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病房中蔓延着窒息感，悲伤像爪钳一样扼住了探望者的咽喉，他们看着抱膝不语的窦沅，竟是一句慰问的话也说不出来。
窦沅已经持续这样的状态两天了，这两天来，他按时吃饭休息，但是不说一句话。他面无表情，要么静静地发呆，要么就是抱着膝坐在冰冷的病**翻看着手机。
手机里有很多窦沅和陆晔曾经在一起的回忆。
或许这两天他曾在夜里默默无声地流泪，但是旁人无从知晓。
令大家意外的是，窦沅不哭不闹，没有再嚷嚷着要见陆晔。
谁都不敢在窦沅的面前提起陆晔这个人，除非他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黎枚在门外已经观望了许久，他犹豫再三，打断了窦沅。
“窦哥……”黎枚有些哽咽，嗓子中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一般。
“来吃午饭了。”
窦沅机械般地转过了头，眼神中没有一点温度。
他等了两天了，陆晔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两天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消息了吗？”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黎枚的鼻头一阵酸涩，忍住了眼眶的湿意。“嗯……”他端端正正地将饭菜摆好，“医生说他接下来只要不受到刺激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确实是医生告诉他们的原话，但是黎枚知道这并不能让窦沅彻底放宽心。
“没有生命状态……”窦沅低低地重复了这句话，“那他会醒吗？”
这才是关键。
窦沅宛若一个天真的孩童眼里突然泛着光，迫切地渴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黎枚滞住了，语气有些僵硬。“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这个结果斌没有让窦沅大失所望，他大概也猜到了是这样的回答。
于是他慢慢地拆开自己的午饭，嘴里又低低地重复道：“哦，快了……”
他何尝不知道黎枚在骗自己。
但是他现在需要一个会骗自己的人来跟自己说说话，要不然这样下去只怕他会疯。
黎枚欲言又止，被窦沅看了出来。
“怎么了？”窦沅问道。
黎枚深呼一口气，缓缓道：“教练让我传达一下问话，你要不要继续参加下一站的比赛，如果你现在力不从心的话，他会让祁连参加第十六站。”
祁连？
这么多天来，窦沅的脑海里第一次出现了除陆晔以外的第二个人。
祁连确实可以参加一些比赛练练手了，但是这是世锦赛，他这样没经验的新人容易出事。
如果最后一站的成绩拿不出手，他们就算拿到了冠军也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窦沅现在的情况就是状态太差了，其实他受到的都是皮外伤，只要稍作修养就可以恢复健康，通过赛前体检了。
黎枚本来以为这人会答应，谁知道窦沅的态度非常坚决：“我来。”
就算晔哥不在他身边，他也要自己上场。
拿到这一届的冠军，是他在这次比赛刚开始做出的承诺。
也是他打算送给陆晔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陆晔生在12月底，等到这届比赛结束，他刚好能赶上给陆晔过生日。
这将会是他们搭档之后拿到的第一个冠军，哪怕陆晔在终点缺席了一站，那也是他们共同走过来的。
黎枚见他的神色不像硬撑，当即松了一口气。
“那我去和教练反映一下。”顿了顿，又继续嘱咐道：“窦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不然第十六站不会轻松的。”
他的眼神飘过窦沅绑着绷带的胳膊，现在就是担心窦沅再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如此反复，哪怕再给窦沅一个月的时间也好不了。
窦沅轻轻地点了点头，拿起了饭碗，吃得比刚才更加大口。
他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车队和整个华国拿下最终的冠军。
陆晔还在等着他，他必须要坚强。
他的晔哥肯定能听见他的心声，到时候得知自己拿奖，说不定一高兴就清醒了。
可是不知不觉的，眼里流到了饭碗里。
窦沅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继续埋头吃饭。
他泛红的眼睛无神地盯在别处，乱糟糟的头顶显示着这两天过得很邋遢。
怎么会变成这样，把自己糟蹋得那么难堪。
晔哥肯定喜欢干干净净的自己。
他该洗脸了。
站在一旁的黎枚脸上早就布满了泪水，他看着绝望的窦沅，痛恨自己爱莫能助。可他也不敢离开，深怕窦沅接下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大概看出了他的意图，黎枚小心翼翼地托起起窦沅手上的那只胳膊，把他扶到洗手间，默默地看着他洗漱。
待窦沅完事后，又把他扶回了**。
窦沅低垂了眼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只听他恢复了正常的声音道：“网上有人说什么吗？”
黎枚一愣，没有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几天他的心思全花在看顾窦沅上，哪有时间花时间去刷微博冲浪啊？
“让教练用官方号给大家发一条声明，我会在半个月后出席F国站。让大家不要担心，就说……”窦沅抿了抿唇，“晔哥已经脱离危险状态了，但是碍于身体情况不能上场了。”
黎枚怔怔道：“啊……好，我晚点跟教练说。”
窦沅掏出了手机，打开了自己的私信。
安慰问好的信息居多，由几条消息则是怀疑这次事件有没有幕后推手，还有人问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红色的未读消息堆满了整个屏幕，看得窦沅有些眼睛疼。
他揉了揉额头，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粉丝喜欢他是一件好事情，但是他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
窦沅屏息抬眸，对着黎枚又改口道：“不用了，我现在自己来说。”
片刻后，黎枚的手机发出了震动的声音，那是窦沅的微博消息。
“别担心，我没事。我会拿到最后一站的冠军。”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却一语激起千层浪。
许多车迷看了那一场直播后就一直十分担心商恩车队两位主役选手的状况，直到窦沅发微博的前一刻大家都没有看见任何商恩车队报平安的官方声明或者公告。
很多人都猜测，两人是不是遇难了。
现在听窦沅的口吻似乎还能继续参加比赛，看来伤的是真的不重。
这让很多粉丝都松了一口气，也暂时降低了国内外的话题讨论度。
“车队打算下一站让谁上？”窦沅做完这一切后暂时放下了手机，抬起头来望向黎枚。
黎枚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啊？”
刚才他不是已经说了自己上了吗？
窦沅的问话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见他眼睫轻颤，带着淡淡的失落。
“我说……领航员。”
他能上，不代表陆晔还能上。
如果他一定要参加比赛的话，那么他最后一站的搭档需要换人。
黎枚哑了声，他当然不知道李商恩会让谁来代替陆晔。
教练压根没有想到窦沅真的愿意自己参加最后一站的比赛，这两天他忙得焦头烂额，还在抽空给祁连急训，就怕最后只能让这个二十岁出头的萌新上场。
“应该是……李承安吧？他前两天也在……”黎枚顿了顿，特地避开了有关“陆晔病房”这类的字眼，“这家医院。”
上次陆晔代表车队参加冰国站就是李承安出任领航员的，这次也只能又麻烦他一次了。
窦沅前两天当然注意到了李承安，但是他心里有一股惴惴不安。
李承安之前在华国出任裁判员，可他的身份并不算中立。虽然FIA没有明确的这类规定说裁判下来不可以当别的车队领航员，但这也很容易被人说三道四。
陆晔两年前被禁赛的事情还没有公布于世呢。
这个时候和李承安再有所牵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你让祁连补习一些领航员的知识，下一站做好准备。”窦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黎枚也没有问为什么，总之他也不熟悉李承安，只觉得换成谁都一样，自己车队里的人确实用起来比较顺手。
“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调整好状态就去教练那里参加训练。”
现在，唯有不断集中的训练能够刺激窦沅的神经，让他暂时忘记这些糟心事。
“你的伤……”
“我会小心的。”窦沅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会什么事情都逞强。
“好……”
黎枚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地给窦沅带上了门。
窦沅继续翻着手机，突然翻到了他和陆晔在心湖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他露出了半段白皙的脖颈，精致的侧脸在微风中显得更有意境。而陆晔则是专心地看着镜头，事实上他只是想要更仔细地看窦沅。
远方铺满了湛蓝色的天空，心形的湖是他们的背景图。
窦沅的手指颤抖着抹上了手机屏幕，苦涩地咽了咽口水。
他现在又盼着陆晔的消息，又害怕陆晔的消息。
要是对方此刻能醒过来，让他现在做什么窦沅都不会拒绝。
窦沅虽然回复了网上的消息，但是亲朋好友的电话短信一个都不回。
他没有力气去跟别人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没有勇气告诉他们他现在很好，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不要担心。
其实他一点都不好，他没有那么坚强，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