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地震废墟上的小光头
一
此刻，陈朴趴在办公室里哭着。
看见梅朵，他强烈地想着他的女儿陈绮云，想着在公安局家属院老楼，女儿放学回家，还没走到一楼，就开始喊爸爸爸爸，喊起就不歇气，一直喊到四楼的家里……想起女儿站在窗台上送他，眼泪汪汪喊着：爸爸，你早点回来……喊得他肝肠寸断，归心似箭……想起女儿给他一根一根扯白头发，一边扯一边哭：爸爸，我不想你老，我不想爸爸老……
想着，陈朴忍不住大放悲声，他急忙关了办公室的门，一个人痛哭。
看见梅朵之后，他太想念他的女儿了，他多么想找一个人倾诉……
他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司马慧子，他忍住哭泣，长叹一口气，说：“慧子，我刚才又看见梅朵了，多么可爱的孩子呀，司马家的孩子都这么美丽可爱。还有司马高原，多么聪明勇敢，这起连环大案如果没有他……唉！慧子，这两个孩子结合在一起……但是，梅朵成了司马高原的表妹……唉，要是我有这样的孩子就好了哟！”
慧子说：“陈朴，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陈朴说：“慧子，你说什么很容易，我听不懂？”
慧子说：“你个傻陈朴，你要拥有这两个孩子很容易呀。”
陈朴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完全想通。
慧子说：“你还要在公安局老院等美子呀，你要等多久？”
陈朴说：“哦，我没有其他的房子嘛。”
慧子说：“你个死脑筋，不可以搬一搬家吗？”
陈朴说：“搬家，搬到哪呢，搬到我爸妈那里吗？”
慧子有些生气地说：“不是，你想想还可以搬到哪里？”
陈朴又想了半天，突然有所悟，激动地说：“慧子……你说是……搬到你那里？”
“傻陈朴傻陈朴傻陈朴……”慧子一连串说着。
陈朴兴奋地说：“慧子，你不怨我没有保护好美子妹妹了吗，我怕你一看见我，就想起美子妹妹，我怕你难受！”
慧子说：“傻陈朴呀，我是怨你，但你知道我的内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吗？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还不晓得我的性格呀？你为什么就不主动一点呢？非得要我提醒你，你真的是傻到家了。”
陈朴激动得叫了起来：“慧子，你真的还喜欢我呀？”
慧子说：“不晓得。”
陈朴说：“慧子，可是我老了呀，已经快退休了。”
慧子说：“陈朴，你从小就傻，老了也一样傻，你老了，我未必还是那个年轻的慧子吗？”
陈朴嘿嘿笑着，兴奋地喊起来：“慧子我明白了，我要搬家我要搬家，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什么都有了，我一下子有了两个最可爱的孩子。看见梅朵就像看见美子和绮云，哈哈……我这一辈子就与司马家有缘，就只喜欢司马家的女人，其他的女人我没有兴趣。我等了几十年了，我等到了……慧子，司马高原这孩子多么聪明，多么懂事，他给我背辛弃疾的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那人就是我的初恋情人司马慧子，哈哈……”
二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向高在牢房里活动了一阵身子，然后就坐在窗下的木桌前，静静地思考。
看守所刘所长显然是尊重了司马高原的意见，他已给向高更换了新的牢房。这间屋子干净整齐，通风效果良好，还有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
司马高原提着一篮水果走进来，每过两三天，他就要抽空来看望向高老师，送来一些吃的用的，还有画画的纸笔，颜料等，问一问向高还需要些什么，然后坐下来和向高说说话。
表面平静的司马高原，内心里是非常难受的。要不是这些命案，他多么想和向高一起外出驴行，一起穿越鬼域后山，一起探查巴王洞穴，一起在红楼第六层画室里讨论绘画……
快要走的时候，司马高原说：“向高老师，陈朴叔叔要来看你。”
向高的眼睛立即就湿润了，一会，他喃喃道：“陈朴爸爸……我伤了他的心……”
终于有一天，向高似乎想说点什么，他诧异地问司马高原：“做为案子的侦破人，你就不想知道些我的什么？”
向高指的自然是广大市民，以及袁导演之类媒体人想知道的那些话题，还有那些为什么。
司马高原说：“我想呀，我比其他人更想知道向高老师的故事。”
“你怎么没问过？”
“因为我尊重老师，我理解老师的心境。”
向高说：“你真的太聪明了，所以这个案子只有你才能侦破，你学过犯罪心理学吧？”
司马高原说：“主要还是尊重老师，你虽然是我的阶下囚，但其他方面仍然是我的老师。”
向高叹着气，说：“我的故事，原本是希望告诉关酉阳的，可惜他为了保护梅朵牺牲了，痛酉阳，痛酉阳……我在监狱里为他流的泪水不比你们少，因为我是身临其境的目击者！”
司马高原说：“老师，我理解你不愿意对那些只想借机挣钱，损人利己剽窃他人之作的袁导演之类，讲述你的故事。但是面对有真才实学，真心想为社会做好事的作家，你会倾诉的。”
向高点着头：“那是肯定的，知我者，我的学生司马高原也。”
司马高原高兴地说：“老师，我第一次听见你说我是你的学生，我很感动，我很荣幸做了你的学生。但是再一次坦白地说，我当初像一块牛皮糖赖着要当你的学生，除了喜欢和梅朵在一起，更重要的因素是来臥底侦察你的。应该说是你唯一的两个学生，梅朵和我共同把你送上了断头台，再一次请老师谅解。”
向高平静地说：“我也再一次表明，我没有一点点怨恨你们的想法，你是在尽一个做警察的职责，我是做了我觉得我该做的事。当然如果红楼第六层画室不出现你，我是完全可能逃脱法律惩罚，追求绘画艺术一生的。算是天意吧，希望以后不要听见你说类似请求谅解的话。”
“谢谢老师，我不会看错，除了命案，老师在各方面都是品质高尚的人。所以
，我其实与大众关注的焦点一样，希望知道老师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向高说：“其实我的故事并非像那些猎奇的媒体认为的惊天动地，或者古灵精怪，我认为是人之常情。如果我的故事对你以后的刑侦工作，对社会有一些教育启示作用的话，我肯定是不愿意带进坟墓里去的。”
“谢谢老师，学生和您肯定都是希望世界变得更美好。”
像促膝谈心的朋友，向高对着自己的学生司马高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开始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从早晨讲到了晚上：
…………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子夜，中国河北省唐山市，天气酷热沉闷得让人窒息，户外大自然里没有一丝风，轻盈的树叶都看不见动一下，更没有一点点的声响，世界沉寂得似乎死了过去。
“轰隆……”
是夜三时四十二分五十三点八秒，突然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漆黑的地平线上冒出来一团炽烈的火焰，紧接着，死寂的天空一道眩目的蓝光闪过之后，大地开始了激烈地颤抖、倾斜、颠簸……房屋、水塔、桥梁、电线杆、树木……在颤抖中扭曲、倒塌、崩裂……
仅仅颤抖了二十三秒钟，高楼林立的唐山市，在大地震中平了，历史悠久的城市唐山没有了……
当一队队身着绿军装，红领章，扛着铁锹的人民解放军到达唐山时，面对遍地瓦砾中残缺的尸体、血迹、惨嚎……战士们目瞪口呆，泪流满面，大自然太可怕了。
这时，有人发现在一块断裂的水泥预制石板之中，犹如一只蚕蛹在蠕动。半晌，拱出来一颗小小的光头，接着又伸出来一支小小的手，慢慢地，拱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子，往着有人的地方爬来。
有人发现了那小小的身子，在惊喊：“是个孩子。”
一个战士冲进瓦砾，把孩子抱了出来。
大家都围上来看，孩子竟然没有哭，也许是他早已哭得没有声音了。这孩子约莫一岁多点点，光着身子，头也是光光的，遍身是灰，满脸是灰，只能看见他的两个小眼珠在转。他用他小小的手，指着远处的瓦砾，小小的身子往那个方向挣扎。
战士们自然明白，是他的爸爸妈妈埋在了那下面。此时，孩子才哇一声，哭得呼天抢地。
尽管到处是尸体，到处是哭声，但是这孩子的哭声导常凄厉，似乎一下子击穿了战士们心中厚厚的悲痛，于是，许许多多的人，都跟着这孩子大放悲声。
有人从废墟里捡来一套宽大的衣裤，给孩子穿上，由一名女战士抱着他，送到了临时收容队。
收容队的阿姨看了看孩子小小的身子，光光的头，给他挂上了一块胸牌。自然像收容队里的其他孩子样，不知姓什名谁，父母是哪个。阿姨拿着支兰色水彩笔，默默地在他的胸牌编号栏写上，1080。姓名栏写上，小光头。年龄，约一岁，籍贯，河北省唐山市。
后来，小光头就跟随着唐山大地震后无人领养的孤儿大军，被分配到全国各地，任人领养。
（待叙 第二十一章 向美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