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8.樱桃大街(2)

2011年的2月,依旧在奥尔巴尼的樱桃大街里。

雷蒙德接完了司徒赟的这通有些莫名其妙地电话,仍旧沉寂在思索里。

而屋外的亨利察觉他去得太久了,便起身前去查看,当他打开房门时,见雷蒙德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便问道:“雷,发生什么事了?”

雷蒙德摇头不语,反倒让亨利更加好奇,可考虑到儿子的性格,亨利也不便继续询问,除非他自己开口,于是只招呼他出来跟大家聊聊。

客厅里的几个人看上去聊得很投机,几乎都是带着笑意的。

见雷蒙德表情不太舒服的样子,倒是德维先开口问道:“雷蒙德,还好吧?”是朝着亨利询问的,见亨利也摇头,便很自觉地没有继续。

突然间,雷蒙德像是决定好了什么事情,对亨利说道:“爸爸,我想去中国看看莉莉安。”说完,漫不经心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

亨利一听,很是疑惑:“怎么突然想去中国?”

雷蒙德答得有些不经意:“就是想去看看莉莉安,顺便也看看肖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亨利并不反对雷蒙德的举动,其实自己也是想去中国看看的,时隔了多年,不知道哪里变成什么样了,莉莉安在电话里向他描述的广州是那么有吸引力。

“嗯,那决定好时间再通知你,我得先回多伦多处理一些事情。”就这样,一个行程仓促地定了下来,也没有跟莉莉安事先说一声。

“德维和哈尔威有一些资料,我想你应该可以看看。”亨利突然跟他说道,并递给了他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示意他翻阅。

那是一本保存很好的记事本,雷蒙德接了过来,翻开了第一页的内容。

还是同样的内容;“我们的生命会逐渐消失在茫茫地时间原野里,而留下来的会是奇迹还是伤痛,只需要等待时间的自然而然。”日期依旧停格在一九零一年的一月二十日。

第一页的内容正是之前他和父亲一同看到的那些。于是他翻开了第二页。

这一页有一张从报纸里裁剪下来的内容,标题是“美国西海岸的举动,是故意还是顺应?”道森在这里做了长长的批注和分析;“我从一些本地报纸里发现了一点关于西海岸的消息,那里的华人社区和华人商店被白人围攻,这在我看来,却是**裸地阴谋论,是美国当局的一些反对派指使的一场骗局,他们故意煽动民众反对华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因为他们认为华人的功劳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他们需要一帮盲目的人们去攻击和排挤,所以,这就是他们故意的举动。”从雷蒙德的观点来看,道森的分析也许带了太强的个人观点,试想,一个从来没有去过西部的东部人,还隔着千山万水,仅仅从一些报刊上去分析局势,未免缺少的可信度和证据。

这只是雷蒙德作为一名律师的第一反应而已。

紧接着,他继续查看着后面的内容。依旧是一些分析;“东北部的人们似乎更理智一些,自那天在金斯顿看到的那幕以外,我再没有见到过一个华人模样的人被白人欺负。这是比西部更好的情况,至少表明我们更友好。”

道森的思维似乎有些跳跃,在这一页的结尾处,他还写道:“今年春季过后,我就要去州立大学入学了,我很期待这次的新生活。对了,跟我一同入学的还有盖伊和博尔莱姆,他们都是我儿时的好伙伴,很高兴,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学习了。”日期是一九零一年一月二十二日,显然道森的笔记并不是每天都有。

雷蒙德觉得,道森的笔记更像是他的一本随笔,总有些随意的意味。于是,他随意地翻开了任意一页,这一页处在笔记的中心。

上面写道;“今天是我在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的第二年,很开心认识了一位来自远东的朋友,他的才华让我诧异,也让我更加的确信一件事情,西海岸的那帮反对派是愚昧的,他们肯定错失了交到好朋友的机会。”日期是一九零二年五月二十日。

这让雷蒙德可以肯定,道森所说的这位远东朋友,就是自己的曾外祖父。

他不能从道森的字里行间去分析,这位就出生在樱桃大街里的东北人是怎么拥有了一颗如此相善的心?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去记录这样一段过往?

时间的流逝总是那么快,几个人的交谈很圆满,尤其是亨利和雷蒙德,在得到了这么多人提供的帮助和资料后,显得异常的欣喜。

几人一一告别时,并商议下一次的相聚。

……….

两人顶着大雪的天气,去了查尔斯的家—-那个纽约州立大学的教授。

查尔斯的家在哈德逊大道,驱车从樱桃大街出发,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但由于大雪路面的影响,两人到达时,也花了不少时间。

在车里,雷蒙德问父亲:“你跟查尔斯是怎么认识的?”

父亲有些犹豫,倒不像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反而像是在回忆:“查尔斯的祖父是费尔蒙.朗森,是你曾外祖父的老师,曾经无数次帮助过他,当查尔斯某天主动找上门时,我还只是知道自己有中国血统而已,他带来了很多信息,那是你的祖母也不曾知道的。”

“可为什么他能知道那些消息是祖母都不知道的?”雷蒙德不解。

“你忘了查尔斯的身份了?他是纽约州立大学的东亚研究院的教授,很多事情比我们更有可据的资料,我和你祖母花了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办到。”亨利有些唏嘘,自己和母亲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可仍旧收获不大,直到查尔斯的到来。

“可一切都不合逻辑,也解释不通。”雷蒙德仍旧疑虑。

“孩子,很多事情如果要以你那套做律师的逻辑去解释,那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亨利感叹道。

或许也知道在父亲身上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得又问道:“莉莉安最近有联系你吗?”

“有,可我不想过多的去打扰她。”亨利回答道。

听言,雷蒙德没有继续追问,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刚刚我接到的电话是肖恩,他听起来很不好的样子,您知道,我跟他认识那么长时间,从来都是知道他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幅漠不关心的,可他这次却在电话里反问我,但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亨利也算是看着两人长大,对司徒赟的性格也是了解的,他不解地问道:“现在中国是凌晨吧?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

雷蒙德无奈笑道:“谁知道呢?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这次你打算去中国,真实的是去看莉莉安还是看肖恩?”亨利问道。

“当然是去看莉莉安,她可是我的亲妹妹。”雷蒙德不假思索地回答,但后又补充了一句:“肖恩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同样担心他。”

亨利笑笑,没有再问。他突然忆起有一年的冬天,肖恩还是一个少年的模样,或许是从小就独立的原因,不愿意接受自己和母亲的过多帮助,倔强的小孩总是没那么讨人喜欢,在最开始时,自己似乎真的没那么喜欢肖恩,他是那么的奇怪。

可慢慢地,他发觉肖恩其实是一个喜欢把关心藏匿在心里的人。

比如,雷蒙德小时候淘气,被高年级的孩子围堵在学校时,是这个看起来沉默的孩子解救了他,也许是从那时候开始,雷蒙德认定了这个来自中国的孩子。

“我始终想不明白。”雷蒙德开口,阻断了亨利的思绪。

他便瞬时接口道:“什么事想不明白?

“为什么肖恩不愿意来我们家?他情愿一个人住在空空的屋子里。为什么也不愿意见莉莉安,您说搞不搞笑,我跟肖恩认识这么久了,可莉莉安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或许他有自己的原因吧!”亨利其实也想不明白的。

“所以他是一个怪人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成了朋友。”说完,还自嘲地摇了摇头。

“其实肖恩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不太愿意表达自己而已。”亨利适时地分析道。

雷蒙德何尝不知道肖恩是这样的人啊,可对于这位朋友,他永远都是那么一张冷漠的脸和心,谁又真正走进过?除了无奈只有无力了。

亨利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低沉,便岔开了话题:“你公司最近怎么样?有时间多回蒙特利尔看看你祖母,她是个受你外曾祖父传统观念影响的人,希望自己的家人都能够懂得家庭观念。你也知道她年纪越来越大了,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雷蒙德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解释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一个不看着家庭观念的人,可他同样是一个思绪独立的成年人,小时候不理解祖母的教诲,一心想早点脱离家庭的束缚,可这也不代表自己不爱她,他只是需要自己的空间而已。

“爸爸,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也完全理解祖母的用心,可毕竟我们生活在西方,观念难免会跟中国传统的观念有些相悖,这是我们的环境造就的,不是吗?”对于一个从出生就接受西方教育的人来说,西方相对更加自由独立的思维已经形成,这是不争的事实,除了家里的祖母和小时候去上语言课的时间外,几乎没有接触到其他中国文化,直到后来遇到肖恩,可这种思维已经形成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亨利无奈,在反观自己,从小就是由母亲一手教育起来的,不说拥有多少中国的传统观念,但对于家庭却也有些自己的判断,他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可再分析雷蒙德的回答,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诟病的,两种文化的结合,冲突是必须面对的。

这也是母亲早就教会自己的,可如何去平衡,每一个人又做的不同。

他不能去强迫雷蒙德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对雷蒙德对自己都是不公平的。彷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怪圈里无法自拔,他始终矛盾着。

长时间的静默,作为儿子的雷蒙德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的纠结呢?

于是他开口道:“等忙完多伦多的事情,我就回蒙特利尔看看祖母,如果条件允许的,我也想带祖母去中国看看,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也许她对几十年前的事情有些模糊了,可看看自己父亲的故乡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