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时珍岂不甘

吴俊彦拿来的文件袋里是一份确诊证明。得知冯桀在晓沐家之后,他并没有按原先想的那样,见到冯桀就立刻让他打开看。而冯桀也是在离开晓沐家之后,才打开。

薄薄一张纸他捏在手里,骨节发白,不能自已。

在冯修远为了逼冯桀回头接受联姻把滨海分公司踢出寰宇集团之后,香港那边久久没有新的动向,因为太过安静,冯桀做了些小动作,他允许媒体将滨海公司货物污染以及工伤案大肆宣扬,不少的报道中都提到了‘寰宇集团’,按照西蒙辅佐冯修远的手段,他是不会允许这种污点新闻牵扯到寰宇集团的。可是这一次,西蒙都迟迟没有出面。凡此种种实属反常,冯桀担心他们是有更大的对滨海公司不利的计划,所以吴俊彦回滨海之后就一直在着手调查这件事。没想到,一切的原因是这一纸确诊证明。

患者冯修远,胰腺癌一期。

电话的那一头,“冯桀,明天的例会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代你开。你周五前回来的话……”吴俊彦低头看着IPAD查看接下来的日程,话未讲完,被冯桀打断。

“明天例会我亲自来。”他眉头紧缩,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狠戾。“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迟一点他问,“俊彦,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养大你的人其实是杀父仇人,你是会给他个痛快?还是让他生不如死?”

纵然吴俊彦身在秘密漩涡之中,但他仍旧感到不寒而栗,他意识到冯桀正在酝酿一个巨大的计划,其中牵扯到了多年前的许多人,许多事等了这么么多年,冯桀终于决定动手了吗?

“后者。”

冯桀听到答案,沉默许久,然后收了线。表面上他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情,但放在方向盘上的紧握到青筋凸显的左手还是暴露出一些他的内心。

这些日子,他已经查得一清二楚,过往是非都知道了,这些年冯修远让他受的苦,他冯桀会一一还回去。

滨海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窗外细密的雪花像砂,任风吹着斜斜落下。天气虽冷,可冯桀依旧只穿着单薄的衬衫,领口还微敞着。关于这点晓沐曾不止一次的抱怨过,他总是说习惯了。从前在香港,即使是冬天,也不会太冷,也不会有雪。他真的是习惯了。

晓沐,香港。

埋首在一堆文件里的冯桀稍稍愣神,从他下定决心动手开始,已是一个多月有余。一直以来的平静表象,终于在今天以一则新闻打破。他千算万算,偏偏遗漏了这一点。按吴俊彦的话来讲,并不是冯桀想不到,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冯修远自知自己的病瞒不了太久,便大大方方出现媒体面前公布了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即将到国外修养的消息。新闻画面里各家媒体团团围在香港著名的私人医院门口,冯修远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推出来,西蒙站在他身旁面色苍白憔悴。如预料中一样,集团老总隐退,谁会接手一定会被问及。记者急促的重复问题,冯修远面露和善的回答:“这段期间我会让犬子暂时接管我的位子,正好是一个让他磨练的机会。”

冯桀自知他说的‘犬子’不是自己,却仍抱着怀疑的态度半信半疑。冯修远处事圆滑精诈,谁知道此番言论是不是个烟雾弹?他特别留意当冯修远说这话的时候,站在他身后戴口罩的年轻人是怎么样的神情。

令他意外的是,从那双与冯桀相似的眼睛里他看不出惊讶。看来冯修远这个老狐狸这次是来真的。

冯桀修长的手指揉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念着,“没想到最后还是把小鹏牵扯进来了。”

与冯家的这场仗,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心知老祖宗会卷进来,可他不在乎,毕竟若不是有老太太的默许当年的事情也不可能发生。可,唯独冯昱鹏,他希望他最好置身事外。

“接下来,你是什么打算?”吴俊彦比冯桀稍稍晚一点知道这个消息,特意赶来听听冯桀的想法。

冯桀良久没有接话,他眼眸垂着,本来握在他手里的胜算突然间变成了泡沫,该不该赌一场呢?早前有这个备用计划的时候,他没有过犹豫,现今,他有对某个人有过承诺,所以,他……顾虑多多。

可商场如战场,让他仔细考虑的时间实在少的可怜,在吴俊彦要再次发问之前,他说:“我要去趟香港。”

本来冯桀执意因是私事为由一人独自回港,但被吴俊彦以助理的身份坚决拒绝了。奈何吴俊彦走不开,便有小蔡随着他一同前往。接下来两天一夜的遭遇证明,吴助理的固执是英明的。

冯桀到了香港的第一件事便是约了金家大小姐金秋出来。金秋接到冯桀电话的时候惊大过了喜,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拒绝,盛装赴约。

冯桀把约会的地点选在一家日本料理会馆,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精致的日本料理端上来之后,冯桀低头吃东西,良久不发一言。金秋时常偷偷打量他,几个月不见,他清瘦不少,独立撑起公司,必定很艰难吧。她曾无意间听父亲提起过,冯家这次一定是长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的疏离,冷漠,拒绝与她订婚的刺耳言辞,犹在耳边。金秋握着筷子的手指慢慢收紧,变得苍白。父亲还说,冯桀如若能闯过这关,前途不可限量。虽是依旧介意他的目无尊长,但言语中不乏欣赏。

自那次之后,金秋表面上平淡处之,但内心里的苦涩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对她来说,与冯桀结婚从来就不是场交易,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他的气息围绕着她,她不是个胆小的人,终于忍不住发问:“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冯桀略薄的嘴唇带着浅浅的笑意,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回答:“我是想向你赔罪。”他略略停顿,看向金秋的眼睛里有很多的情绪,“上次……是我太冲动,没想过要伤害你。只是……家里的情况很复杂,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几度欲言又止,仔细留意着金秋的反应。

总归是十分介意的,她心上的反复疼的伤口是他决绝的那句话。再次面对,她故意压抑克制,告诉自己不要再轻易交出自己的心了。“嗯。你是做的过分了些,奶奶老夫人被气得不轻。”发现两人关系尴尬,而马上改口。话里她撇开自己的感受不谈,光讲旁人。

“也多谢你替我照顾奶奶,是我不孝。”

金秋放在腿上的手因为在意而握紧,手心有了薄汗。“没什么的,你不用太过在意。”

“于你来说,你可能觉得是件小事,但对于我来说,你帮了我很多。于情于理,我都该谢谢你。”冯桀说得格外认真,听的人心下一暖。随后,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想说,年轻出去闯一闯,不想被家里困住。把局面闹成如今这样是我也不想的。这点,金秋你能懂我吧?”

他竟叫了她的名字,金秋双颊染霞,无声的点点头。两人之间只有一张小桌的距离,冯桀今天又一如反常的和她说了很多心里话,她心里小鹿乱撞,仅有的一点抵制也顿时消散了。

“一个人在那边很难吧?”听到她的关心,冯桀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将自己和公司的现状都告知了金秋,期间侧面透露了即将山穷水尽的境遇。言罢,他从金秋的脸上看到了他需要的反应,疼惜。

“我不懂经商,若是把这些问题说给我父亲听听或许他能有办法”金秋还没说完,冯桀就皱着眉头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让伯父那么失望,怎么有脸去求他帮我?”

看着他的愁容,金秋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来想办法。”她眼神坚定,一心满满都是如何能帮到冯桀,过往的不甘与心酸早就抛到脑后了。

冯桀定定看着她,愣了半晌,缓缓开口,“谢谢。”

一切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这场戏也该收尾了。晚餐之后,他将金秋送上出租车,关怀备至。当载着金秋的车走远后,冯桀脸上的已恢复往日冷峻,他望着远处出神,深色略显疲惫。

早就等在一旁的小蔡适时的的将车停在冯桀旁边,并为他打开车门。“我一个人走一走,你回酒店等我吧。”

“是。”

冯桀漫无目的的散步,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原来圣诞节快到了。他看见一家灯光温馨的小店,想着若是晓沐在这里一定会吵着去逛一逛,便推门走了进去。果然,他看中一样给晓沐的礼物,一套手工绘着雪花的画笔,朴实又廉价,连画工也不算是精致,可他却十分笃定晓沐会喜欢。

她喜欢雪,热衷收集雪花。小时候,每次下雪都会缠着冯桀陪她看雪。他记得她总是仰着头去看雪花下落的样子,小手都冻红却依旧固执得要高举着玻璃瓶子接雪花,每当收了满满一瓶她就会扑到他怀里高兴地大笑。

她说,每一个雪花都是精灵,当她集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就能许一个愿望。

冯桀曾问她,有什么愿望这么重要的时候,她又从来都不说。弄得冯桀心痒痒,又无比期盼下场雪的到来。

他将画笔放在大衣里面的口袋,紧紧贴着他的心脏位置。

走出小店,风有些凉,他看时间不早了准备回酒店。对面的出租车站停了几辆待客的车,他大步穿过马路。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转瞬间,一辆银灰色的厢车从转角以极快的速度开出来,骤然停在冯桀面前。车门打开后,窜出几个男人将他团团围住。

冯桀还算反应快,在听到刹车声时,已经全身紧绷起来,他闪身快速地将身后的人放倒,其余几个显然一愣,随后都有些畏手畏脚。短短几秒,冯桀稳了下气息,用狠戾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试探的寻找后路。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从车里面传出一声冷笑,粗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一群废物。”

几个男人听到这句话后向被打了鸡血一样齐齐朝冯桀扑过来。他和这几个人缠斗在一起,几度差点挣脱出来。饶是他格斗技艺过人,身上仍是挨了几拳。突然,他感觉脖子上一下刺痛,又放倒了两个人之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随后就被抬上了银灰色厢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