀,一道银带自夜空中穿过,在月色的照耀下整个山头看起来玲珑可爱,任谁也想不到这处藏了一位厉鬼。

好在那鬼娘子与胡嫦曾经相识,且胡嫦虽然荒废了近一百年但吞了柳兆内丹后修为大增,鬼娘子身为恶鬼与胡嫦这样的山中精灵相斗自然是要落下风的。

且天下漂亮的男人多的是,没必要为了一个掳来的素不相识的男子与胡嫦这只修为上了千年的狐狸大打出手,最后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因而,最后她卖了胡嫦一个人情,将阮陶一行人放归。

临走时,她对阮陶说了句十分莫名的话:“小郎君,你腰可好?”

说罢,待阮陶追问此乃何意她也不说,只一味的笑,笑着笑着整座庙宇的鬼魅就一并化作青烟散去。

此时,阮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山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步匆匆。

他怀中抱着变作了狐狸的公子扶苏,若是一个时辰内赶不到城中租不到车,他们估计就得扛着身长八尺有余的长公子走回赵府了。

怀中的小狐狸睡得正酣甜,时不时还用爪子蹬着阮陶的前襟,阮陶生怕时辰突然到了对方变回那修长挺拔的模样将他压得动弹不得。

他又想起鬼娘子走时说得那番话,没头没脑莫名其妙。

“她活了太多年了,这么多年能开口的山精鬼怪不多,能陪她说说话的也就那群只会吼叫的走尸,所以她说话颠三倒四的不足为怪,你不要放在心上。”胡嫦见阮陶一路都在琢磨周幼菱的话,于是解释道。

“那她说的哪个西域和尚的事是真的吗?”王莽有些好奇,今夜所发生的事情,方才的鬼娘子与面前的妖狐,都将他从前的世界观敲得稀碎。

他知道这个世界有这些奇奇怪怪东西的存在,只是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正面与妖邪鬼怪打过交道,不曾想才来上郡没几日就撞见了这么刺激的事情。

思及此处,王莽不禁转头看向了阮陶,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月色盈盈、萤火微微。

王莽眉尾一挑,看来这次来上郡是来对了。

胡嫦斜斜的睨了他一眼,明显不是很想搭理他,语气冷了不少:“都说王相与柳兆交好,怎么?这上郡之事还有王相不知道的?”

夜风拂过几人的鬓角,气氛骤然间变得有几分尴尬。

坊间一直传闻,“静尘和尚”深得王相的亲睐,而静水寺也一直拿着这个当招牌,来往香客亦有不少是冲着王莽的名头来静水寺上香的。

但后来阮陶问王莽的是时候,王莽解释交好算不上,他从前不曾到上郡来过,只是听闻上郡有个“不老”的和尚,生得俊美似玉,乃是佛陀转世,故而与柳兆通过几次信。

曾有友人来上郡办差事,或者有途经上郡者,他便拜托其帮他拜访过柳兆几次,一切不过是他好奇罢了,至于深交是绝对没有的,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乃是蛇妖。

但胡嫦对柳兆可谓是恨之入骨!故而对与柳兆相关的任何人都没好脸色。

他们姓“胡”的虽说没有隔壁的“黄”家记仇,却也不算什么心胸大度之辈。

方才他都想直接将王莽送给那鬼娘子了,与柳兆相关的一切都在这世上消失了为好。

最后,还是看在阮陶这娃娃面子上才放了他一马,如今还指望让他给什么好脸色?

若是旁人,受了这样的冷遇虽说不一定会恼,定然也会愣上片刻,但王莽却似乎毫不在意。

他只是笑道:“我乃一介凡人,所见所闻哪里能同仙家比呢?”

胡嫦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身边的阮陶最后还是看在阮陶的面子上开口道:“那个和尚……我也说不清楚,我被柳兆囚在观音像中近百年,周幼菱这件事也是最近出来之后才听山中小辈们说起。”

“怎么说?”阮陶问道。

胡嫦缓缓道:“方才你也看到了,周幼菱乃是红煞与母子煞相冲的厉鬼,此乃大凶中的大凶。虽说她的道行远不及我,但若是我不曾吞下柳兆的内丹,也绝不能与之抗衡,这便是厉鬼的厉害之处。”

“越厉害的厉鬼怨念越重。鬼在活着的时候,都是命苦得不能再苦的人。”胡嫦的声音幽幽的在旷野间回**,嘴上说着怜惜的话,语气却很是冷漠。

“瞧瞧她,大着肚子才嫁人,当天就死于非命,肚子里的孩子分明足了月份可以活,却生生被闷死在了她腹中,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阮陶眼神暗了下去,他师父曾经说过,世间万物皆有各自的缘法,厉鬼这种东西分明乃人间大害,却无人可管,天道任其肆意索害生人性命究竟是为何?

他当时不明白,明明游魂都会被阴差所拘,为何阴差却放着厉鬼不管了?

他师父说:“天道讲究因果轮回,厉鬼生前往往活得凄凉,更有甚者过得根本不能算是人的日子,故而怨气深重,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发泄,死了总要得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仇报仇的结果,方才符合因果,才可前往轮回。”

“有些厉鬼会追着仇人索命好几世、好几代,但怨气总有散的一日。”

那鬼娘子逗留世间几百年,纵然有红煞与母子煞相冲的作用,也不知她生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周幼菱之所以会在世间逗留这么多年,怨气不散,并非是大仇未报。事实上,从前害她的那群人,早就被她啃得魂都不剩了。”胡嫦道,“但她却依旧没有要轮回的意思。”

“为何?”杜子美不解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既然已经报了仇,怨气自然也该消了,那为何她的怨气不消呢?”

胡嫦淡淡的暼了他一眼,他对杜子美的态度要比对王莽好不少。

“鬼因怨气逗留于世,其实更确切的说是因为某种强烈的执念而逗留于世,怨气则是执念的一种,大部分的阴灵的执念都是对生人的仇怨,故而常说鬼因怨气不得轮回。而周幼菱的执念却不仅仅是怨气。”

“不是怨气?”杜子美摸着下巴思忖道,“我瞧她的模样,死时应当与我和季珍差不多年纪。二八年华,正是姑娘花儿一样的时候,这个时候她能有什么执念?”

胡嫦嗤笑一声:“少年人,你年纪还小,又有着这样好的模样、这样好的出生、这样难得的天分,故而还不明白人生不如意事多了去了!”

“小小年纪,出嫁那日带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一同惨死……”阮陶长叹了口气,她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呢。

“所以,这鬼娘子明明是在出嫁时去世的,那她腹中为何会有已经足月的孩子?”王莽一针见血道,“哪有姑娘怀着足月的身子嫁人的?”

“这便是周幼菱的执念所在。”胡嫦连眼神都不想给王莽,翻了个白眼道,“她为何会怀孕、为何会在孩子即将足月之时出嫁、又为何会死在出嫁当日,都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她的执念,除了对当年害死她的生人的恨,便是她未见天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

阮陶声音不由得拔高,他怀中的小狐狸惊得一抖,他赶紧轻轻拍了拍将其安抚,他可不想到时候扛着八尺有余的长公子回去。

怀中的小狐狸不动了,他压低了声音:“可是,我们方才见到的鬼婴分明只有一个!”

胡嫦的目光在阮陶怀里的扶苏身上停了一秒,随后道:“是两个,一对龙凤胎。”

“可婴灵按道理来说,是不会离开母亲的。”阮陶疑惑道,“尤其是在母亲也一同化为厉鬼之后。”

“就好像俊雄和伽椰子姐姐?”王莽问道。

阮陶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二位是?”胡嫦看向阮陶。

“从前认识的朋友。”阮陶随便敷衍道。

“阴鬼?”胡嫦蹙眉道,“小小年纪与阴鬼做什么朋友?你别仗着自己有点儿天赋就使劲儿折腾自己。别说你,就是你怀里的那位天潢贵胄也不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凡人最该离这些阴邪之物远一点儿。”

“如此说来,那个西域和尚身若是凡人为何不怕鬼娘子,反倒还与她有所纠葛?”王莽见缝插针的问道。

闻言,胡嫦静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这件事他也不太说得明白,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太想回答王莽的问题。

不过,他最后依旧开口道:“说起来,这事儿也玄乎,那和尚究竟是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和尚带走了周幼菱的女儿。”

“直接带走鬼婴?!”阮陶诧异道,“这和尚什么来头?能够直接从那样修为的鬼娘子手中抢走她的孩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胡嫦摇了摇头。

“您觉得……”阮陶犹豫的开口道,“那和尚是人吗?”

胡嫦淡淡道:“我不曾见过,得见过才知道。”

夜风津冷,吹得人脑袋发胀,遥遥的已经可以看见城门楼了。

这时,杜子美突然开口道:“那蛇妖……曾和一个西域商人来往密切。”

说着,他担忧的瞥向了阮陶怀中睡得正安稳的小狐狸。

这几个月长公子命朝廷追查当初古贺两家事情遗留下来之事。

查到柳兆与一个西域的商人来往密切,但经证实那个商人的身份乃是假的,那是个早就已经死去了的人。

也就意味着一直有人用假身份与柳兆来往,究竟是何人才会一直用假身份与一条蛇妖来往多年?

刑部、大理寺都派人在查这事儿,查到后头因事关蛇妖,又将卓灵阁拉了进来。

不过由于刑部与大理寺那群对卓灵阁的态度一直不算好,因此三方合作起来并不是那么的顺畅,案子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个眉目来。

到是前些日子盼阳村炼尸一事,他与季珍兄一同前去,本想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想到竟然还牵扯进来了一个西域的和尚!

一个西域的和尚跑到他们大秦来教他们大秦百姓炼尸?此为何意?

回去他便将这事儿上报给了长公子,如今遇上了这么个鬼姑娘,开口又是一个西域的和尚!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说……是冲着长公子来的?

倦鸟对月清啼,杜子美轻轻蹙了蹙眉,看向了阮陶。

一提到与柳兆相关之事,胡嫦的反应就会非常大,那是已经刻入了骨髓的恨意。

他瞬间停下脚步,看向了杜子美:“我竟然忘记了还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说着,他向前一步逼近了阮陶身边的王莽:“方才离开时,周幼菱同我说了一句话。”

狐妖身上弥漫着危险的气息,王莽甚至能够从对方眼神中看到杀意,但他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而是淡然道:“不知是什么话?”

见气氛有些不对,阮陶连忙拉了拉胡嫦的衣摆。

王莽乃是天命之子,纵然胡嫦因柳兆之事看其十分不顺眼,纵然他如今道行颇高,也抵不过天道啊!

保不准明儿就被当做一个小反派被天道给弄死了,成为天命之子众多里程碑中的一个。

然而,大红暗花的袖子从阮陶手中滑过,胡嫦轻飘飘的躲开了少年的阻挡来到了王莽面前。

城楼上的火把在远处明明灭灭,狐妖美艳的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

王莽神色未变,坦然的看着面前的狐妖,丝毫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胡嫦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方才临走时,周幼菱对我说……”

“说什么?”王莽道。

“她说她见过你,就在那个西域的和尚带走她女儿,承诺让她女儿像普通姑娘一般平安长大的那日。”胡嫦道。

闻言,杜子美与阮陶大惊。

阮陶怀中的小狐狸略有些不安的动了动,阮陶不由得收紧了自己的怀抱。

而王莽本人则是微微睁大了眼,像是也被这话惊到了,随后他轻笑一声:“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之所以认识柳兆,实在是静水寺名气大,故而才与其有过书信往来,至于这位在深山中的鬼娘子,我是闻所未闻。”

胡嫦猛得伸出手,阮陶见状不秒,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前辈!咱们有话好说!”

我的狐爷爷!

这人可不是你随意能招惹的!纵然你如今有了八条尾巴,但在天道面前还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杜子美也连忙挡在王莽身前,虽说他对自己这位年少拜相的好友一直不怎么看得透,但这么多年的情谊,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丧身狐口。

胡嫦伸出的手堪堪停在了阮陶额前,他微微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没继续动手。

几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点儿也没影响到王莽,他嘴角一勾,笑得似四月春风:“前辈,冒昧的问一句,方才鬼娘子所言,她见到的是我,还是说是与我长得相似之人?”

“巨君兄……”杜子美轻轻蹙眉。

阮陶抱着怀里的小狐狸有些懵:“与巨君兄你相似之人?不、不就是我了吗?”

就在这时,前头突然一片光亮,一群人浩浩****的拦在了路前。

几人被眼前的亮光刺得来不及睁眼,便听前方人大喊:“大胆妖孽!还不快交出长公子!!”

对方话音刚落,阮陶只觉得怀中的狐狸越越来越重,最后以至于来不及松手,双双滚在了地上。

亮光消散,只见赵高看着与阮陶双双滚在地上的扶苏,高呼道:“就是这妖孽挟持了公子!来人!!都给我拿下!!”

“放肆!!”

卓灵阁众人刚要上前,却被王莽呵斥一声,在原地不敢随意乱动。

夜色之下,四周乃是临秋草虫最后挣扎的嘶鸣。

原是赵高与卓灵阁众人一路追了来,至城东门门口,赵高嫌速度太慢,嘴上说着担心阮陶这个妖人对长公子不利,故而让卓灵阁这一群修士掐了千行决,这才突然出现在了阡陌之上拦住了阮陶几人的路。

阮陶一挣扎着试图带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长公子起身,一边打量着面前这群方士,一个个弯腰捂腹、汗虚气喘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个小小的千行决,也就这么几里地的路就成这样了?怕不是将这么几十年的修为都用在这几里地上了?

当真是一群草包!

这时,他注意到了青衫中那个头戴帷帽的人,在一群气喘吁吁的人中,他一人似松竹般挺拔,看上去格外显眼。

这大晚上的戴帷帽?阮陶蹙了蹙眉,不过卓灵阁中怪人颇多,且这人一看就与这群草包不同,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

“来者不善!”胡嫦眼神一凛,绿色的火焰自手中升起,衣摆却被摔在地上的阮陶拉拽住了。

阮陶被身上的压得喘不过气,推又推不动,踹又不敢踹,只能抱着对方艰难的从地上探起上半身一手搂住怀里的人,一手拽住胡嫦的衣摆:“不可。”

倒不是阮陶怕眼前赵高等人,而是胡嫦身为山中修行的仙狐若是伤了生人必定被天道视作邪魔妖物,这几百年的修为,以及被柳兆囚禁的三百年间受的苦就全白受了!

“不可。”阮陶再次重复道。

胡嫦斜眼朝身后看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无奈的后退一步提着阮陶的领子,将人连带着压在其身上的公子扶苏一块儿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们凡人的事,我不该管,可是你这么小小的一个娃娃行吗?”胡嫦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的阮陶。

对方毕竟有恩于自己,他们妖讲究有恩必尝、有怨必报,拦路的这乌泱泱的一群人身上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很明显对方事冲着面前这个娃娃来的。

只是这个娃娃何德何能,能够招来这样的孽缘?

阮陶努力稳住身形,让公子扶苏靠在自己身上避免将对方再摔了,他冲着胡嫦笑笑:“放心吧。”

“妖孽!快将长公子交出来!”赵高高声道,“王相,你与妖孽一块儿挟持长公子究竟有何目的?!”

“赵公公,按大秦律定罪得过了公堂审问,您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王莽扶手而立,风微微吹动着他的衣摆,少年人的眉间瘾着怒意,那双漂亮英气的眼睛让人一时间不敢直视。

“还有你们。”王莽看着面前卓灵阁众人,目光在那头戴帷帽的人身上微微一顿,随后呵斥道,“长公子失踪时,都推脱说手中仙药正值关键时刻,怎么?这么巧,手中的药都炼好了?”

“若是炼好了,就都呈上来!本相回京时一并给陛下带了去!”王莽声音不高,卓灵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敢应。

卓灵阁本就是王相相陛下申请所立,丛前大小事务一律都是由王相经手,只有近两年陛下封了徐福为国师,王相才逐渐将卓灵阁的事物交给了他,但卓灵阁上上下下依旧免不得看其脸色行事。

卓灵阁在各地均设有地方衙门,上郡虽说山高皇帝远,王莽自己没有直接与这里卓灵阁中的人接触过,但这么多年卓灵阁中的方士门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谁才能端的这个朝廷的饭碗。

且不论这个,只论官大一级压死人,王莽乃是当今宰相,除了此时靠在阮陶怀中的长公子扶苏,再没有比他官更大的了。

严格来说,扶苏公子若是去了“公子”这个头衔,官职依旧不及王相。

啧啧!不愧是主角!瞧瞧这气势!阮陶在一旁感叹道。

见状,胡嫦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走到阮陶身边,低声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了。”

“嗯,今晚多谢。”阮陶谢道。

胡嫦看了看阮陶怀中昏迷不醒扶苏道:“你怀里的小公子这一劫还没过去,你当心着些。”

闻言,阮陶心里咯噔一下,再一回神胡嫦已经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见状,赵高瞳孔一缩:“妖孽!诸位大人可都看见了!阮季珍私通妖孽迫害长公子罪证确凿!怎么?王相、诸葛大人,你们还要袒护这妖孽不曾?!”

说着,他眼神暗了下去:“还是说,你们本就是同这妖孽是一伙的,试图迫害长公子。”

“公公慎言!”子贡道。

李太白握着手中的剑刚上前一步,便被孔明按住了。

孔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李太白有些不解,他们不是商量好了务必保下阮季珍的吗?如今看着架势,赵高这个老匹夫步步紧逼,他如何又一句话都不说了?

孔明面色不改,依旧是一张淡漠绝尘的笑脸。

既然人在这儿、长公子也在这儿,赵高要想再将人抓回去定然是不行的。

“赵公公!我们这是将长公子从恶鬼棺中救出来了,您怎么能好坏不分呢?”阮陶抬起怀中扶苏的胳膊冲着赵高挥了挥。

见此情形,赵高嗔怒道:“大胆!不准亵渎公子!”

阮籍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嵇康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便是你那堂弟?那个京中传得神乎其神的小观音?我怎么感觉同你比起来,他与王相长得更像?”

“天下相似之人多了去了。”阮籍不在意的笑道。

“亵渎?我好心搭救,又抱了他一路,在赵公公眼里这边成亵渎了?”

阮陶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之前他只当赵高为难他是因为长公子在他手中丢了,如今这架势看起来,倒像是当真妖要为难他似的。

可他思前想后自己并未得罪过赵高,不知对方此举为何?

这是冲着王相来的,还是冲着子贡?

这都不重要,在他九年义务教育还没读完,他就对赵高这个人没好印象。

“指鹿为马”、“篡改遗诏”,这些可都是史书所记,且不论后世多少戏文、小说话本,他这人就没有正面过!

要说他们这群人中谁最有可能害扶苏,只能是这位看上去最关心长公子安慰的赵公公了。

阮陶被关在牢里好几天,好不容易出来又奔波了一晚上,要不是胡嫦,命害差点儿丢在了鬼娘子坟前。

谁知,拼着命刚将人救回来就被人堵在半路上,对方还颠倒是非对他大吼大叫,阮陶心里自然窝着火。

他这几日在牢里根本没睡好,今夜更是没睡,如今太阳穴突突的疼,此时让他同赵高对着吼他还真不一定吼得过。

于是,只见阮陶眉尾一挑,道:“赵公公管这叫亵渎?呵!公公果真是没了男人的东西,对男人不太了解。我来教公公什么叫做亵渎!”

说罢,只见他侧过脸,搂着长公子腰的手收紧了些,另一只手捏住了对方玉锥似的下巴,丹唇微启……

“放肆?!!”

“阮陶!!你发疯了?!”

“季珍兄!不得胡来!!”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剩下一更我连夜码,明天一起发。

说起来这是一件很生气的事情,今天码字的时候,橙瓜突然抽掉了我几千字稿子!

怎么找都找不回来,气得我只能重新码。

正码着,刚刚它突然又给我抽回来了!但我已经差不多重新码好了,它还打乱了我的段落顺序,我还得删它!

就无语!无语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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