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望无际的漠北大草原上。天蔚蓝,云雪白,水草丰沃,牛羊成群。夕阳西下,落霞满天。这一切,构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在夕阳的余辉下,有一大群人围起了一个大圆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均抖动着手中的长袖,载歌载舞,神态安详,歌声欢快悠扬。

一对少年男女正在草原上策马如飞。男的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威武雄壮,女的娇憨可爱,眉目如画,顾盼流眄。

“宝儿哥哥,等等我!”那少女在后追逐,发出如黄莺出谷般的呼声。少年却不理,犹自纵马疾驰,将身后少女甩了十丈之远。

他一时兴起,将手指撮在唇边,放声一啸。其声激滚排**,裂云穿帛,直响彻天籁。

那群载歌载舞的人被他这一声长啸所扰,齐向这边看来。

一魁梧的中年汉子大喊一声:“宝儿,你又在欺负你妹妹了。”一旁人均嬉笑起哄起来。

那唤“宝儿”的少年在马上扭头一揖:“荆叔叔,我们在比谁的马跑得快!”他也不理会众人起哄,仍自飞驰。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句:“项追姑娘,加一把劲!”唤“项追”的少女闻言抖擞精神,挥鞭策马。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奋力疾追,把那距离拉近了两丈。

似他们这等兄妹间的嬉戏,众人原本见得很多,早就熟视无睹。又挥起袖,跳起舞,唱起欢快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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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兄妹又追逐了数里,到了一处。只见绿草茂密,乃是个地下水源充足之处。二人马也跑乏了,终于停了下来。

项追忽“咦”了一声,纤指指向前方,发愣道:“宝儿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前方不远处密密匝匝,有数百来人,刀出鞘,弓在腰,穿着统一的短袄,原来是一群胡兵。

一声清越的哨声,划破长空。紧随那哨声的,乃是一波“嗖嗖”之声。项追一看惊讶道:“有人放箭!”

一匹产自大月氏国的高头骏马,在那数百只箭的射击下,转瞬变成了刺猬。

宝儿大奇,“这些胡兵为何浪费这么多只箭来射一匹马?那马极为神骏,看来价值不菲,又有何人残忍大方到用它作了练箭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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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约三旬的胡人,穿了一件狼皮氅子,戴了一顶羊毛织成的毡帽,背上背了一把长弓,脸庞瘦削,一双眼透出坚毅。看他那身装素,便知不是寻常的胡人,而是匈奴人的达官贵族之流。那胡人手一挥:“点点箭囊中的剩箭,把没有放箭的人,都拖出去斩了!”

匈奴兵中未放箭者,一听此话,均跪倒在地,竟有四分之一人之多。有人哀求道:“大王子,不是我们不听你命令,而是这马是王子心爱的宝马,我们恐王子事后责备,不敢下手。”大王子冷冷道:“你们只怕我事后责备,便不怕我现在就砍了你们的头吗?都拖出去,砍了!”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半点回旋。

只听“咔嚓咔嚓”之声,余下的胡兵,便将那批未放箭的全部斩杀。那大王子看也不看,只顾把玩指间一枚名贵的戒指,似乎那百十号胡兵的性命,在他眼中,丝毫不值一提。

项追被眼前血腥的场面赫住,惧道:“宝儿哥哥,好残忍啦,我害怕。”宝儿朗笑一声:“有你宝儿哥哥在,天塌下来我都替你扛着,不要怕。你若上了战场,比这场面还要血腥的多的是。”

有人眼尖,瞧见宝儿兄妹,一指这边道:“大王子,有人偷看!”大王子冷冷道:“还等什么?”张弓搭箭,向宝儿兄妹射出一箭。

那箭十分古怪,竟发出划破长空的刺耳哨声。宝儿不慌不忙,伸手一抓,便将射来的箭没收,纳入怀中。

众胡兵会过意来。紧随而来的,便是数百只箭。如一片飞蝗,直向宝儿兄妹射来。只这么一次,恐怕这对神武娇艳的兄妹,便要做了一对刺猬。

宝儿大喝一声:“滚马!”项追会意。兄妹同时施展平日练得纯熟的马背功夫,足尖一勾,人已从马背滑下,溜进马腹。

随着两声悲鸣,两匹马瞬间变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马身。马儿倒下,将宝儿兄妹压在身下。

眼见心爱的座骑横遭惨死,宝儿目眦俱裂,从马尸上抽出兵刃——百战宝刀,便向那群胡兵走去。

项追也随了他,从马尸上提起一杆长枪。飒爽英姿,已无半点女儿家媚态。一前一后,逼向那队胡兵。

大王子叫一声“放箭”。又是一排箭如蝗虫般射来。不过这次宝儿兄妹早有准备。宝儿将百战宝刀舞起,水泼不进,风透不出。那一排箭便如被一道墙隔住,纷纷坠地,无人能伤了宝儿。项追跟在身长九尺的宝儿身后,就如面前平地起了一面屏障,丝毫不觉得危险。偶有一两枝箭飞来,也被她拨开了。

又是一波箭雨射到,仍然伤不到宝儿兄妹。几个起落,二人已冲入胡阵中。为保护王子,胡兵奋勇拦截,却哪里挡得住这两个煞星。一柄刀,一杆枪,在数百胡兵中只似入无人之境,渐渐逼向那大王子。

大王子额头冷汗直冒。他虽有武功,却自忖与这少年相去甚远,甚至连那飒爽娇艳的少女也不如,心中暗自懊恼,“原只想杀人灭口,怎知惹上了这对男女!”

形势已不容他胡思乱想,宝儿已扑到面前。一柄丈余长的长刀架在脖子之上。大王子心想,“我命休矣!”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却听那少年说出的话,叫大王子啼笑皆非:“还我们马来!”

大王子暗想,“赔他两匹马还不是小菜一碟,这对少年武功惊人,放眼草原,还没有一个匈奴人是他们敌手,何不拢络为我所用。”

他哈哈大笑:“原来是一场误会。壮士,女侠,有话好说。”项追杏眼瞪得如铜铃般大:“我们的马被你射死,赔我们的马。”

大王子一声呼哨,传手下牵过十余匹骏马。

大王子说道:“壮士,这已是我这里最好的马,你们随便挑,看中哪匹就牵走。”

宝儿左挑右拣,看了一阵,连连摇头。大王子问道:“壮士,可有中意的?”宝儿怒道:“你这里的马,都不及我原来的。你如何赔我?”大王子一拍胸脯:“马的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赔你一匹好马,比你原来的更好。二位暂时将就一下,随便挑选两匹作代步之用。”

宝儿将信将疑:“你说我们挑了两匹,你还要再赔我一匹,算不算数?”大王子哑然失笑,“这对少年虽武功高强,却是小孩心境,竟怕我一个堂堂王子赖他区区一匹马。”当下哈哈一笑:“区区一匹马,就当是我送与壮士与女侠的,我挛鞮冒顿,何时说话不算数?”

于是宝儿与项追转怒为喜,又加上大王子一口一个“壮士”,一口一个“女侠”的,两人分外受用,各自挑了一匹稍看得上眼的。正欲叫那王子立个字据,以作将来索取骏马的凭证,那挛鞮冒顿却发出邀请:“壮士,女侠,请到帐中一诉。”

宝儿正是项少龙之子,那项追是他的妹妹,均是滕翼与善兰所生过继给项少龙的。在一大堆项少龙的WIFE中,项追认了大才女纪嫣然为母。她长大后出落得英姿飒爽,艳冠群芳。纪嫣然在魏国时,剑术排名第二。有父母授以上乘武功,项追武艺自然不凡。她爱用枪,项少龙便亲自指导铁匠打造了这一柄飞虹枪给她。而项宝儿的百战宝刀,正是项少龙当年为对付稷下剑圣曹秋道自创,威震天下的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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毡房之中,马奶酒尚温。一个体态妖娆的中原美女,正站着给项宝儿兄妹斟酒。

挛鞮冒顿作爽朗状道:“今日我冒顿结识二位,实在是荣幸。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项追嘴快,说道:“我叫项追,这是我宝儿哥哥。”冒顿“哦”了一声:“原来是兄妹,我还当是对小情人呢。吴姬,你去给小英雄敬酒。”

那吴姬原是他父王头曼大单于洗掠中原抢来,赏给冒顿的。此时见了同是一族的项氏兄妹,分外高兴,便来敬酒。

项宝儿将先前冒顿射他的箭取出,递还冒顿,问道:“这是何箭,为何能发出哨声?”冒顿得意道:“这是我自制的小玩意,命叫鸣镝。”

只见那鸣镝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制作十分精巧。项追把玩一阵,啧啧称奇,向冒顿讨要。冒顿便给了她一只。

项追问道:“大王子,为何你用这鸣镝射你的骏马?”冒顿嘿嘿一笑:“那马是我心爱的坐骑,产自大月氏国。我曾号令部属,凡我鸣镝射向何方,他们的箭也要跟向何方,违令者斩。我不过用一匹马,来炼部属对我的忠心罢了。”项追闻言咋舌道:“这也未免太残忍了吧。”

冒顿道:“今日天色已晚,我这毡房极多,二位英雄就在我这里安歇吧。”项氏兄妹对视一眼,只好同意。冒顿又道:“吴姬,你今晚就留下来,好好侍候这位小英雄吧。”吴姬媚眼如丝,喜道:“是。”

项宝儿大窘道:“万万不可。”冒顿哈哈一笑:“看来小英雄是害羞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