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雷蒙德信

2010年年末,中国,广州。

南方的天气也开始骤冷起来,明明还是温暖如春的昨天,而今天俨然已经有了入冬的觉悟。

但亚运会的余热似乎还没有消散,海心沙广场上还挂着醒目地标语“动感亚洲,感动世界”。

市民们依旧趁着冬日里难得的阳光,都倾巢出动了。

广州人的俗语有一句话是说,宁可食无菜,不可食无汤。

所以,到了这样一个冷天里,广东人开始了自家独一无二的滋补方法。

而此刻,龙津路的老宅,厨房里也正在准备着一锅滋补的靓汤。

热气不断从盖眼里冒出来,整个空间里溢出了浓浓的香气。

厨房里并没有人特意守候那锅靓汤,而是香气吸引了人去观望。

这个人当然是莉莉安,她好奇于这栋建筑里外的所有事物,但是没有人主动给她解释并且带她参观,她就像进入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好奇宝宝,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和畏惧。

从住进来的两天算起,她除了见到一个每天安排三餐的春姐之外,连司徒老爷子也没有再见到过,更不要说司徒赟,仿佛她被孤立在一个岛屿上了,唯一庆幸的是这座岛屿还有一个给她准备饮食的陌生人。

厨房里的香气深深地吸引着她的注意,即便是坐在被屏风隔断的书房里,那股子味道也钻进了她的鼻腔,她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

这座屋子里透露出一丝古怪又安宁的气息,总是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想了无数个问题,她想问司徒赟,想问问老爷子,更想问问那位从不主动跟她开口的春姐。

她放下手上翻了一半的书,朝正厅的方向走去,忽地又想起了昨天那顿安静的午餐,没人征求她这位外国人的餐饮习惯,而是满满一桌的中餐,幸好都还符合她的口味。

她往厨房看去,那锅靓汤的气味更加浓郁,春姐也正在忙着,看见她朝自己看来,她礼貌的笑了笑,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莉莉安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问春姐:“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春姐木纳地抬头看她,然后又对她笑了笑,忽地想到一事便又跟她说:“不用,一会老爷子和赟席会回来食饭。”春姐说着一口典型的粤普,发言完全不在普通话的调子里,饶是如此,也是顾及着莉莉安的步调,尽量说,而大多数时候,莉莉安也还是听不太懂她的言语,每每这时,莉莉安就礼貌回笑,连连点头回应她。

“赟席是谁?”但她仿佛抓住了春姐话语里的某个关键词,好奇地问道。

“就是司徒赟啊!”春姐诧异地看着她,然后又说:“看来赟席没有告诉你,你啲自己去问他了。”

显然这让莉莉安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外国人学习中文本来就不容易,还要让她明白其实赟席是司徒赟的表字,那估计会比了解一段粤曲来的更难,况且这还是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也许中加贸易关系的分析,或者中国文化对加拿大文化的影响等等命题会更适合她吧!

她就站在厨房门口把什么加拿大文化和中国文化的联系这种深刻问题想了一遍一遍,但那奇怪的“赟席”两字还是没让她想明白。

正在她想地出神的时候,手机上突然有提示音进来,倒是把她惊了一下。

她懵懵地摸出手机查看,是一封信件。

她点开来,是哥哥雷蒙德发来的:

“亲爱的莉莉安,当你打开这封邮件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在遥远的中国了,我和爸爸奶奶会等待你的答案.....请代我向你的中国老板问好,很高兴他能把你带到中国,请照顾好自己,爱你的爸爸和哥哥,2010年12月30日。”信件只有短短的几行字,莉莉安从来不曾知道,雷蒙德也会写这样的邮件给自己?在她过往的印象里,她和雷蒙德都是相爱相杀,小的时候妈妈没少教训欺负她的雷蒙德,至两人都成年以后,反而少了儿时的牵绊,虽都在多伦多学习生活,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圣诞节,有时,她会想,这样一个哥哥存在的理由是什么?就只是单纯地想念时斗斗嘴而已?妈妈的离开更是让两人少之又少的牵绊断得有些突然,她觉得雷蒙德是在责怪自己,但这突如其来的邮件反而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她思考了一分钟还是决定给雷蒙德回信:

“雷蒙德,我已经在广州了,住在一个非常漂亮的老建筑里,我很喜欢这里,一切也都很好,也谢谢你发来的邮件问候,我不在加拿大的这段时间里,就请你多回蒙特利尔看看爸爸和奶奶,我一有时间就会回加拿大,莉莉安。”她发送了出去,并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复。

她突然觉得应该给爸爸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又念及此时正是大洋彼岸的午夜,但还是拨打了爸爸的号码,电话在一阵忙音后只有父亲机械般的录音:“嗨,我是亨利.薇恩,我现在不方便接听你的电话,请留下你的信息,等待我的回电,谢谢。”

她又拨打了路易斯大街180号的家庭电话,除了一片忙音之外,再没有其他。

也许他们早已经进入梦乡?她想了想,本打算作罢,却鬼使神差地拨打了奶奶的电话。

终于,电话那头不在是“嘟嘟嘟”的声音,她悬着的心开始下降,电话也被接通,传来奶奶苍老的声音:“你好,是安吗?你还好吗?已经到中国了吗?”彷佛有预知般地能力。

“奶奶,是我,对不起打扰你的休息了,你在家吗?家里的电话怎么没人接听?爸爸的手机也没人接听?他在家吗?你们还好吗?”莉莉安悬着的心已经降到开始的位置,至少听到了年迈奶奶的声音。

“亨利?他今天早上出门去奥尔巴尼看望他的朋友了?怎么了?”

“爸爸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我很担心?你一个人在家?”

“安,别担心,亨利应该是和雷蒙德一起去的奥尔巴尼,你试试雷蒙德的电话能不能打通?放心,我在家陪着妈妈。”说话的是莉莉安的姑姑朱迪,也住在蒙特利尔,平时都会来家里看望年迈的老太太。

“好的,谢谢你,朱迪阿姨,我试试雷蒙德德电话,就麻烦你照顾奶奶,我先挂了,拜。”

于是,莉莉安又匆忙的给雷蒙德打电话,这次电话倒是很快被接通了。

“安,怎么了?”是雷蒙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不被察觉地疲惫。

“你和爸爸在一起吗?他的电话没人接?没事吧?”

“别担心,没事,爸爸的电话没电了,我们正在奥尔巴尼他的朋友家,没事,需要跟他讲话吗?”说完,就把电话递给了正好坐在旁边的亨利。

“安,怎么了?我的电话没电了,你给我打过电话?不用担心,爸爸正在美国度假呢?”亨利的声音听起来也同样有些疲惫,但是依然安慰着女儿。

“现在可是凌晨了,你得让爸爸休息了吧,安,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我会来中国看你,不用担心我们,好吗?”亨利似乎想尽快结束掉这样的对话,声色还有些急不可待地意味。

“爸爸,照顾好自己,刚刚没有来得及问候雷蒙德,请替我转达,抱歉,太着急找到你,竟然忘记了时差,晚安,爸爸,我爱你!”艳阳似火的白日里,给自己的父亲道着晚安,这种时差真是麻烦。

“我爱你,安,晚安!”而星月密布的黑夜里,亨利同样给了女儿一句想念的爱语。

跨越大洋,今夜的奥尔巴尼似乎注定有人无眠,有人对坐无言。

而广州的白日里,也有人终究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