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配马,是以养马闻名的附属国大陶进贡而来,每年最多得百匹,名为赤陶马,一日可行三百里,在宣京为好马之人艳羡,有银子都买不到。

因怕跑坏了这马,且到了河东道后能立刻镇压流民闹事,迅速追查细作踪迹,路上羽林卫和飞虎卫都未全力赶路,日行一百五十里就要在驿站歇息,对善武精悍的儿郎来说,这算不得累。

周子忠和晋杨得了嘱托,途遇水源休息时,不免要拉着徐孟戈饮几口酒解解乏,顺便给他熏陶熏陶与小娘子打交道的艺术。

周子忠作为长辈,先打了个官腔,“谨同啊,鼎城兄也不容易,旁人不知他的苦处,你最该明白当父母的不易,如今他与你母亲最关心的可就是你的亲事。”

大千岁虽然嚣张,也是多疑细腻之人。

徐珉昱为护宣和帝登基,这些年仔细平衡大千岁与宣和帝之间的关系极为不易。

要得到大千岁信任,除了利益往来,私下里的关系定也是攀枝错节,密不可分。

徐珉昱后宅被大千岁明着暗着塞了好些人,自己也从外头聘了良妾,做足了浪**模样让大千岁放心。

舍不得陶乐郡主所出被大千岁算计了姻缘去,徐珉昱才搞出庶子庶女来,纵容他们心大,也由着陶乐郡主母子与自己不睦。

后宅越是乌烟瘴气,争闹不休,越能迷惑大千岁安插在府里的人手,还能暗度陈仓盯着大千岁。

周子忠扪心自问,要他这样做,他没有这个狠心,也没有这个心计,徐珉昱那一肚子苦水,身为副指挥使,二人偶有醉酒,周子忠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孟戈往篝火上添木块,语气淡淡的,“听闻周老夫人一手烧火棍舞得满宣京都是一绝,想必周阿叔比我更明白父母的苦心才是。”

周子忠原配去世后,家中无后,偏偏他外面红颜不知几许,却迟迟没有再娶。

周老夫人是地头出来的,听到外头风言风语太甚,急上头能拿着烧火棍子将周子忠撵出二里地去,在宣京也算是一景儿。

周子忠摸摸鼻子:“起码我不缺红袖添香的小娘子陪伴,你早晚要成亲,何不与小娘子们和善些呢?”

“那我且问周阿叔,往你怀里扑的小娘子们,你与她们和善,是只有红袖添香的欢喜,半分苦恼都没有过?”徐孟戈轻笑着问道。

周子忠嘿嘿笑:“哎,不能这么说,这太受欢迎也是苦恼,可被人争抢总好过被人避之不及吧?这方面我可是能好好教教你。”

徐孟戈点头,“那阿叔可分辨得出,她们争抢的是你的真心,还是你的真金?”

周子忠:“……”

徐孟戈继续问,“如此受欢迎,阿叔你不是也娶不到新妇,如何教我?且过上几年,红袖时有翻新,阿叔你怕是连像样的聘礼都攒不下。”

周子忠心想那倒是不至于,毕竟大头在他老子娘那里攥着呢。

可想到论起亲事,他行情确实还没徐孟戈好,这就有点扎心了。

他给晋杨甩个眼神,这小子家里可是十几房美妾,妻妾和睦着呢,总能有点说服力吧。

晋杨得了周子忠的眼神催促,不得不开口,“那我……”

“你就更不用说了。”徐孟戈面无表情看他,“你以前最爱买马,现在可还买得起?听说你舅兄前些日子得了匹野马王,你在娘子面前讨好卖乖半月才求得摸了几下,你要教我这个?”

晋杨眼泪汪汪去看周子忠,他就知道会是这样,谨同这厮专门戳人心窝子。

晋二郎那十几房美妾,开始几个是他靠风流纳来的,他娘子就象征性地吃了吃醋,扭头就贤惠上了,替他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并将他后宅管理的特别和睦。

他一开始还高高兴兴地风花雪月,在外头也颇为得意,没多久就发现,他是赔上人讨妻妾欢心,还得赔上金银养着美人们。

晋国公府管家甚严,不许子弟奢靡,他捉襟见肘,还要靠娘子的嫁妆贴补,那他还能直的起腰来?

全都是套路!

晋杨现在在外头,看见小娘子殷勤恨不能退出去八百里,他真的没有更卑躬屈膝的空间了。

“谨同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那啥之好?”晋杨靠近徐孟戈低声问。

他可是还记得,有个孙九郎要跟徐大郎比谁尿的远呢。

周子忠也听徐珉昱说了琳琅阁的事儿,闻言揶揄地歪着嘴笑。

徐孟戈闻言面上更无表情,一双犀利眸子扫过二人,“我确实对那孙九郎念念不忘,你们要是能为我找到他,我必有重谢。”

周子忠和晋杨心下都是一惊,可俩人抬头,看见徐孟戈杀气腾腾的眼神,立马放心了。

念念不忘要杀了那孙九郎?那还好,有这么个小郎君折腾得徐大郎恨之入骨,他肯定不会有分袖之虞。

周子忠还有心多劝两句,那也不能绝了女色当和尚,以后谨威候的爵位总不能让庶出占了去。

可不等他多说,徐孟戈起身看了眼天,“快巳时了,离驿站还有三十里,加快速度午时前到达,避开骄阳好好休息一番,夜里才能到翼州府,走吧。”

周子忠知道夜里入城更安全,没办法,只能跟晋杨带队追着徐孟戈策马前行。

与此同时,被人念念不忘的‘孙九郎’确实迎来了府医和医女,不止如此,大夫人孙氏都来了。

蒋云若在幔帐后声音有些诧异,“大伯母?怎么劳累您过来了?我并无大碍。”

“先让郎中和医女给你看看。”孙氏板着脸淡淡道。

府医给蒋云若诊脉,脉象稳健着呢。

可听着蒋云若刚才有气无力的声音,府医也不是傻子,不敢说主子的不是,只恭敬回禀,“三娘子身子还有些去岁侍疾落下的阴虚,又受了点惊吓,温补的药继续喝着,再喝几副安神汤便可。”

孙氏并不意外,又吩咐医女看蒋云若烫伤的地方。

府医出去后,幔帐掀开,孙氏都略惊了下。

三侄女已经剥了绸裤的白皙右腿上,有处极为明显的烫伤,已经起了水泡,似是抹了药膏子,泛着微微褐色。

医女凑近仔细看了下,冲孙氏屈膝,“不是沸水烫的,药膏子也抹得对症,只要不破皮,过后再用些玉容膏,该是不会留疤。”

“嗯,你们都退下。”孙氏让婢子将带过来的上好玉容膏放在矮几上,板着脸吩咐。

知书和知画都忐忑不安地去看蒋云若,见主子微微点头,才与大房的婢子们一起退了出去。

孙氏也不废话,她是真的不喜欢蒋云若,“真是云姣烫伤的你?”

蒋云若本来还想再碧莲一番,但她脑仁儿突然抽着疼了下,对孙氏这问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顿了顿,干脆摇头,“不是她,四堂妹辱及亡母,不依不饶,我知道大伯母最是公正,有心算计她们俩吃些苦头,好过她们在外面也刻薄。”

孙氏似笑非笑哦了声,“那你倒是舍得自损八百,难道还指望我赏她们板子不成?那下次她们见到你,更得斗眼鸡似的。”

蒋云若有些奇怪大伯母这会儿跟在笃静堂的不同,起了几分好奇兴致。

她摸摸鼻子,似真似假地尴尬笑笑,“原本是想着吓唬吓唬她们,谁知没算准那茶盏太烫,四堂妹来推,我又担心两个人都烫伤我白折腾一场,不小心失了力道,才让自己遭了罪。”

孙氏一脸果不其然的模样,“你忘了前尘,倒是没变了以往的性子,那我便将跟你说过的话再提一遍。”

蒋云若做洗耳恭听姿态。

“你母亲嫁了蒋家清风霁月的二郎,还在外抛头露面,于内也自由散漫,让人都拿佃户姿态嘲笑你父亲,生生毁了你父亲的美名,我不喜你母亲,府里人人皆知,我的儿女自然也受了我的影响。”

嗯……嗯?清风霁月蒋二郎?

蒋云若恍然大悟,怪不得上午时候她回来,蒋蘅就露了个脑袋。

搁在平时,她手上见个红痕,蒋蘅都要噙着泪过来喊阿爹好生心疼了,这回问清楚发生什么事儿,他立刻就躲蒋鸿宇屋里去了。

想是知道,孙氏要再给她普及一遍梁庆伯府的叔嫂轶事?

“我还以为大伯母喜欢大伯父那般的。”蒋云若有些微妙道。

再说孙氏嫁进来的也比她阿娘早好几年呢,早干嘛去了。

孙氏轻哼了声,“若是有的选,谁会想嫁跟自己一样死板规矩的夫君,当年与我一般以规矩体面闻名的世家女郎,谁不想嫁你父亲那样倜傥又深情的郎君,即便嫁不了,心里少不得也要酸一酸。”

蒋云若:“……”世家女硬气,都想养小白脸,可惜独她阿娘把便宜占了,这羡慕嫉妒恨好懂。

孙氏又道,“也好叫你知道,我找过你母亲不少麻烦,你母亲也没少扯我的短,所以我不强求你和堂姐妹多和睦。当年你们闹得差点没了命,大房与你祖母都并未真正为难二房,这些年你们闹得也不少,明着暗着各有输赢,我们做长辈的都未曾如何惩处,倒不是说我们心不偏,只是——”

孙氏起身不客气地捏了捏蒋云若的脸,语气更郑重了些,“你哪怕什么都忘了,也得记住,不管如何我们是一家人,在家里怎么撕扯都由你们的本事。但到了外头,梁庆伯府乃是一体,绝不可闹出笑话,到时候不管是谁,我和你祖母都决不轻饶。”

蒋云若这下子是真有些诧异了,大房和祖母真这么拎得清?

“那二堂哥在外头打断了宇哥儿的腿,府里就不管?”

孙氏居高临下淡淡睨着侄女,“且不说宇哥儿当时在外头说了什么,就算这般,也不只是宇哥儿断了腿,这一个月你可在府里见着二郎了?”

蒋云若:“……大伯母的意思,三娘懂了!”

一家子狠人,怪道是一家门里的人儿,蒋云若突然有点喜欢蒋家人了。

作者有话说:

以女鹅这混不吝的性子,没失忆前能由着蒋云晴姐妹活蹦乱跳的折腾,就能看得出大房其实不算是反派,只是互相不咋喜欢,菜鸡互啄而已。

当然,需要的时候,姐妹该算计还是得算计的,但不会伤筋动骨,打脸还是打外人更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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