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窒息般的苦涩
于是三人结伴一起走向医院的住院部。
莫琦挽着苏林的手，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着。
季蕊听着旁边不时传来莫琦轻铃般的笑声，默默放缓了脚步，然后将距离控制在他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不徐不缓地迈着步子。
她其实很想将脚步放得更慢一些，然后悄悄地失踪不见，这样，她就不用再面对眼前这个略显尴尬的情景了。
尤其是，待会还要一起面对魏教授。
季蕊想到那个如父亲般的老师，心里一阵的暖意洋洋。
魏教授对她来说，是她的恩师，她的前辈，她的朋友，也是她人生道路上的指路人，她很庆幸，自己的生命出现了这样的人。
大一时，季蕊选修了魏教授的课程，有一天上课，教授点了她的名字让她起来回答问题。
这道题目是个拓展思维题，如果没有做过充分的预习和准备，是很难回答到要点的。
季蕊知道详尽的答案，可是阐述起来需要一段时间，因为紧张，所以她回答得磕磕巴巴，不少同学在桌底下偷偷的笑，她当时羞的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洞里藏起来。
魏教授却认真地听完她的回答，肯定了她的答案，并且赞扬了她的刻苦认真。
他将问题重复提问了一个刚刚偷笑的同学，那个同学连题目都没怎么看懂，当场尴尬得哑口无言。
魏教授巡视了一圈在场所有的学生，严肃地质问众人：真正该笑话的，难道是认真学习但因为紧张而说话不流利的同学吗？
刚刚偷笑的同学纷纷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出声，而有些同学却以佩服地眼神投向了她。
那件事之后，季蕊容易紧张的毛病开始有了好转的痕迹，每当她怯场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魏教授当时肯定与鼓励的眼神，她便有了勇气面对众人的目光。
季蕊从那时候起，每学期都要选修魏教授的课。
魏教授渐渐地注意到了这个学习特别刻苦认真的女孩，在学业上有意无意地点拨她，季蕊但凡有什么疑问也都会积极向魏教授请教。
和苏林分手后有段时间，她常常一个人呆坐在操场的角落。
有一天，天空下着细雨，她坐在篮球场边上，伤心得恨不得自己也和雨水一样渗入土中，从此再也不用为那个人落泪了。
魏教授正巧路过看到了她，带着她去了他的办公室。
等她哭够了，他告诉她，何尝不把他的离开，当成是激励自己前进的动力呢？他鼓励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灰心失意地活下去，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就算失去了爱情，她依然可以有有更精彩的人生。
魏教授的话再次点亮了了她的心灵，她终于不再沉溺于悲伤与痛苦之中，逐渐振作了起来。
所以，教授对她当年失恋的痛苦，也是最为知悉了解的，莫琦是他朋友的女儿，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后辈，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实在也不好做什么评论。
而如今他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季蕊可以想象得到，待会魏教授将会露出怎样困惑吃惊的表情。
季蕊沉于自己的心事，没留意到自己离前面的人越来越远了。
“叮”的一声，她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视线里有东西滚跳到自己的脚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前边传来莫琦的惊叫声，“哎呀，我的耳环。”
季蕊定睛一看，刚刚滚跳过来的，果然是一个润白的珍珠耳环。
她想弯下腰，刚想替莫琦捡起来，有人动作比她更快，疾步走到她的跟前，长臂一弯，迅速拾起了耳环。
后边忽然传来车轮滚动声，夹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推车的护士们焦急而不耐地朝着挡路的人叫嚷着：“让开！前面的人都让开！”
“小心！”苏林就在季蕊的旁边，本能地一扯季蕊，只来及扯季蕊。
躺着病人的推车紧接着几乎贴着莫琦飞驰而过，她惊讶地瞪着他们。车已经远去了，她惊愕的神情也没有退下。
季蕊也被这个突来的意外吓了一跳，靠在苏林的手臂上，一时没缓过神来。
而莫琦很快恢复了常色，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心有戚戚然地笑着说：“吓了我一跳。”
季蕊背后的苏林似乎欲言又止，他气息有些不平稳，顿了几秒，他急急地松开季蕊的手转而去牵起她的。
“没事吧？”他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低声焦急地凝视着她。
他不问还好，莫琦立即扁起了嘴，委屈地瞅了他一眼。
苏林脸上流露出疼惜的神色，他搂着她，轻声哄着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温柔，让季蕊的心浮起一片麻木。
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们，无能为力，而后心悸，然后慢慢地泛起了那股久违的疼痛感。
就在刚才，她的心里，居然因为苏林在危急的时刻第一时间选择的是自己而感到欢喜。
这股感觉，既让她惶恐，又让她感到如窒息般的苦涩。
他回头看着季蕊，很淡然地开口，“走吧。”
季蕊点点头，像刚刚一样，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面两步远的地方。
她看着面前的人，看着他牵着她手，她在他手心里写字，他把她拉得更近一点，胳膊搂住了她的腰。
季蕊的眼睛干干的，她转头，看向旁边惨白的墙壁。
季蕊走进教授的病房时，他正戴着老花镜，靠在床屏上看学生交来的调查报告。
看到她和苏林莫琦一同出现在门口时，愣了一下，果然露出了季蕊想象中那副惊讶的表情。
莫琦从苏林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走到床前，柔声问道，“伯父，听说您生病住院了，所以我们就过来看看您。没有打扰您休息吧？”
魏教授回过神来，和蔼地笑了笑：“就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大碍的，在医院休息几天就好了。”
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起来，季蕊赶紧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的面前。
魏教授接过杯子，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季蕊，“你也来了。”
季蕊浅浅地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您现在应该多休息，这些报告作业什么的，等您身体好了再看也不迟的。”莫琦把被面上摊放的文件都收了起来，叠好搁到别的地方。
魏教授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听她的话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了一旁。
季蕊问了他的身体状况，他的手术很成功，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她放下心来，还没聊两句，莫琦就插了话进来，跟魏教授谈起各自家里的事情，还跟魏教授分享了不少前些天她出海游玩的一些趣事。
苏林曾是魏教授的学生，如今他的同事了，彼此关系已经熟稔，也就不需要说什么太客套的寒暄，所以，他更多的是保持聆听的状态，偶尔插几句话进来。
季蕊默默地垂眸站在一旁，倾听这三个人聊天。
魏教授在莫琦停话的档口，望着季蕊温和地笑着，“季蕊，你最近应该挺忙的吧？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季蕊也笑：“嗯，是有点忙，不过还能应付得过来。”
魏教授蔼然地笑了起来，“你要是有空就来我家坐坐吧，你师母成天跟我念叨着，说你都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好，等过阵子闲下来，一定常去您家蹭饭。”季蕊扬起笑容。
想到魏教授被师母念叨的情景，她不由感到好笑。
魏教授虽然在学生面前虽然不拘言笑，十分难亲近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妻管严，十分地惧内，完全拿那个活泼的师母无可奈何。
这件事，是季蕊去教授家做客时发现的。
“你常去教授家？”安静了有一会的苏林忽然开口，略显意外地看着季蕊，似乎对他们关系的亲近感到意外。
季蕊回视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林便不再出声，似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子。
“伯父，你好偏心！只叫季蕊，都不喊我！”莫琦不依了，她佯装不高兴地拉着位教授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耍闹着：“我也好久没吃到伯母做的饭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魏教授拍了拍她的手背，哄小孩似的：“我家不就跟你家一样吗？你向来都是随意来去的，还用得着我喊你？”
莫琦露出顽皮的笑，撒娇道：“还是伯父最疼我了。”
没多久，魏师母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提着保温饭盒，乍然看到病房里这么热闹，一时有些惊讶。
她看到季蕊时挺高兴的，拉着她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非要季蕊答应她下个周末一定要来家里吃饭才行。
季蕊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她跟魏教授一样，简直拿这个师母拿她没办法。
外套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季蕊拿出来一看，是顾明熙的。
她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个又多小时了，顾明熙早就应该换好药了。
季蕊按了通话键，交代他在医院门口等自己便挂了电话。
“是要走了吗？”魏教授问她，明显是听到她刚刚的电话了。
季蕊“嗯”了一声，答：“朋友在外面等我。您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再过来看你。”
教授含笑点头。
“季蕊，下周末记得要来吃饭，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白切鸡。”师母拉住她的手，不放心地又提醒了她一次。
季蕊笑着答应了，正想拉开门出去时，身后忽然传来苏林的声音——
“叨扰这么久了，我们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