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纤妄图以主子的命去享福的做法, 只换来了扣十两银子的惩罚。

对莹纤来说,皮肉之苦不算苦,扣她小钱钱才心堵。

好几天功夫她都闷闷不乐, 那张小脸儿鼓得跟包子似的, 连下学回来的蒋鸿宇都没忍住暗戳戳问她怎么回事。

莹纤不敢再嘴贱, 不是怕蒋云若,主要是怕扣钱,被人问多了心里难受, 扛把锄头就进了竹林。

不是葬花,地里也没花给她葬。

“你这是要作甚?”知书赶紧拉住她, “小娘子格外喜欢这竹子, 你要是伤了它们, 小心挨罚。”

莹纤冷哼,“她那是喜欢竹子吗?她就喜欢笋,我给她挖!笋都是她的!”

知书:“……”

好在不等莹纤继续折腾,宣京邸报第一期发出来了,她又有了精神, 跑去纤湘那儿盯着赚多少银钱。

纤湘得了蒋云若的吩咐, 很是大手笔,一下子印了五千份。

虽说宣京人口逾十万, 但舍得花钱又识字儿的毕竟是少数。

再说纤湘深谙蒋云若抢钱精髓,宁可不够成为奇货可居,也不能卖不完成为滞销货。

印好的邸报在天还没亮时,就由贾一手下的人给运了出去,给提前找好的五十个稚童分发, 让他们满宣京地卖报。

这些稚童家里都提前得了银子, 该喊什么, 该怎么喊,孩子们都就着糖和果子背的滚瓜烂熟。

“卖报了!五个铜子儿就能知道深宅大院的老爷们吃什么喝什么!”

“好看的宣京邸报,想知道武侯世子退亲的爱恨情仇,只需要五个铜板!”

“五个铜板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就能知道琳琅阁精彩内幕,见贵人老爷们才能见的风光!”

……

大清早是宣京最热闹的时候,权贵官宦早起去宫城上朝会,不够格去政事殿的官员也要早起上值。

宣阳路两侧全是早起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东西城靠近宫城的老百姓们也能出来打个牙祭,各种滋味儿的烟雾缭绕在清晨,一路都弥漫着烟火味道。

稚童们的喊声,像是突然闯入闹市的小马驹,甩着蹄子欢快划开烟雾,用更精彩的热闹带来了深秋的晨曦。

去朝会的官员这会儿都在政事殿,是赶不上头茬热闹了,但是上值的官员不用那么早,谁也不缺五个铜板,几乎是人手一份。

就是老百姓,能早起出摊儿,或者早出来觅食的,也不差五个铜子,即便是节省些的,或者不识字,最多就是几个人凑一凑,买上一份。

半上午的,以宫城为中心,甭管是宫城内还是宫城外,频频传来笑声和惊呼。

“啥?谨威候……啊不,武侯世子怎么这般倒霉,不过三……咳咳,玉皇子英雄救美,是个好人啊,梅二娘家里人真可恨!”

“哟,竟然有官老爷家里是用燕窝漱口?还有大早上食烤羊的?娘咧,听着就腻得慌啊!”

“啧,琳琅阁的花娘衣裳真好看,长得……面具也真好看,光路过那儿,倒是不知道里头这般奢华,啥时候咱们凑银子去热闹热闹。”

……

蒋云若被纤湘否了各种一看就知道贪财的报刊名字,化不满为力量,没少在邸报的版块上下功夫。

对于从未经历过娱乐暴击的宣人来说,一下子太花里胡哨,就像是饿狠的人,只给他一小碗鲍鱼。

可以,但没必要,也未必能消受。

本着徐徐图之,甚至激发人人投稿的原则,蒋云若将邸报分成了四大版块。

一为邸报头条,邸报一周一发,头条可能是奇宝阁情报转化而来,也可能是旁人投稿而来,为了保证没有人能光明正大上门砸场子,全都用了化名,而且故事性高于真实性。

若是有人投稿,便在末尾标注——此为投稿,已予投稿人多少银两。

二为宣京时事,诸如宣京有多大,哪里又发生什么案子啦,哪儿小偷小摸比较多啦,哪里路好不好走啦,都在这里。

三为宣京话题人物,不拘是达官显贵,亦或是风流名士,甚至是花娘清信娘,只要够出名,就能出现在这里。

蒋云若暗戳戳搞事情,头一期上了大千岁的故事。

四为广告版块,哪家铺子要开业,哪家坊舍大酬宾,哪家吃喝玩乐更胜一筹,带动宣京的商业能动性,当然,更带动宣京邸报赚钱的高效性。

宣京人民哪儿见过这些啊。

就算是酒楼茶坊里的说书人,最多也就整个什么张生夜会崔莺莺,爱恨情仇之转折,之起伏,之狗血,可是从未这般精彩过。

这一日老百姓们都顾不上旁的了,一波一波的人凑在一块,让识字的人读报,议论声和惊呼声不绝于耳。

午时前后,不管是邸报上出现的人,还是被化名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宣京突然蹦出来这么个玩意儿了。

宣和帝拿到宣京邸报后,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儿,等看到话题人物大千岁后,眼神幽深了许多。

一般人看热闹,聪明人看门道。

虽然邸报上满篇幅都是在夸赞大千岁,身为圣人,宣和帝还是很快看出了不对。

“承王府的部曲威武不凡,在闹市穿行都犹如入无人之境,马匹之雄壮更胜禁卫?”

他脸上笑容有些冷,眸底全是淡漠,“大陶最好的赤陶马合该都送到朕面前来了,承王是从哪儿得来这样好的马,又是怎么如入无人之境的呢?”

大陶与宣国中间,正巧隔着曦国。

赵修低低垂下脑袋,这时候不敢多说半个字。

大千岁这边看到宣京邸报后,倒是对邸报上的吹嘘大为高兴。

胤四郎阴恻恻地立在父亲跟前,“阿爹,这邸报上分明在指责我们府上人嚣张跋扈,草菅人命,若是陛下去马场就麻烦了,儿这就带人去将邸报的主家杀了!”

“不必!”承王笑呵呵地欣赏着对方的吹捧,拍他马屁的人不少,可是如此直白,又拍到人心坎儿上的少,“就算邸报不说,你皇叔就不防备我了?与其让他胡思乱想,不如让他以为我莽撞自大,能气死他最好,气不死也能用那些不重要的事儿声东击西。”

承王放下邸报,“琳琅阁那边谈的怎么样了?若是他们仍不识抬举,将那位风阁主请回来做几日客,不要拖太久。”

“风子濯倒是个聪明人,他也没说不行,只是说要让人送信回去请示主人,且他不经意间提及,最近陇右道不太平,所以才慢些。”

承王挑了挑眉,“曦国的人?你表兄可知道曦国内有这样头脑的人物?若是能拉拢过来,说不得能早些成大事。”

胤四郎摇头,“表兄说,曦国的细作尽在他手,除了去河东道没回来的那些,都在咱们掌控之下。”

“所以,若不是细作,就是曦国皇室又出了什么狼子野心之人。”承王面上泛起一丝戾气和不屑,“那就送信给风子濯,本王亲自见见他。”

对承王来说,掌控曦国细作主要是为了将来大宣不旁落,当初他母妃被曦国皇室逼得家破人亡,怕他母妃携部曲报复,还想要杀人灭口,若非为先帝所救,如今他们那一支早就被灭干净了。

也幸亏有先帝在,他母妃才能救下小姨母一家子,扶持他们在曦国立足,夺回属于他们这一支的东西,跟曦国那群贪心又阴狠的老东西平起平坐。

但承王没想过回去,他瞧不上曦国的苦寒之地,比起大宣地广物博差太远了。

再说他所有的根基都在大宣,与其去陌生的地方重新争权夺势,不如在已经筹谋差不多的故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的痛快。

他们正谈到的琳琅阁这边,风子濯和离欢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其中尤以离欢为甚。

“这死狐狸是疯了吗???”离欢瞪着报纸上被描绘于衣物上的虞国独有标志,“若是我们身份暴露了,能有她的好?”

他们和蒋云若谁也没用身份威胁过彼此。

因为他们都清楚,过去云氏用了十几年时间将彼此牵扯的太深,不管是谁身份暴露,另一方但凡有鱼死网破的意思,谁都讨不着好。

所以离欢万万没想到,蒋云若竟敢将他们联络的秘密给这样大咧咧宣之于纸上。

风子濯面色发沉,“我更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联络图腾。”

虞国细作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彼此的身份,但是所有人在被派出来之前,都在不容易被人发觉的地方,刺上了根据虞国皇姓羌字幻化而来的图案,图案上还以细微变化来辨别细作身份高低。

但凡被人知道这个秘密,一旦有细作被发现,就很容易拔出萝卜带出泥,虞国细作必将遭受重创。

“主人曾说过,所有与虞国有关的东西她都没有放在梁庆伯府,就连我们都不知道在哪儿,她是如何知道的?”风子濯越说脸色越慎重。

离欢倒是没风子濯那么深思熟虑,但她想事情更直接,“这有何难,若是没人跟着,那死狐狸一旦出了门,咱们都发现不了她是谁,她在哪儿,她既然早对姑母起疑,不管是她还是她手底下的佣兵,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有何难。”

说着离欢站起身,“不行,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不能让她坏了姑母的大事。”

“你打算作甚?”风子濯蹙起眉。

上次蒋云若跟主人闹翻,就是因为离欢这边出了纰漏,她想要将奇宝阁的人拿下,为她所用,去处理她父亲的烂摊子。

被蒋云若发现后,两个人吵起来,说漏了嘴让蒋云若知道二人有血缘关系,而后蒋云若才查出了更多,确认了云氏身份,逼得云氏不得不撤离宣国。

但是犹豫了会儿,风子濯到底没起身,“你不要跟她直面对上,她这是挑衅,我们偶有回击无碍,但若你触碰她的底限,她疯起来,比你还要恐怖,咱们现在耽搁不起。”

“什么叫比我恐怖,我何时疯过!”离欢狠狠瞪风子濯一眼,将邸报甩得哗啦啦响。

“挑衅是吧?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世子刚被退亲,想必心情不大好,若是知道自己的故事被他一直追查的奇宝阁给发出来,你猜会如何?”

风子濯略有些诧异,“你如何知道这邸报就是奇宝阁所为?”

“哦,女人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直觉。”离欢面无表情甩袖子离开,“再说,这邸报是不是奇宝阁所为,重要吗?我说它是,它就是!”

风子濯:“……”这你也敢说自己不疯?

待得离欢离开后,风子濯捏着涨疼的额角冲管事娘子吩咐,“去叫秦阿嬷过来,看着些离欢,别太过分,正事要紧。”

管事娘子福身,“是,奴这就去。”

至于徐孟戈这里,在接到离欢的信儿之前,也发现了宣京邸报上的……风月故事。

不是他自己发现的,甚至不是徐为发现的。

主仆二人这几日忙着追查大理寺吩咐下来的案子,案子可能是曦国的细作所为,他忙得睡觉都要抽空,根本顾不上其他。

是去剑南道游学回来的晋九郎买了邸报,发现那什么武侯世子和玉皇子分明就是谨威候府和三皇子,兴致勃勃拿着邸报冲到了陶乐郡主这儿。

陶乐郡主一看,好家伙,我儿竟然如此冷静睿智?

陈尚书被贬职前得了如此一个大兜比?

我儿为陈二娘彻底扫清了进入三皇子府后,可能会被人拿钟情别人来攻歼的危险?

天,那谨同一定是喜欢惨了陈二娘吧?

她可怜的儿啊,陶乐郡主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虽然故事里那位玉皇子特别无辜,可蒋云若写的故事,给与皇子配了许多茶言茶语,这对陶乐郡主来说别提多恶心了。

由此她觉得,这玉皇子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又是心疼,又是恶心,又是憋气,陶乐郡主光跟晋九郎骂都不好使了,让人将刚睡下的儿子给喊了过来。

徐孟戈看见那宣京邸报后,也不知为何,竟然跟离欢有差不多的想法——虽然没证据,但他觉得,这像是奇宝阁的手笔。

陶乐郡主拉着徐孟戈的手,眼泪汪汪的,“儿啊,你若是喜欢陈二娘,早该跟阿娘讲的,大不了阿娘和你姨母进宫求圣上压下此事,其实阿娘也不介意那些。”

晋九郎还在一旁拱火,“就是,说不准那三皇子就是故意的,他小时候就嫉妒圣人对你青眼有加,只敢背后冲宫人发脾气。”

徐孟戈面无表情,扶着陶乐郡主坐下,“我对陈二娘并无男女之情,阿娘不必多想。”

“那你……”

“不曾喜欢过,选她因为您喜欢,她适合。”徐孟戈瞪了跃跃欲八卦的晋榆一眼,宽慰陶乐郡主。

可他这话还不如不说,陶乐郡主狠狠拍他一下,“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不管是圆是扁,你倒是与阿娘说,就是天仙儿阿娘也与你讨了来。”

她甚至看了眼晋榆,眼眶红得叫晋榆后脖颈发凉,“你也不必瞒着阿娘,若你真有龙阳之好……只要,只要你留下个子嗣,阿娘也随了你去。”

晋榆目瞪口呆,不是,就算徐大郎喜欢男的,可他晋九喜欢香软美人儿啊!

陶乐郡主为什么要看他?

莫不是徐大郎喜欢……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我刚回京也还没去见过家慈我先告退你们慢慢说!”他猛地站起身,一口气说完话,撒丫子就跑。

徐孟戈:“……”即便他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这样没脑子的。

陶乐郡主沉默一会儿,也犹豫道,“其实好儿郎也不少……”

“阿娘!”徐孟戈打断陶乐郡主的话,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认真看着母亲,“儿并无此等爱好。”

陶乐郡主更难受了,“那你是不是身子不好?虽然太医说你没问题,但徐为可是老实跟我说了,你都许久未曾扔过亵裤了!”

徐孟戈:“……”

“还是……你有心上人了?”陶乐郡主可能是被宣京邸报启发了天马行空的思维,“难道是那心上人身份低微,你怕我与你父亲不同意?”

也不知怎的,徐孟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双水润妖媚的狐狸眸子,随即他猛地浑身紧绷,有些气自己这样胡思乱想。

可他娘比他还能胡思乱想,“亦或是你父亲招惹下的仇家之女?你阿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你的亲事都要妨碍,若是如此,阿娘与他没完!”

好不容易接到消息,找到理由,兴冲冲过来讨好夫人的徐珉昱:“……”

他赶忙踏进门为自己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夫人可千万别误会,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谨同他确实有另眼相待的小娘子,人家对他也格外不同呢。”

想杀之而后快……也算是另眼相待吧?

陶乐郡主眼神亮了,“哪家的小娘子?”

徐珉昱顿了下,“不知道,只知那小娘子格外厉害。”

“那小娘子多大了?可曾婚配?”陶乐郡主用眼神威胁徐孟戈不许说话,紧着问徐珉昱。

徐珉昱艰难地摇了摇头,“这,谁也不知道她身份……”自然这些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要你何用!”陶乐郡主狠狠拍了下桌子,随即转向徐孟戈,“儿啊……”

徐孟戈扭头就走。

“徐谨同!”陶乐郡主才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她盼儿媳妇盼得眼珠子都要绿了。

徐孟戈言简意赅,“我去找这小娘子问清阿娘想知道的消息。”

陶乐郡主大喜,“当真?”

“只要问得起。”徐孟戈最后一句话消失在门口。

陶乐郡主眼神迷茫,“什么意思?”

这题徐珉昱会,他忍着笑回答,“那是位奇女子,要从那女郎手里得到解答,听说很贵,说不定将谨同卖了也不够。”

陶乐郡主翻个白眼,“那正好,连我一起卖,我们娘俩带着儿媳妇离开这污糟地儿。”

徐珉昱:“……”那还是连他一起吧。

蒋云若还不知道谨威候府一家子都惦记着倒插门,她好好歇了个晌儿。

莹纤惦记着邸报的销量,根本睡不着,见主子起身,立刻跑过来压着兴奋跟她汇报——

“主子神机妙算,五千份果然不够卖。”莹纤说到这儿有些不满意,“有人竟然拿看过的邸报转卖,比咱们卖的还贵呢,便宜那些人了。”

这不就是黄牛?

蒋云若微笑,“人家这叫物尽其用,学着点儿吧。”

莹纤也微笑:“哦,纤湘阿姐也这么说的,所以她让我告诉您,徐世子要见您,非见不可的那种,她顶不住,让您上。”

蒋云若:“……”你们可太忠心了!

作者有话说:

蒋云若:天天都被手下惦记着卖主求荣。

纤湘:您再寻思寻思,就您对徐世子的所作所为,我们卖主是为了求啥?

蒋云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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