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日色冷青松

醒来后视线受阻,他被人蒙住了双眼,双手绑在身后的椅背上。说不慌是假的,冯桀额上有薄薄的冷汗。

他试图移动椅子,金属摩擦水泥地的声音让他短暂失神。此景此地,唤起了他最痛苦的回忆。有脚步声,左边传来的细碎声音越来越清楚,又过了几秒,那声音又没了。冯桀没耐心再耗下去,他大吼:“出来!有没有人?”

稍倾,有细碎的声音从他身后的方向发出,越来越近。冯桀敏感的察觉到来人已经到了他身后的同时向他手里被塞了一片薄薄的金属。“冯董,我已经报警了。”话音刚落,那人也已经走了。

这声音是小蔡。

冯桀顿时松了一口气,静静等着绑他的人出现。果然不多时,几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了。

“冯家少爷,我与你还真是有缘。”是那个藏在车里粗哑的声音。

冯桀冷哼一声,道:“我们认识吗?”

那人低声笑了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啪’一声,冯桀猜他在点烟,果不其然,几秒之后他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少爷于我,可是‘恩情’不少呢。”

他话里有话,冯桀紧皱着眉头,胃里一阵抽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何必遮着我的眼睛。”他语气深沉决绝,“若是我得罪过你,那便痛快来个了断吧。”

听了他的话,那个男人仰头大笑。粗砂纸一样的笑声,让人浑身不舒服。“还是这么不怕死啊。”脚步声,他缓慢的走向冯桀,“我欣赏你。”短暂的安静,然后冯桀蒙在眼睛上的布被人大力扯掉。起初仍是黑暗,随后几处惨白的光闪进了他的眼睛。冯桀微眯着眼睛戒备极高的打量离自己最近的这个男人。

再平凡不过的脸,冯桀没有任何印象,但是盯着那双阴冷眼睛的时候,冯桀有片刻的慌神,好像似曾相识。手心因为胃部的疼痛出了薄薄的冷汗,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刀片,抵着绑着手腕的绳子,并不急于割断,但随时做好挣脱准备。

“这张脸还是这么好看。”冯桀盯着他看,他就也他弯下腰肆无忌惮的回看,似是把冯桀当个宠物来玩。表面上嘴角上扬,眼里却是暗得不见底。

“你到底是谁?”冯桀的耐心快到极限了。

那人直起身子,深深吸了口烟,朝身后的四五个人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人阔步走上来,朝着冯桀的胸口就是一脚,力道之大让冯桀毫无防备的随着椅子后倒下去,身体重重拍打在地的同时握在手里的刀片深深割进了手心。

冯桀觉得胸口像是裂开一样,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随后,他隐约感觉有人走近,可扬起的灰尘恰好迷了他的眼,看不真切。

“想起来了吗?”他突然扼住了冯桀的脖子,他故意慢慢施力,到最后左手青筋暴起。“这感觉很熟悉吧?”

身体里的空气在一点点消失殆尽,冯桀眯着眼睛,眉间拧成川字,明明已经接近如此接近死亡,他眼睛里却一池清明的可怕。稍倾,他薄唇微启,话里讥诮意味明显。“当然记得你这张脸是怎么毁的。”

他脸色变了,眼里冷戾更甚,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掐着冯桀脖子的手稍稍放松。冯桀当然不是傻子,他用尽力气说出的戳对方痛处的话完全是为了掩盖自己手上的动作。在那人还没防备的时候,冯桀已经出拳。两人之间马上拉出空挡,冯桀劈开他的手,挺身跃起,几乎是同时,冯桀又是一腿踢在他的后颈,力道丝毫不弱刚刚被踹在胸口的那一脚。

还当他是十几年前的小孩子么,太小看他了。

刚才还一派嚣张的人,在冯桀突然的反击之下,一个趔趄摔出几步远。几米外的四五个手下此时才围了过来,显然也有些吓傻。

冯桀有些轻喘,不知是因为刚刚收受的伤还是胃病发作,他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顾不上其他,他右手伸进大衣口袋摸索。还好,没有弄坏。

随后,冯桀狠戾的目光一一扫过围着他的一圈人,神态闲适,似笑非笑。“一起上?”

他说得太轻蔑,一圈暴徒都被激怒,来开架势向冯桀冲过来。

“滚开!”听到命令,他们马上停下回头望着老大。冯桀可没想就这么算了,他飞身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人的下巴上,又黑又壮的人惨叫着仰面朝天的摔了出去,满口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就你和我,打一场。”绑匪头子边说边燃起了一根烟,那点血红的火星,刺疼了冯桀的眼睛。眼前这人他已经认出来了,准备了十几年他等的就是揪出这个人,血债血偿。没想到,他自己主动出现,同样的手段又用了第二次。

“好。”

其余的人纷纷闪开到几米外,冯桀脚下左右移动,已经做好了防守姿态。

他把手里燃着的烟丢到一边,盯着冯桀的眼睛说:“真可惜这里没有火,真可惜这次没有把你的和那个小姑娘一起绑来……”他摸着下巴盯着冯桀,一脸意犹未尽的补充道:“多有意思。”

冯桀面已带霜,紧握的拳头,骨节咯吱带响。“陈江,若你今天能活着走出去再说这些废话吧。”

陈江微愣,冷哼一声,说:“真怀念当年哭着求我的那个冯家少爷,长大之后一点也不可爱。”

好似是冯桀先出手,两人的身影重重叠叠,攻守转换的非常快。正当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厂房四周的的窗口同时破碎,烟雾弥漫。

警察来的声势浩大,不合常理。因为瓦斯烟雾弹的影响,冯桀周围白茫茫一片,他皱着眉头,感觉到刚才还在对面几步远的人早已飞快地跑走了。果然当烟雾慢慢消散,一队警察冲到他身边的时候,哪里还有半点陈江的踪影。

“冯董,你没事吧?”小蔡递上纱布,关切的问。

“嗯。”他把纱布攥在手里,脸色阴沉。“走吧。”

小蔡了解冯桀喜恶,将整件事情大而化小,效率极高的找到几位律师为此时收场,冯桀只是简单的录了个口供就离开了。回到酒店之后,冯桀手上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小蔡提议去医院,冯桀并未理睬。吞下几片止痛药,冯桀一手按在胃上,陷在沙发里神情阴郁,一语不发。

绑架这事算是摆平了,可冯董事长这一身的伤……小蔡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不好交代,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吴俊彦的电话。

远在滨海的吴俊彦听完之后吓出一身冷汗,他从**翻坐起来,冷静了十几分钟才将整件事情消化。要不是临出发前,吴俊彦再三交代小蔡无比时刻紧盯着冯桀,那后果,无法想象。

深知冯桀脾气,吴俊彦在通讯录里好一阵翻,终于找到一个香港号码,试探性的拨了出去。

冯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何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没有丝毫的惊讶。“帮我上药。”

何医生忿忿的打开药箱,眼有薄怒,“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别人打架?”

冯桀躺在沙发上,左手挡在眼前,寐着,置若罔闻。

“你这手最近两周都不要用力,每天记着换药。”何忍嘴上冷言冷语,心里一直在碎碎念,自己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专爱找自己找麻烦的朋友。好像每年不受一点伤就过不舒坦。念书的时候,冯桀常常参加跆拳道比赛,无论输赢,总是带着一身的伤敲他宿舍的门。当上董事长之后,变本加厉,车祸,打群架,什么危险他做什么,真是无药可救。

“衣服脱了,我看看后背。”其实在挣脱的时候,冯桀扭到了肩膀,现在右肩整个都微微肿起来了。何忍皱着眉头,帮他推药。“是遇上什么样的流氓值得你这么拼命?”

在电话里吴俊彦编了故事,只说冯桀打架受了伤,请他去看一看。冯桀感觉很累并不打算回答,任由着何忍唠叨。

“你这是肌肉拉伤,不能提重物,穿衣服、洗澡的时候注意,要是再拉到就等着老了以后得风湿吧。”伤得其实并不算重,比这难恢复的冯桀都痊愈的异常迅速,何忍实际上并不是特别担心,只是嘴上饶不了他。

“还有,你止痛药少吃,咖啡和酒对胃的刺激有多大,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什么都瞒不了何忍,冯桀苦笑了一下,说:“嗯,你可真罗嗦。”

“嫌我罗嗦就把胃养好,皮外伤怎样都能好,可是胃的损伤却是永久性的。”何忍板着脸,不厌其烦的再次提醒他。

最后,他收拾药箱的时候,提到了老祖宗以及冯修远。“今天早上我刚刚从你们家出来,今晚就到了你这里。老太太最近精神不是特别好,痛风前两天也发作了。我师父下周陪冯先生去美国治疗,前期的治疗大概……”

“不用告诉我。”他声音慵懒,缓缓睁开眼睛。“我不想知道。”冯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卧室。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的补充道:“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