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雪域苍茫(8)

“吴东家,也就是您我才跟您说句实话。现在,日本人建立了关东军,对东北虑视眈眈,我已经向大帅进谏,我们已经二度入关,宣统皇上被赶下了台,我们已经建立了北平政权。去年郭军反奉,我们已经损失了大量的军力和财力,现在,我们所要做的不是三度进关,而是要时刻提防日本人,可大帅却还时刻想着进关扩充势力。他早就秘令我师为先头部头,于明年开春入关进攻武汉三镇消灭吴佩孚。”

大帅三进关的消息是真的。看来,福瑞来商号是率先得到了这个消息后才大量收购稻米充作大帅进关的军粮的。

这时,冯麟阁叹了口气道:“俗说话,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上哪儿凑那么多军粮去?虽然有福瑞来等商号代收,可他那儿点实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对了,我怎么忘了你老兄啊!你老兄神通广大,能不能代为收购几千万斤军粮啊?至于价钱嘛,绝对亏不了你吴东家。我今天找你来听戏,也就是想顺便和你谈谈这个事情。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将合约送到您府上去。”

这可是块大肥肉啊!乖乖,上千万斤的军粮买卖,他吴明哲做还没有做过这么大的一笔生意呢!要是将这笔生意做成了,他吴明哲的经商之路可就划上了光辉的一笔了。不过,吴明哲在商海中闯**多年,虽然从冯麟阁那儿验证了奉军正在筹措军粮并责令一些商家大量收购稻米的消息,可他依然心存顾虑。这会不会是福瑞来商号设下的一个请君入瓮的计策呢?要知道,林奉全的交际广泛,手下智囊极多。所以,吴明哲还是决定亲自看一下福瑞来商号收购稻米的情况。

吴明哲乔装改扮成一个小买卖人儿,赶着装了几袋稻米的毛驴车来到了一个福瑞来商号的稻米收购点。老远,吴明哲就看到了忙忙碌碌在收送稻米的伙计和卖客。吴明哲还没将毛驴拴好,一个伙计就过来了:“这位大叔,您卖稻米?”吴明哲点了点头。伙计卸下毛驴车上的稻米称出了数目,结完了帐,吴明哲就问:“兄弟,你们福瑞来商号还能收多少天稻米啊?”伙计嘿嘿一乐道:“我们掌柜的说了,什么时候上边不让收了,我们就停止收购。”吴明哲眨了眨眼冲小伙计一笑:“不瞒兄弟,我们屯子里还有不少人家的粮食外卖,可我老觉得你们收不了几天似的。我得给乡亲们回去捎个话儿。”吴明哲说着递给了小伙计一根“大双刀”(当时的一种洋烟卷)。小伙计受宠若惊,接过洋烟卷放在鼻子上闻一闻道:“大叔,您就给乡亲们捎个话儿吧。现在,我们收的这点货离人家要的还差得老多呢!不信,您进我们的库房里看一看。”

这就是吴明哲此行的目的。当他走进福瑞来商号这个新建成的仓库的时候,这才相信伙计所言不虚。福瑞来商号的新库房里果然囤积了大量新收上来的稻米。这当口儿,就听一个伙计对另外一个伙计发着牢骚道:“天天收购这些稻米,我都累散架子了。也不知道这次大帅进军关里能打到那儿。”另外的那个伙计道:“你小子就不要再发什么牢骚了,不干活,你上哪儿挣钱去?我听大掌柜说,大帅进兵得明年开春呢。咱一个小老百姓打听那么多国家大事干嘛!我听大掌柜的说了,大帅给的价格可是咱们收购价的两倍啊!”

这里面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和冯麟阁所说的一样。吴明哲不由心花怒放。他回到居所,几个同样去福瑞来商号新建库房查看虚实的伙计也回话说,他们和他所看到情景一模一样。吴明哲这才彻底相信,奉军为准备三进关收购稻米的是真的。一种战胜对手的欲望再次从吴明哲的心底升腾起来。在稻米生意上决不能让福瑞来商号称霸奉天。吴明哲一面吩咐调集所有的银子和林奉全一比高低,一面静观其变。这当口儿,伙计进来禀报,福瑞来商号又将稻米的收购价提高了一分。吴明哲疑惑这才完全打消了。他吩咐伙计,也要大量收购稻米,并在福瑞来商号收购价的基础上再加一分。安排完了这一切,吴明哲心想,我就不信,我吴明哲会斗不过你林奉全!

稻米收上来了,由于比福瑞来商号的价钱高了一分,所以,不到半个月,永泰祥就收到了八十万银元的稻米。这天早上,伙计送来一份请柬道:“这是福瑞来商号东家林奉全的伙计送来的。说是明天上午他们东家在全奉天最大的酒楼会宾楼摆下酒席,宴请全城的商界名流。”

吴明哲心下一愣,他接过伙计递过来的请柬一看,上面写的和伙计刚才所说的一模一样。不知为什么,吴明哲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林奉全这回可是只斗败的公鸡,他还有心思宴请宾客,这位从未谋面的对手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第二天一早,吴明哲刚想去会宾楼,他想看看这个有时候搅得他彻夜不眠的对手究竟是何许人也时,手下大掌柜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东家,不好了,奉天三进关在咱们这儿收购稻米的消息是假的啊!这是福瑞来商号给我们设下的一个圈套啊!东家,我们上当了。”

吴明哲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当时就昏厥在地。大掌柜一阵喊叫,这才渐渐苏醒过来。吴明哲醒过来后拍着大腿就哭开了。

哭过之后,吴明哲想到了冯麟阁。给冯麟阁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告诉他说,冯麟阁去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去了,得三年以后才能回国。直到这时候,吴明哲才恨自己大意。当初为什么不和他签订征收购粮草的合约?要了有了一纸合约,他吴明哲就可以去大帅府那告他去,可现在两手空空,大帅是不可能相信他的话啊!冯麟阁呀冯麟阁,你可把老子给坑苦了!

吴明哲哪儿知道,陈起凤早就收买了冯麟阁。有一次闲谈之时,张万德提起了吴明哲和冯麟阁的关系。张万德道:“只要买通了冯麟阁,老哥完全可以一雪前耻,将吴明哲彻底打败。”陈起凤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一拍大腿道:“冯麟阁的军需除了枪支弹药外,一切生活之需大都由吴明哲的永泰祥提供,冯麟阁自然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只要我们许冯麟阁以几倍的重利,冯麟阁就会站到我们这一边。到时候我们就买通冯麟阁出面为我们说一句话,那吴明哲不可能不上套。”可做什么样的生意能一举将吴明哲给搞垮呢?李二小道:“大帅进关,需要的粮米最多,只要我们买通冯麟阁,假意透露大帅三进关要他代收军粮,那吴明哲非上钩不可。”陈起凤一拍大腿道:“对呀,我们有了中村这个靠山,钱不是问题。我现在就去找冯麟阁。”因为冯麟阁受大帅委派,还有一个月便去莫斯科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思量着临行前得一笔横财也未尝不可,所以犹豫再三站到了陈起凤这一边。冯麟阁知道自己是大帅爱将,再说吴明哲并未与他签订什么合约,就是大帅知道了怪罪下来又能奈何,再说他在国外,就是不回来这些钱也够他花一辈子的了。从冯麟阁那回来,陈起凤吩咐道:“二小,茂财,你们两个负责收购粮米,声势造得越大越好。”事情正如陈起凤所料,冯麟阁假意约他看戏无意透露大帅进关的消息之后,吴明哲果然上了套。因为有了中村的全力支持,陈起凤收到了上千万斤粮食,然后又以高价及时脱仓买给了永泰祥。这些,吴明哲又如何能得知?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八十万现洋,这可是他吴明哲经营大半生的全部积蓄呀!自己打了一辈子雁,到头来却让雁给眼叼了。他本来想将福瑞来彻底扳倒成为奉天第一商家,没想到自己却中了人家的设下的圈套里!不出三天,众股东向就会向他索要股银。想到这儿,吴明哲的冷汗就下来了。如果还不上股银,股东们还不得将他吃了?手下大掌柜给他出主意,眼下,只有厚着脸皮向昔日有来往的商家借银子以解燃眉之急了。吴明哲只好依了大掌柜的主意,可是走遍了所有的商家和亲朋,连一块银元也没借到。没办法,吴明哲以五千现大洋,将家里的老宅给抵押出去了。可这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能满足退还股东股本的要求。吴明哲真正感受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滋味。

吴明哲料的果然不错,第三天一早,众股东向就来砸门向他索要股银了。吴明哲连宅子都押出去了,又哪有钱退还股东们的股银?股东们的眼睛瞪得溜圆,要不是碍于昔日的情份,恨不得将宅子里的东西哄抢而空。吴明哲没法,只好贴出告示,愿意将他所有的买卖铺面外卖。可奉天虽大,拿出钱来买他买卖的人却没有几个。

就在吴明哲焦头烂额之际,张万德进来禀报道:“东家,外面有个人说有要事想见您。”

吴明哲吩咐有请。工夫不大,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个子虽然不高,却露出一股轩然之气。汉子自我介绍道:“在下白纯一,闻听吴东家欲兑所有的买卖,受人之托,前来和吴东家洽谈买卖双方的一些具体事宜。”

“敢问白先生,你家东家是谁?”吴明哲道。

白纯一答道:“我家东家就是福瑞来商号的林奉全。我们东家说了,只要吴东家价钱合理公道,他宁愿买下吴东家想要外卖的所有铺面。”

果然是林奉全!吴明哲气得直咬牙根。这个林奉全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因何三番两次要和我作对呢?如今又要来收我的买卖,明摆着是在羞辱于我,想到这儿,冷脸道:“白先生,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诉林奉全,我吴明哲就是山穷水尽,也不会将买卖兑卖给他!送客!”

就在这当口儿,管家从外边急匆匆跑了进道:“东家,不好了,几个股东正在哄抢铺子里的货物呢!”

张万德见状道:“东家,成林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不如我们就顺水推舟将买卖兑给林奉全,现在,先过了这关在说。要是股东们将铺子抢光了,那损失可就更大了。再说,您除了退还股东的钱,还能剩余不少,有了这笔钱,还可以东山再起嘛!”

管家也在一旁附和,吴明哲打了个唉声,拍了一下大腿道:“罢了,我吴明哲认栽了,白先生,我愿意将买卖兑卖给林东家。”

白纯一道:“那好,咱们这就价钱交接方面谈一些具体事宜。”

双方经过具体商谈,最后,林奉全以十万现洋买走了吴明哲的全部铺面。除了退还股东的股银外,还余存一万现洋。吴明哲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辞退了包括张万德在内的所有的手下,自己带着女儿吴佩慈退隐到小河沿的一幢二层的别墅里隐居了起来。每日,林奉全成了萦绕在他脑子里最大的迷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林奉全究竟是何许人,因何老和他过不去呢?

吴明哲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眼睛花了,腰也明显地驼了,睡觉都淌口水了。精力大不如前不说,整天蜗居在家里闭门不出,俨然大隐于市的高士。这天,吴明哲正在家里的炕上抽大烟,女仆四妹进来禀报道:“老爷,门外有一个自称叫林奉全的人想要拜访您。”

吴明哲一磆碌从炕上爬起来了,吩咐四妹有请林奉全。他太想见见这位对手了,就是他使自己走到今天这般境地的。如今,他早已取代他的位置成了奉天的商会会长,可以说威风八面,他到这儿来干什么?莫非是来羞辱于他?可他和他之间似乎并无无仇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无论他出自于哪种目的,他都想认识一下这个迷一样的对手。

片刻过后,吴明哲见到了这个人。当那个叫林奉全的人走进屋子里的一霎那,吴明哲当时就惊愣在那儿了。

“大哥,你过得还好吗?”那个人坐在了八仙桌旁的太师椅子上。

吴明哲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言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林奉全竟然是被自己害死在狱中的陈起凤。怪不得三番五次和自己暗地里较量,原来,陈起凤并没有死。

“大哥,你早就以为我已经变成孤魂野鬼了吧?”没等吴明哲开口,陈起凤呵呵一笑道:“大哥,你这样想也没错,就连我自己都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兄弟,别说了,愚兄是罪有应得。”吴明哲滴下泪来道,“兄弟,事已至此,我不怪你,是我不仁在先,我没有理由怪你不义。”

陈起凤见吴明哲落泪,想起当初共同患难的往事,心里一酸,也滴下眼泪,“大哥,你让我坐了几年牢,我把我失去的东西又重新夺了回来,咱们也算是扯平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从今往后,咱们还是亲兄弟。”

本来,陈起凤是胜利者的姿态来羞辱一番吴明哲的,可一见吴明哲那苍老的面容,心里不由涌起了一丝怜悯。吴明哲凄然一笑,以快得不能在快的速度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驳克枪。

“大哥,你要做什么?!”陈起凤没提防吴明哲会来这一手。就是现在拔枪也来不及了。

哪知吴明哲道:“兄弟,愚兄先走一步。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不过,愚兄走的时候还有一事未了,佩慈是、是你的女儿!”

“大哥,你说什么,佩慈是我的女儿?”

吴明哲点了点头。怪不得当年成琴神必失踪,原来是被吴明哲劫持了。

“成琴,成琴她在哪儿?”陈起凤疯了一般扑了过去。

“不要过来!”吴明哲大声吼道,“不错,我是喜欢成琴,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成琴却并没有对不起你。她是个烈性女子,从未让我动过她一个手指头。那时,她已经怀上了你的骨血,就她在生下佩慈后的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

“吴明哲,你不是人!本来,这次我来找你,并不想要你的命。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现在,你手里也也拿着枪,那就看咱们谁的命更大了。”

陈起凤也从腰间拔出了手机,对准了吴明哲。他绝对没有想到,成琴的失踪居然也是由他捣的鬼。他只觉得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流从胸腹涌起,将他的肺都涨得快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