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稳定下来后, 陈既清给叶缇办了转院手续,转到海市一院。

在叶缇没醒的时间里,他两点一线, 工作室和医院。

这几天他不知道是怎么支撑下来的,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和平常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白天, 周钰白陈京姝罗年年他们会来, 到了晚上, 病房里就剩陈既清一人。

他坐在病房边,低着头安静给叶缇擦手, 擦完这只擦另一只, 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却又莫名读出一丝落寞的味道。

他把叶缇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刚放上去一秒就拿了下来。

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下巴处长出胡渣, 哪怕叶缇没醒,他也不愿以邋遢模样面对她。

十来分钟后, 陈既清从卫生间里出来,又变成那个强大自持的男人。

旁边有陪护床, 但他不想睡, 现在除了叶缇身边他在哪都睡不着。

趴在床边很累,陪在她身边就不累了。

像之前那样, 把叶缇的手放在脸庞边, 半阖着眼, 逐渐睡着。

陈京姝现在是个孕妇, 呆着家里闲没事干, 就经常往医院跑, 如果不是身体特殊,她说不定能在这里呆上一整天。

她开门还是有点动静的,看见陈既清睡在床边,她下意识放轻脚步。

她知道她哥的警觉性有多厉害,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偷袭一次都没成功过。

她以为陈既清会醒,但距离只剩两三米他还是没察觉。

哥哥的威严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虽然现在都快当妈了,她还是不敢靠近,就站在床尾。

陈京姝的视力一直很好,但看见陈既清眼角有抹泪痕的时候,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最近电视看多了得了近视眼?

她揉了揉眼,用力睁大眼,事实证明没看错。

一时间她说不上来心情有多复杂,有激动也有震惊。

激动的是她居然看见她哥哭了,震惊的也是这个。

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一件陈京姝一直记到现在。

陈既清十一二来岁的时候很调皮,有一次祭祖他把祭拜的东西打翻,爷爷往他身上打了好几棍也不见他哭,更别说现在。

可能弟弟妹妹对哥哥姐姐天生有种仰慕,她对陈既清就是这样,又敬又怕。

要是让她说陈既清哭了,她是死活不敢的。

陈京姝把东西放在桌上,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静悄悄的。

第一抹阳光从陈既清的手背移到肩膀再移到脸上。

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睁眼,但他意识归拢的那刻却是猛地抓住身前的手,确认女人的存在。

抓到后他才睁眼。

洗漱完后陈既清给叶缇擦脸。

按理说天天都见到的人是感觉不到那些细微差别的,但他觉得叶缇瘦了,本就娇小的脸蛋更是缩了一圈。

她处于昏迷不能经口进食,只能插胃管喂些**流状的食物。

每次看见那些白花花的食物通过鼻子直接流进胃里,陈既清就止不住心疼难受。

到了喂早餐的点,护士推着推车进来,喂完后,陈既清陪了一会叶缇,然后去了个地方。

定远寺这个地方陈既清只来过一次,就是十七岁那年。

这次,是第二次。

这个时候天已经很亮,寺庙里的人很多,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人越老越是信这些。

主殿的一块空地前摆着三个香炉,一个大的两个小的,都插满了火红火红的蜡烛,火焰随风飘扬。

香炉周围的空气很呛,弥漫着火烟味,但又有种好闻的檀香。

寺庙没变,但拜佛的人年年在变。

他们都是寻常人家,祈求的也是最普通的,多赚钱,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平安喜乐。

队很长,大家都等着跪拜佛像,陈既清排在队伍里,一点一点往前移。

排到他,他在旁边的台子上领了一株香。

姿态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神情专注认真,世人不敢和佛对视,但陈既清对视了。

他紧盯佛像的眼,心中默念。

求您,求您让她回来。

佛祖,求您听见我的心声。

一个从来不信鬼神的人,甘愿屈膝虔诚低头。

陈既清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他从来不信这些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但17岁那年的一次经历让他动摇。

也许只是巧合,但如果呢,如果冥冥之中就是这样注定的呢。

所以他包着试一试的心态,带着为数不多的希翼再次来到这里,只为回去时能看到醒来的叶缇。

或许从承认他是叶缇信徒的那刻,他就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了,因为有了念想,有了贪欲。

陈既清郑重跪拜了三下,然后起身把香插在香炉里。

拜完后,他并未离开,而是走到求平安符的地方给叶缇求了一符。

离开时有一位僧人叫住他,“陈施主。”

陈既清回头,极好的记忆让他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是17岁那年开导他的僧人。

十年过去,僧人老了,衣服从普通的青色变成黄色,颜色的改变代表地位的改变。

“尚和方丈。”陈既清点头示意。

“陈施主可是有烦心事?”

十年前陈既清就领教过尚和的厉害之处,他没想瞒着,如实说了一遍。

尚和方丈表情没变,依旧面带微笑,佛珠在手中匀速转动着,他缓缓说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

尚和方丈并未给出明确答案,话说得模棱两可。

但陈既清是何等聪明之人,尚和方丈的言外之意他自然能懂,他眼睛亮了亮,语速不禁快了些,“谢谢方丈。”

正是如此,他加快回去的速度。

推开那扇早就推开无数次的门,昏迷数日的女人看过来。

陈既清眼眶红了。

……

叶缇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没有尽头,这个梦似乎是连续性的,接上了那次在维也纳做的梦。

这场梦有了开头和结尾。

时间线来到高二暑假夏令营,地点大阳山,为期三天两夜。

最后一晚他们一众人举行庆祝晚会,在山上随便找了块空地,大家嘻嘻哈哈吃着烧烤唱着歌。

顾川尧那会人人都喜欢,大家都围着他转,他是默认的主角。

叶缇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看他做什么她都很高兴。

那次夏令营有各个学校的人参与,大家都认识了不同的人,只有她一个都没去认识,因为那时候她眼里只有顾川尧。

或许连谁参加了她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一个都喊不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只是不好的事即将降临。

快结束时,大家一起收拾附近的垃圾。

晚上山上风大,吹跑好几个塑料袋,别人看见袋子吹远就不追了,叶缇不,她一定要抓到。

如果是十年后的叶缇,可能和别人一样随它去了,但这是十年前的叶缇,一个很傻的姑娘,傻到一根筋。

她一门心思扑在塑料袋上,抓到袋子的同时她脚底一滑,跌下山。

身体失重的那刻,顾川尧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恐惧,害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运气太差时,总有一个小神眷顾你。

叶缇摔下去的地方不是很高,人没有死亡,脑袋却被重重砸了一击。

顾川尧是她的执着,她强撑的清醒想知道他是否会来。

她是等到了一个男孩跑来,只是视线被血液模糊,她看不清是谁,在一片血色中她同样记住一抹血色——男孩的手臂。

他的手臂似乎是匆忙跑下山时划破的。

这种划破并不是擦伤,而是手抓住石头,手臂在山壁上死死摩擦出来的,凸起的山壁都陷进肉里。

等男孩接住她,她就彻底陷入昏迷。

时间来到十年后。

时隔太久,她记不清那道疤到底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这场荒唐的梦让她彻底清醒,顾川尧的伤疤在左手,陈既清的伤疤在右手。

相同事件。

十年的叶缇喊的是顾川尧,十年后的叶缇喊的是陈既清。

十年后救叶缇的人是陈既清,十年后同样是陈既清。

原来,十年前,陈既清就已经出现在她生命里了。

或许他们的命运就该如此,要纠缠,要在一起,要白头到老。

叶缇第一次想到宿命这个词。

他们就是宿命,他们的灵魂牵绊着宿命线。

她知道那些真相了,她要告诉陈既清,她要说她全都想起来了。

强烈的倾诉欲刺激着叶缇的大脑。

她醒了。

过多的巧合是刻意,但他们的巧合总是老天安排的命中注定。

她刚睁眼,门被推开,两人在半空中对视。

他的眼红了,她的眼也红了。

叶缇想说话,但鼻子里插着胃管,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异物连通她的鼻子和胃,很难受。

想发声都发不出来。

陈既清看出她的难受,安抚她后出去叫护士和医生。

胃管拔走,一番检查下来得知叶缇身体没什么大碍,陈既清松口气。

头很晕,身体很软,嗓子很痛。

陈既清知道她想说话,拿棉签给她沾了沾唇,再理了理她的头发,“想和我说什么?”

“十年前救我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

没能在十一点前赶出来,抱歉宝宝们,主要在车上码字有点晕,太难受了,一到家就赶紧码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双更,补前面的欠章,不出意外的话字数都比较多。

这几天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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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