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来西院不是关心侄女,也不是给蒋云若讲往事的,只为重新叮嘱一番,省得在外头姐妹们闹起来,坏了梁庆伯府的名声。

小娘子时的旖旎心思,不过是闺阁女郎们似真似假的玩笑,都知道做不得真。

时下女子名节很重要,可世家女在礼教框框内的风流只是平常,只要正经时候分得清轻重,嫁人后注意分寸便可。

出身世家只论嫡庶,无论男女,对家族的作用同样重要,地位相差并不大。

蒋云若过往甚至现在的小手段,家里不会追究。

甚至蒋云晴当年差点害死姐妹三个,虽有偏心之故,也并未受重罚。

但蒋二郎打断堂弟的腿,就得同样受到断腿的惩罚。

从某些方面来说,女郎高嫁可能性更高,只要事关家族的教养没问题,她们过的甚至比家中儿郎还要滋润些。

因此出门前孙氏又叮嘱蒋云若,“离端午宴半月有余,你该是能养好伤,云晴那里我会叮嘱,你还在守孝,到时都安分些。”

蒋云晴到了年纪,此次端午宴孙氏最紧要的,便是与女儿择婿,要不她也真是懒得跑这一趟。

蒋云若直接了当,“大伯母,此次端午宴我就不去了吧?因我失了记忆,父亲和幼弟都格外小心谨慎,不止我一个人失了阿娘,端午我想跟他们一起,这样你也更放心些。”

孙氏可有可无地同意了,反正一开始想带上蒋云若,只是为了个好名声。

待得孙氏离开后,蒋云若靠在床头出了会儿神。

大伯母孙氏的话她听进去了,蒋老夫人和大房偏心,但因为太要脸,还没偏到胳肢窝里。

既然蒋云晴姐妹并非死敌,暗地里怎么收拾是另外一回事,在外头她不能毁了姐妹俩的名声和亲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懂。

那到时没理由单独行动,更没办法易容,去端午宴就没意义了。

虽然能与纤湘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可说蒋云若谨慎也好,胆小也罢,她从不打算用自己的真面目在外行走。

在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规则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丝掉马的可能性,蒋云若也不会冒险。

既然不用参加端午宴,那学规矩的事情就没那么紧要,慢慢来便是。

至于八雅五德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水榭一开,孙氏本就是想要府中女郎们嫁人之前持续进学。

蒋云若伤了腿,想出门也有心无力,干脆指挥着莹纤继续在府里探寻。

她觉得以自己的性子,重要的东西她一定会藏在别人找不到,但又触手可及的地方。

莹纤不能白日里明着找,只能皱着张白嫩的包子脸,大晚上在府里瞎转悠,一不小心还吓到几个粗使婢子。

在梁庆伯府下人圈儿里流传着二夫人魂儿回来了,夜里当值的小厮吓得魂儿快被送走的时候,徐孟戈一行人已经雷厉风行压下了萨祖教的乌合之众。

带头鼓动闹事的都被关进大狱,飞虎卫不愧是大理寺的‘爪牙’,接手牢狱内的看管和审问后,好些天大牢深处凄厉的惨叫声都连绵不绝。

细作的事儿还没审问明白,就先吓坏不少牢狱内原本的犯人,他们屁滚尿流哭喊着要交代,给新上任的刺史省了不少事儿。

待得四月底,才审问完。

“头儿,该交代的应该都交代了。”负责刑讯的飞虎卫奉裕郎高隐,带着浑身血腥气走出刑讯牢房,低声禀报。

“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受了大量银钱粮食负责闹事,与之接头的人和地儿都探查过了,早就人去楼空。”

晋杨不动声色看了站在角落里的徐孟戈一眼,淡淡嗯了声,“两个被刺杀的刺史府上再去仔细探查一遍,我就不信他们杀人于无痕。”

飞虎卫指挥使手下有十二奉裕郎,此次晋杨带了三个奉裕郎过来,都是晋国公府培养出来的。

高隐大抵清楚徐孟戈的身份,见徐孟戈没吭声,利落带人去办事。

回到翼州府驿站后,晋杨才问徐孟戈,“这都十几天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

飞虎卫带来的宿卫郎都是跑腿儿的,最辛苦的活计都是他们做,所以徐孟戈正好借机单独行动,大多时候都不与众人在一起。

这会儿听晋杨问,也不露声色,“周叔不是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

晋杨瞪他,“怎么,你还怀疑晋国公府的立场不成?”

老晋国公当年曾跟先帝抢过美人,可惜没抢过,满府的妻妾只当看不见,子嗣也都当不存在,偏为个得不到的白月光冲锋陷阵,要生要死,最后抑郁而终。

巧的是那位白月光正是大千岁的母妃谢氏,所以老晋国公当年对宣和帝没少下黑手。

晋国公满府的其他人恨极了大千岁母子,摆明车马支持宣和帝,惹得大千岁不快。

宣和帝碍于大千岁的压迫,也怕老晋国公留下什么后手,对晋国公府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优待,晋国公在朝中地位颇有些尴尬。

若非晋国公府曾出过一位开国皇后,而晋国公晋厚文跟徐珉昱是过命的交情,世子晋杨也死心塌地跟着徐孟戈,晋国公府都不一定能保住如今的荣光。

徐孟戈略有些无奈,“我不是怀疑你,是怕你会冲动。”

晋杨愣了下,猛地站起身,寒了面色,“细作跟大千岁有关?胤三郎在翼州府?”

大千岁前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嫡出长子并承王世子是承王府的三郎。

晋杨身为国公府二郎,上头本还有个嫡出的长兄。

先帝还在时,晋大郎被胤三郎当枪使,于皇家狩猎时被害死在野兽群里,后来这事儿被老晋国公给轻描淡写压了下去。

这也是晋厚文等老父亲一死,立刻与大千岁决裂,死死站在宣和帝一边的缘故。

任哪个父亲都无法忍受嫡长子被害死,凶手还耀武扬威丝毫耐他不得。

即便到现在,晋国公府也只能隐忍,无法为死去的晋大郎报仇。

大道理晋杨懂,需要待得宣和帝稳固江山社稷,将细作的威胁掐死在摇篮里,搜罗齐全大千岁的所有罪证,才可报仇。

得先有国,方后能有家。

晋杨身为国公府世子,他不愿旁人忘了长兄,就活成了长兄的样子,素日里挺和气,待妻妾也极好,他从小就受够了祖父的恶心。

其实他本身是个性子火爆的,还没有父亲那般能隐忍的城府,遇上胤三郎时,总有些压制不住火气,吃过不少暗亏。

徐孟戈从小跟在晋杨屁股后头长大,自然清楚,压着晋杨肩膀让他坐下。

“我是查到些事情,等周阿叔回来,咱们再仔细说,你切不可冲动,我保证那些细作只要还在翼州府,他们绝无可能活着出去。”

晋杨眼神冰冷,“又是暗杀?那老匹夫在朝堂上怕是又要找我阿爹的麻烦,到底还要等多久!”

徐孟戈刚要开口,周子忠从门外进来了。

“等到军中的细作也被抓出来,等到陛下能彻底掌控天策军和藩兵,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厚文兄应该没少跟你讲吧?”

晋杨眼眶憋得通红,声音像是从咬紧的齿缝里发出来的,“阿叔查到了什么?”

“与萨祖教那些人接头的银庄是十六年前就有了,明面上没什么问题,还是让精于机关的去搜查才发现,银庄内部有密道,直通翼州府码头,并未查到跟曦国有关的线索,反查到了虞国独有的物什。”周子忠皱起眉沉声道。

“很难说这次的乱象与大千岁有关,若他与曦国勾结还有迹可循,他跟虞国勾结能有什么好处?”

徐孟戈面色淡淡的,“曦国和虞国联手也不是不可能,胤三郎此刻还在河畔的花船上?”

周子忠看晋杨拳头捏得青筋都出来了,叹了口气,“是,带着一帮河东道的纨绔花天酒地,他是在两位刺史死后才进了翼州府,应该是为了海运而来的,羽林卫已经暗访过当地藩兵司马府,没发现胤三郎与此事有关。”

“呵……那他来的未免也太巧了些。”晋杨冷笑,“即便无关,若是能让他跟那两个刺史一样,只要查不到咱们身上,也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反正那老匹夫总是要找咱们麻烦的。”

周子忠虽然没有徐珉昱父子擅长动脑子,却比晋杨老辣些。

“我查过码头的记事簿,近期并无陌生船只往来,他们想要让河东道乱起来,不管是重伤的节度使还是新上任的刺史,不可能就此作罢,那些细作肯定还在翼州府,只要我们走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大千岁想发难也难。”

“既如此,那也不少胤……”

徐孟戈又压了下晋杨的肩,“二哥,承王世子现在不能死。”

他看着几乎快要忍不住暴起的晋杨,眼中有些难过,“对不住,但二哥,若胤四郎得了世子位,咱们会更艰难。”

胤三郎是个作恶多端的纨绔,谁也不会否认。

可纨绔总是好掌控一些,起码在大事将成之前,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他还能压制着底下两个嫡出的弟弟。

若阴狠多疑的胤四郎得了世子之位,但凡大千岁有个好歹,天策军若进了胤四郎之手,宣国说乱就会乱起来,到时才是真正的内忧外患。

宣国如今抵挡不住曦国和虞国的联手攻打,好歹内忧不算大问题,另两国彼此防备也不能轻易联合。

若宣国内部就成了一盘散沙,不说两国会不会联军,倒时曦国和虞国都单独攻打,大宣都未必能抵挡得住。

晋杨努力压下自己心底想要杀人的冲动,抹了把脸,“我知道轻重,那就尽快杀了那些细作,我们越快返程越好,再多待些时日,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晋国公府那位温和俊雅又足智多谋的长公子死的那般儿戏,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难以忘却的伤痛和耻辱。

“对对对,早些回去,还能赶上端午宴。”周子忠强行活跃气氛,“谨同还要相看未来娘子呢,咱可不能耽误了。”

晋杨压下难过附和,“是,谨同你要是不赶紧把新妇娶回家,真的对不起二哥我……也对不起阿兄。”

徐孟戈面无表情,“与其操心我未来娘子,不如操心一下怎么找出细作。”

周子忠哈哈笑,“一起操心也差不离,反正都不知道在哪儿。”

晋杨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到底咧嘴笑了出来。

徐孟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回京,然后就开始精彩起来啦,大背景交代差不多啦,后面应该再无尿点,还有三章就v了,我已经在存天天日万的稿了,建议可以不用养肥我鸭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