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缇十月份飞的维也纳, 国庆节刚过就去了。

维也纳全年温差其实不大,十月的维也纳天气十几来度,她没戴多少件衣服, 多是秋季穿的那种。

秦湘在维也纳的朋友叫赵笛,听赵笛说叶缇才知道她们俩是高中里最要好的同学, 赵笛是个很成熟知性的人, 叶缇和她相处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赵笛问她想住学校附近的公寓还是住宿, 叶缇选了住宿, 一来她不想太麻烦人家,二来在学校里也方便很多。

宿舍是四人间, 叶缇挺喜欢的, 很大很宽敞, 似乎换过一次设施, 能闻出新家具的味道。

她来这里一个星期只见到了两个室友,她们两个是发小, 关系很好,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 就像叶缇和罗年年那样。

第四个人听说是生病了临时改成住家,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来。

两个室友都是维也纳人, 叶缇习惯叫她们中文名, 她们的名字取个谐音再加个中文姓氏。

金长发的叫韩南希,她比较高, 性格豪放, 她有收集癖, 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眼镜, 一天能换上好几副。

棕短发的叫韩安, 她性子较内敛, 但很会打架。

有天她们在食堂吃饭,有男的过来要韩南希的联系方式,后来起了肢体冲突,韩安直接一脚踹过去,还打了几拳,男人直接倒地不起,说实话,叶缇被震惊到了,又惊又吓。

这对发小人都很好,因为叶缇是一个人,她们经常拉着叶缇一起。

在两人的热情下,她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接触到了很多她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一到周末就一起逛街看电影,不想出去就躺在宿舍呼呼大睡。

她们很好奇中国是什么样的,叶缇耐心给她们解答,到最后她们被叶缇说馋了,说什么都要去尝尝中国美食。

一个月下来,叶缇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

说是来进修学习,她倒觉得又过了一次大学生活。

叶缇边想边关掉花洒,穿好睡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我洗好了,你们去吧。”

韩南希立刻从**蹦起来,一把抱住叶缇,咸猪手在她身上游离,凑过去闻了闻她头发的味道,“缇,你好香。”

叶缇一开始觉得不习惯,委婉和她提过几次,她还问韩南希为什么喜欢抱她,她说你好小好软,滑嫩嫩的手感太好了,消停了一段时间她又开始了,叶缇就随她去了。

韩南希是最后一个去洗的,等她洗完出来两只眼镜都是红的,叶缇以为她眼睛进泡沫了,关切问:“眼睛怎么红了?”

“那个死渣男出轨了!”说完,韩南希的眼泪憋不住了,像洪水一样唰地流下来。

叶缇和韩安走到她旁边问她发生什么了。

“刚刚有个未知号码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渣男和女人的床照。”韩南希愤愤地擦掉眼泪,“而且还有他们做/爱的视频。”

“这号码肯定是那个贱女人的!”

照片里的男人是韩南希谈了半年多的男友,叫艾杰,长得不赖,衣品也很好,听韩南希说他以前有很多女朋友,她追他很久才追到。

昨天他们才刚见面,她以为他收心了,事实证明只要狗改不了吃屎,男人就管不住下半身。

韩南希没去找艾杰质问,因为她知道肯定是真的,她果断把照片和视频发过去说分手,然后把联系方式删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一切她还是很难过,她红着眼说:“反正明天没什么事,我们去喝酒。”

叶缇本来不想去的,但韩南希失恋她还是去了,如果喝酒能让她好受就痛痛快快喝一场。

韩南希点的都是烈酒,叶缇还没喝过这么烈的,一口下去嗓子都在冒火,胃火辣辣得烫。

叶缇不是很了解韩南希和艾杰的情况,不好说太多,在一旁默默抿着杯口,这酒度数不低,一口下去她就感到微醉了,她不是很敢喝。

对于韩南希的失恋,叶缇感同身受,有点像以前的自己。

她静静看着她们,在别人看来是韩安依赖韩南希,她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相处几天下来她才发现其实是相反的。

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罗年年了,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其实叶缇不喜欢单数的好朋友,比如三个人,五个人,因为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小学时她很喜欢交朋友,一堆人玩在一块,最后她们组成了五人小分队,这个数字对分组活动不友好,分组活动常是双人,四人。

她记得最深的是春秋游,只能两个人坐一起,除非是最后一排,最后一排常常是老师和几个调皮的男同学,她们商量好第五个人轮着来,但每一次叶缇都是那第五个。

小孩子的友谊是很单纯,这个不能否认,就是这样她们才不会掩饰,往往会在不自知的时候伤到某个人。

罗年年是其中之一,她主动找到叶缇,说以后就我们俩一起玩,就这样她们和其他三个分开了。

韩南希和韩安的关系很好,有时带上她也是因为大家都是室友,不一起玩不是很好,叶缇深知这一点。

罗年年有别的好朋友她会吃醋,所以她不会刻意插进去。

气氛上来了,两人喝的酒越来越多。

说不想喝是假的,每当她想大口喝下去,脑子里就会出现陈既清的脸。

如果她喝醉了他会来找她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在另一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抵抗病魔。

单单这一秒,她就歇了喝醉的心思,她答应过他的。

她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

做个听话的小孩。

两人见叶缇不喝酒,一人左一人右凑过去劝她喝。

“都喝醉了我们等会怎么回去?”叶缇找了个好理由婉拒,“你们喝,我看着你们。”

她们想了一会觉得叶缇说得对,不管她,自顾自喝了。

一个醉鬼就很难搞了,两个醉鬼更难搞,把她们扶回宿舍叶缇已经出了一身汗。

看她们醉的样子让她们洗澡是不可能的了,叶缇给她们卸好妆就去浴室重新洗了个澡。

她出来时两人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看样子睡得很熟。

叶缇躺在**,按理说累了一天应该很快就睡着了,但她看着天花板怎么都没有睡意。

来时是十月,半年后三月,陈既清生日。

一个多月没见了,很想他。

她有时甚至想破罐子破摔,什么等待,她想去找他,她想在他身边,治病多痛苦,她舍不得让他一个人。

但她知道陈既清有自己的骄傲,不想让她看见他被病魔折磨的样子,他想在她眼里永远是优雅矜贵的。

她打开手机,来到和陈既清的聊天页面,在昏暗的宿舍里她的脸被手机屏幕照得发白。

她起床会说早安,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都和他分享,睡觉会说晚安,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觉得陈既清还在身边。

一个月下来满屏绿色聊天框,她往上翻了翻,忍不住来到他们刚加好友的那天。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她看完所有聊天记录才发现两个小时快过去了,她眨了眨酸涩的眼,想听他声音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她耳机坏了,只好悄悄下床走到阳台处,关上阳台的门,她点开陈既清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听。

不知听了多久,她拨通陈既清的电话,知道他接不了,所以按了留言键——

“陈既清,我想你了。”

-

叶缇睡得晚,俩醉鬼醒了她还在睡,她们摸了摸干净的脸就知道是叶缇帮忙卸的妆,她们把起床声音放轻,尽量不吵醒她。

她们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给叶缇带了一份,叶缇醒来时她们刚好回来,她道了声谢然后去洗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韩安今天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叶缇想找个时间问韩安,没想到韩安先找上她了。

“缇。”

“怎么了?”

“你男朋友……”

叶缇没和她们说过她有男朋友,看样子是昨晚被韩安听见了。

韩安以为叶缇的男朋友和艾杰一样,想安慰安她。

叶缇笑了笑,“他很好。”

韩安有些不信。

“不要担心,他真的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叶缇继续说。

她信了一点。

韩南希倒了两杯蜂蜜水过来,打断她们的对话,“快喝,醒醒酒劲。”

“你的呢?”韩安问。

“我刚刚喝过了,这两杯给你们的。”

中午叶缇接到了赵笛的电话,叶缇是秦湘委托给她的人,她自然得把叶缇照料好。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无非就是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在这里习不习惯,打了三四分钟就挂了。

她们去睡午觉了,叶缇没困意,坐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

一张纸写得很满,她把纸装进信封,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上锁的盒子。

盒子里放满了相同的信封,草草看过去,竟有二十多封,每个信封上都写了日期,有些是连着写的,有些是隔几天写的。

收信人无一例外都是陈既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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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既清的病是再生障碍性贫血,遗传的是他父亲,他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去世的。

他的病情很严重,吃药已经没什么用了,骨髓造血功能极为衰竭,需要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移植前他要做一次大剂量化疗。

现在就在化疗阶段。

病房里充斥着难闻的药水味。

短短一个月陈既清就消瘦了不少,蓝白相间的病服在他身上显得很空**,他靠在床头看向窗外,脸色苍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护士敲了敲门,把今天的午饭端进来,她先把饭放一边然后拉起床尾的小桌子,“陈先生,您的午饭。”

陈既清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嗯。”

“您吃好按一下床头铃,我过来拿走。”说完,护士就出去了。

陈既清的食物李简舒特意和食堂吩咐过,都是高蛋白低脂肪的菜,色泽鲜亮,看上去很有食欲,他相反,每次看见食物他就抑制不住升起反胃感。

李简舒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他一动不动,一直不吃,忍不住推门进去,“你多少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你这是想治病的样子吗?”

陈既清没动。

“你忘了还有一个女人在等你吗?”

这话让他的眸子闪了闪。

他终于有动作了,一凑近,反胃感更加强烈,他努力忍住,右手艰难往嘴里塞东西,左手紧紧扣在桌子边缘上,指尖泛白,只为不让自己吐出来。

什么时候吃饭成了负担,成了折磨。

两分钟,碗里的饭空了,菜只剩一点点,陈既清语气平静,“我吃好了。”

李简舒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无奈又生气,嘴边的话最后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走之前,陈既清突然喊住她,“可以让我看会手机吗?”

李简舒想拒绝,最后还是没忍心,“别看太久,等会我进来拿。”

“嗯。”

接过手机时,陈既清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以后好好吃饭,能让我看手机吗?”

李简舒不知该说病魔对一个人影响真大还是该说是爱情,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什么时候用过祈求?

“可以,但我会来收。”

“谢谢。”

陈既清点开叶缇的消息,他不知道李简舒什么时候会进来拿走手机,所以看得很快但又很仔细。

看见消息,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一个多月来第一抹笑。

他点开叶缇的电话留言——

“陈既清,我想你了。”

“陈既清,我想你了。”

“陈既清,我想你了。”

“……”

听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