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缇是在鸟叫声中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睡在地板上的奶油,奶油睡觉的地方被她安在了卧室,它还在睡觉, 小小的身子一上一下起伏。

她今天的心情不错,一部分是因为陈既清, 一部分是因为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么可爱的生物。

叶缇毫不避讳自己的眼神, 直勾勾盯着那一团毛绒绒, 小家伙警觉力不错, 它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动了动身体眼睛睁开。

对上叶缇的视线, 它叫唤了声, 摇摇晃晃走过来, 它现在跳不到**来, 因为它一直没洗澡,叶缇也没把它抱上床过。

见它叫唤急了, 她笑着掀开被子下床揉了它一把。

今天再看微博,绯闻事件已经处理好了, 澄清声明很有力,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还在跳脚。

洗漱完, 陈既清的消息就来了, 说是下午带她出去。

叶缇嘴边的笑更甜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怎么样都很开心。

一个词突然从她脑子里蹦出来, 描眉画黛。

这也算得上古时候的闺房情趣。

她也想让陈既清给她画一次。

她其实很喜欢古代妆容, 就是了解不够深, 只是单纯喜欢收集好看的。

众多之中叶缇最喜欢的是花钿——眉心那朵艳丽的花。

在陈既清来前, 叶缇就把收藏已久的东西找了出来, 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盒子小巧精致,颜色都是同一种颜色延伸出来的,深红、棕红、橙红、桃红……

陈既清一进门就看见这些,“这是什么?”

“化妆用的。”

叶缇拉着陈既清的手,指着这些盒子,“想让你给我描眉画黛。”

他眸子闪了闪,轻声说了声“好”。

上底妆用的化妆品还是现在的,毕竟那些盒子时间很久了,久到叶缇自己都记不清,怕用了会过敏。

叶缇看着陈既清微颤的手,忍不住笑出来,“你可别给我画歪了。”

陈既清拿着画眉毛的石黛,专注细致一笔一笔画起来,叶缇被他画得发痒,抖了抖,被他一把按住,“别动。”

看男人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样子,她怀疑她是不是把他的隐藏属性激发出来了?

过了一会,叶缇无聊了,抬眸看着他,只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你不会把我的眉毛画成蜡笔小新吧?”

“安静。”

叶缇努努嘴,若不是知道他这是第一次画,说不定还真被他唬住了。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陈既清的描法,他是从眉头开始,一点点过渡到眉峰,最后到眉尾。

她觉得这个姿势让她很安心,她整个人都被男人包裹住。

叶缇突然伸出手掖住陈既清的衣角,“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和爸爸出去,我不喜欢拉他的手,只喜欢拉他的衣角。”

“为什么?”

“因为爸爸的手会变粗糙,会变皱巴巴,但衣角不会变。”

“我想做一个只会在爸爸手心里撒娇的小女孩。”

陈既清描眉的动作一顿,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奶油很有眼力见,一直在旁边乖乖看着,等画完它才慢慢走过来。

似乎因为是只流浪猫,奶油真的很乖,不吵不闹,叶缇希望它能活泼一点,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的。

陈既清淡淡睨了它一眼,“它一直这么粘你?”

“它可不是妈宝男,它是小男子汉。”

叶缇好奇照了照镜子,这形状看着有点像新月眉,怪不得她感觉到了眉尾的时候一直在往下拖。

好像新手都喜欢这么画,她刚开始画眉也这样。

她好久没见自己画这个眉了,一时看得久了会,见叶缇一直不说话,陈既清没忍住开口:“不好看吗?”

“好看。”至少比她新手阶段画得好。

不得不说陈既清做什么都有天赋,好像不管什么东西一试就会了。

叶缇让他把另外一个眉也画了。

然后她像拿宝藏出来一样把花钿拿出来,“贴的时候当心点哦,很容易粘一块。”

陈既清选了个莲心红的花钿,偏桃红,又比桃红深一些。

“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个呢。”叶缇指着最左边和芭比粉很像的。

毕竟在男人眼里,只有芭比粉一种颜色。

“是想选那个。”

“……那你怎么不选?”

“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我拿那个。”

“算你识相。”

陈既清帮叶缇上完唇色接到了李简舒的电话,他眸子闪了闪,思考两秒还是选择接,“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他往阳台处走。

叶缇注意到这个举动,但没多想,不方便她听的事她不会多问。

陈既清不着痕迹侧了侧身看向叶缇,见她专注手头的东西,他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喂。”

李简舒把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她尽量用陈既清能听懂的术语,不难理解。

上次做过排异实验,结果是很好的,但昨天样本突然发生突变,排异反应非常明显,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里最重要的不是手术过程而是术后反应。

现在移植技术很成熟,出意外的机率很小。

这是目前和陈既清最匹配的供者,如果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他强烈要求治疗必须成功,现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个女人要保护。

陈既清其实已经等不起了,身体对药物已经产生耐药性,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手术。

他等这个供者就等了很久,毕竟要同时满足自愿捐献遗体和匹配度高,光是前者就排除了很多人。

他的身体情况不容许他等下一个。

陈既清听到这个消息,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眼神无起伏。

“有几成把握?”

“情况好六七成吧,情况不好……五成都不到。”

这是一次命运的豪赌。

在赌桌上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但他没有,对他来说输赢只有一次。

“安排时间吧。”

“你想清楚了?”

“嗯。”

“要不我再给你几天时间想想?”事关生命,不能草率。

“不用,我想得很清楚。”

“好吧,你最好再来我这边一次,再做一次排异实验,看看情况会不会变。”

“嗯。”

谈完这个问题,李简舒没挂电话,她有些犹豫,“你……女朋友那?”

“我活下来,就和她说清楚。”

“我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瞒她?”

其实不用瞒,最好的方法是分开。

前期检查报告都很好,他以为肯定能治好,才会和叶缇在一起,如果知道老天会和他开玩笑,他宁愿一辈子当那个角落里的人。

陈既清静静看向远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目光失焦得厉害。

如果他还有时间,他可以慢慢消磨叶缇对他的爱,但他没时间了。

他了解叶缇,如果不明不白提分手,她会以为他出什么事。

但他同样清楚,她不是个爱纠缠的人,只要他说分开,她不会问他不会找他的。

“我挂了。”陈既清没回答这个问题。

电话结束,他嘴角挂着和往常无异的淡笑走回去。

“你打完了?”

“嗯,走,带你吃饭。”

陈既清还是像以前那样体贴,给她剥虾挑鱼刺,可叶缇心头就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怪异。

似乎从那通电话起,就好像有东西在慢慢改变。

她主动开启话题,“你记得这道鱼汤怎么样?我感觉做的没你做的好吃。”

“以后我就吃你做的鱼汤。”

换作以往,陈既清会毫不犹豫应下,他今天沉默了。

“带你去个地方。”一顿饭结束,陈既清说。

看着熟悉的道路,叶缇知道要去332号了。

332号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吗?带着这个疑惑,两人走进332号。

陈既清带着她走进一条暗道,暗道的尽头是一道上锁了的木门,到了门口,他停下看向她。

“怎么了?”叶缇问。

“我不是什么好人。”

“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

陈既清静静看了她一会,他突然走到她身后说:“推开它。”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是命令。

木门后的东西被她看见了,她还会喜欢他吗?

一个觊觎她多年的小人,他的答案是不会。

锁只是松垮挂在上面,没有真的锁住。

叶缇以为木门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

里面没有灯,黑漆漆一片,借着房梁顶照下来的微弱月光,叶缇看清了一些。

看清的那瞬间,她瞪大眸子,是被惊讶到的,除了惊讶没有别的。

陈既清的视线一直落在叶缇身上,见她眼里并没有厌恶,以为她没看清。

他抬头拉了一下门口垂下的一根线,“啪嗒——”灯亮了,灯光偏橘色。

这一次,惊讶中多了一丝震惊。

四面墙壁,贴满了照片,似乎因为贴不下中间的桌子也放满了。

无一例外,照片里的女人是她。

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整齐排列着,最前面的照片似乎时间太久了,有些褪色,后面的照片是新的,颜色鲜亮。

它们被保存得很好,干净,没有皱没有灰尘。

这些照片有个共同点,好像记录的都是她比较重要的事,比如第一次和同学出去玩,第一次拔牙,第一次烫卷发……

有些她想起来了,但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他不说她就不问。

陈既清悄无声息走到她后面,“害怕吗?”

“为什么害怕?”

“这些照片。”

“我不怕,也没理由怕。”

“我和你的爱情,是我谋划来的。”

“过程是好的,结局是好的,就够了。”

“可开头不好。”

“我不在乎。”

陈既清沉默了。

“不是说332号是我们的秘密吗?”叶缇指了指这些照片,“这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你的欲因我产生,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欲。

这就够了。

-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旁边的景象在眼前快速掠过,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机车慢慢停下。

“这是什么地方?”叶缇看着无人的公路,好奇地问。

“悬崖公路。”陈既清一边摘下头盔一边回答。

悬崖公路是海市唯一一条合法玩机车的公路,他们来的时间早,现在这里没人。

看见陈既清把机车推出来的那刻,叶缇是错愕的。

机车很酷,但她没想过陈既清也会玩,当他利落跨上去时,又毫无违和感。

和叶缇光亮的眼神不同,陈既清的眸子晦暗不明,他知道,在木屋里听见叶缇的话,他又心软了。

他不能心软,他必须尽快做了结。

时间越拖,他约会动摇。

“头盔戴好。”

叶缇没动过头盔,她晃了晃脑袋确保头盔不会掉下去,然后自然环上陈既清的腰。

陈既清眸子微闪,低头看了眼腰间那双纤细的手,然后转动机车把手准备发动。

引擎发动那刻,发出轰然声音,深黑色的机车在夜色下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猛地窜出去。

陈既清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叶缇的心发慌,她知道头盔有挡风罩,但还是下意识闭紧双眼,死死抱住身前的男人。

他宽大结实的后背给足了安全感。

过了一会,叶缇适应了这种速度,慢慢睁开眼睛,身子也逐渐直立起来。

每次以为要掉下去的时候,陈既清总会在关键时刻拐弯,她分不清是风快还是陈既清更快,总之她知道她的心脏因为这急速扑通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叶缇发现她的脚有些发软,所以她坐在上面没下来。

陈既清取下头盔,扯了扯衣领,向来纹丝不动的第一颗扣子散开了。

第一颗扣子,似乎是释放囚徒的钥匙。

他变了,变得像另一个陈既清。

叶缇从未见过他这副冰冷的样子,眼底的情绪也不是她熟悉的温柔。

同样的面孔,不一样的眼神,很陌生。

“叶缇,我们分手吧。”

叶缇一愣,随即笑出来,“你在和我玩游戏?”

“我们分手。”陈既清重复。

叶缇嘴角的笑一僵,敛了回去。

她抬眸仔细认真地看着陈既清,她在观察,观察他的表情,观察他有没有在说谎。

事实证明,他没有。

陈既清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想分手。

她怎么会相信分手这个词是从陈既清嘴里说出来的?谁都会提分手,可是,她的陈既清不会。

如果真的分手,那他做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明明白天两人还在描眉画黛,她眉心的花钿都还未擦去。

“为什么?”叶缇问。

“没有为什么。”

“如果你不说,我就当你在骗我。”

“不爱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还爱她。

“我不相信。”

“随你。”

叶缇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她想拉陈既清的手,却被他甩开,而后他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她知道这是假的,可还是会难过。

她的眼睫颤了颤,似是想通了什么,她想知道的,她早晚会知道。

“我们还是朋友吗?”

陈既清没回答这个问题。

“秦森与雪藏的事记得吗,我做的,顾川尧翻不了身了,我做的。”

“嗯,我不怕。”

“因为你的好我看得见。”

陈既清攥紧手心,声线冷了冷,“我说了,我们分手。”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叶缇似乎和这个问题杠上,直直看着他。

男人笑了声,然后神情略微不耐,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火星点亮,烟雾寥寥。

叶缇没见过陈既清抽烟,不可否认的是,看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她的心跳了。

只有她见过他这一面。

只有她。

陈既清以为把她推开了,实际上,她为他更加着迷。

他觊觎她,对她有欲,她怎么可能没有,她和他一样。

她已经深陷在名为陈既清的泥潭里了。

烟抽了一半,陈既清淡声开口。

“《恶龙与公主》的故事听过吗?”

“你想说你是恶龙对吗?你想说公主最后被王子救走了对吗?”

陈既清没说话,态度不可置否。

“可是,你知道吗。”

“在故事里,恶龙从没伤害公主。”

陈既清的眸子闪了闪。

“如果你是恶龙,那我就是甘愿被囚禁的公主。”

“谁说拯救公主的只能是王子?在我的故事里,恶龙才是男主角。”

叶缇勾住陈既清的颈部,他弯腰低头,她把男人的手侧过来就着刚才的地方吸了一口。

她没抽过烟,但不妨碍她学他。

一口烟缓缓吐出来,不知模糊了谁的眼。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一寸一寸描绘着,她的话让陈既清为之心颤——

“我的恶龙永远战无不败。”

恶龙深爱着公主,

恶龙为公主永生俯首。

后来。

穿着公主裙的女孩指着叶缇手里的画本,声音稚嫩,“妈妈,那最后呢?”

“故事的最后,公主被恶龙打动。”

作者有话说:

“恶龙和公主是在一起了吗?”

“是。”

“恶龙和公主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再后来。

恶龙和公主生了小恶龙和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