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白染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之后直奔皇宫。

从宫门到器灵所在的凤仪宫殿外,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白染看不见器灵,准备直接推门而入时,宫女才终于现身,上前阻止她们,并告知皇后身体抱恙。

抱恙?器灵的身体怎么会抱恙?

白染一个字都不相信,况且这里还是器灵的主场,它怎么会受伤?

“可是本郡主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在今日告知皇后娘娘。”

宫女面露难色,最终还是向白染行了一礼,进入殿内通报。

不多一会儿,宫女出来了。

“皇后娘娘同意了,郡主请进。”

待会儿一定会涉及到出不出幻境,白染不想让丫鬟知道,多生事端,便让一帮丫鬟留在了凤仪宫殿外,她独自进了殿内。

宫殿里,陈设比之皇上所在的朝宸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雕梁画栋,堂皇富丽,各类摆设华美而又讲究。

白染继续向里走去,珠帘后,是一道斜倚在软塌上的窈窕身影,夹杂着一两声痛苦的哼唧声,似乎真如宫女口中所说的那样——皇后娘娘受伤了。

她探出手,掀开珠帘,果然见器灵面色惨淡地躺在榻上,脸色一块紫一块青,像是被人揍了。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白染来到软榻边坐下,距离近了,更能看出器灵伤势的严重,不止是脸上有明显的淤青,薄纱下的胳膊也是凹下一块凸起一块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器灵闻言,眼神幽怨地看了白染一眼,随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怪我多管闲事,现在惹火上身了。”

若是时间倒退回昨天,它就是死,也不会和煞神多说一个字。

要不还是跑路吧,趁现在还有一口气在,若是煞神再多来几次,她恐怕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但器灵一想到要放弃辛辛苦苦筹备的幻境,心中的悲伤就抑制不住。

这么一想,它真的是太惨了!

幻境没了,还挨了一场揍,白白损失数百年修为疗伤。最后什么都没有落着,还损失惨重。

“对了,不知仙师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器灵心中隐隐有猜测,毕竟昨日白染在书房中做了一下午的计划,它也从水镜中看见了。不得不说,白染所描绘的凡间的话本子的确很吸引它,但是幻境也是它的心血,它真的不想放弃。

白染斟酌语句,还没开口,转眸便看见器灵饱含着热泪看向她,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但却又无可奈何,所以只能伤心垂泪。

器灵如此伤心,她现在还是先安慰一番吧。

“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招太医来看看?”

话落,白染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器灵又不是凡人,太医怎么会治它的伤,至少也要找个修士来才行。

果然,器灵的眼神更加幽怨了,它悲伤地瞅着白染,一边拭泪一边说道:“仙师难道不知道吗?太医也治不好我身上的伤,我这伤啊,需要灵气来养。”

说到这,器灵话中多了几分期待:“不知仙师身上可有恢复灵力的丹药,可否赏给小的几枚,小的一定感激不尽。”

眼中的幽怨化作了热切,器灵望着白染,就差没说仙师行行好,赏几枚丹药吧。

器灵的这幅模样看着太过可怜。

若是记忆恢复,白染或许还真的会如器灵的愿,但问题是现在她全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家怎么样。

“这个……”白染迟疑着,轻轻摇了摇头。

器灵眼中的光芒霎时间灭了,它十分伤心地哭了起来,伏在锦被上,身体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器灵一边哭,一边用手捶着被子。

白染有心想再安慰几句,但又无从开口。一时之间,殿内只闻器灵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声。

白染皱着眉头等了一会儿,见器灵的哭声没有半点消减,终于忍不住了,她伸出手,想拍拍器灵的背,让它别太伤心。

但手刚一触及器灵背上的轻纱,柔软的触觉顿时消失,眨眼间,一块破破烂烂却又造型华丽的镜子出现在白染手下。

她的动作顿住,瞧着忽然出现的镜子有些发懵。

这时,镜子也反应过来了,它发出一声尖叫,从软榻上飘了起来,在半空翻转了一面后,白染看清了镜子的正面。

周边是银色的藤蔓,围着镜子细细地绕了一圈,其间点缀着光华流转的宝石,镜面与普通的没多大差别,只是多了一双眼睛和嘴巴,眼中泪眼汪汪,嘴巴夸张地瘪成向下的弧度,乍一看,令人无比惊悚。

“你这是……”白染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器灵忽然化作了原型。

“我灵力损失过多,化作原型了啊啊啊!”器灵发出绝望的呐喊,拟人化的双眼夸张地飙泪。

白染于心不忍,忍不住打探道:“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煞神!”器灵眼珠子一转,忽地想起了什么,抽噎道,“就是那天与仙子一同来皇宫的男修,他非常不好惹,一言不合就会打人,偏偏实力还强,小的还反抗不了。仙子以后可要小心着他点,指不定以后同小的一样,被他揍的可惨了。”

“对了,仙子可千万不要和他结为道侣!”器灵语气郑重地给白染上眼药水,“他不是良人,仙子适合更好的。”

白染瞧着它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忘说晏清斐的坏话,简直就是身残志坚的真实写照。

“嗯……”她表情复杂,出声劝道,“那既然如此,为何不解除这处幻境呢?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看戏,但这种终究具有随机性,不如去凡人界看特意编排的戏剧,还有很多有趣的话本子,可比幻境中上演的这几场戏精彩多了。”

器灵被白染一说,又有些意动了。

不过凡人界的戏剧精不精彩不重要,重要的是远离煞神,它才能苟住这条性命。

白染见器灵似乎在思忖,于是加重了砝码。

“我原本也是修士,这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必定有恢复灵力的丹药相赠。”

器灵眼珠子乱转:“真的?你不哄骗我?你能来幻境可是我将你拉进来的,你难道不怨我?”

白染笑了:“我在这里的身份是郡主,除了多个吃错药的郡马,其他的我都很满意,这一趟就当是放松身心了。”

器灵心中一喜,想立即答应下来,但又觉得不妥,若是煞神知道它不经允许,就将女修放出幻境,那岂不是要来找它的麻烦。

灵药固然重要,但命只有一条,要好好珍惜才行。

瞬间,器灵心下做下决定,严肃地对白染说道:“不是我不同意,实在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让我再多考虑考虑,明日再给仙子答复,如何?”

白染颔首,同意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八卦地向器灵打听为何晏清斐会伤它。

对此,器灵回复:“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煞神自己没有学到要领,求偶失败了反倒来怪我!”

白染忆及昨晚任由她捏脸的师尊,神情僵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皇宫。

#

傍晚,夜色悄然降临。

白染早早地歇息了,丫鬟们也都撤下,屋中安静极了。

她躺在**,望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思忖着器灵明日会不会答应解除幻境。能解除那当然是最好的,不然的话,她又要另寻出路。

想到此,她不由叹息一声。

四下万籁俱静,忽然,一声敲门声响起,与此同时,月光在门上投射出来人的身影。

白染从**起身,看着门外那道黑影,试探道:“晏清斐?”

门外之人应道:“嗯,是我。”

听见不是其他人,白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头疼:“大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又来做什么?”

这一次,晏清斐约莫过了几息才回复,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自在。

“我来,侍寝。”

白染的表情僵住,差点从**摔下去。

不是吧,居然把昨晚的玩笑话当真了?!

“我不用你侍寝,你快回去!”她赶紧回答,唯恐说慢了,晏清斐破门而入。

可门外之人并没有按照她的意思离开,而是继续立在门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染脑海中忽然冒出白天器灵所说的‘求偶’,思索着这两字,她顿时也不淡定了。

今晚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大哥,师尊,郡马,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行吗?我真的要睡觉了。”

晏清斐语气认真,异常执拗:“白天有外人,不方便。”

白染觉得脑袋开始一突一突地疼了,她揉揉额头,越想越觉得晏清斐想对她图谋不轨。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两扇木门忽然开了,晏清斐踏入了房间。

“我知道你去寻了器灵,想要出幻境。”他道。

白染原本的话哽在喉间,她点点头,破罐子破摔:“对,我去是为了这件事,你想怎样?”

“不怎样。”晏清斐几步来到白染面前,眸色沉沉,“只是有些话,过了今晚,以后恐怕没机会与你说了。”

白染投去疑惑的眼神:“嗯?”

“你我虽为师徒,但至始至终我从未拿你当徒弟看待,我……”晏清斐嘴唇翕动,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候,白染一脸感慨地抬手,重重地在晏清斐的肩膀上拍了拍。

“其实你不用说了,我都懂。”她道。

不就是我想与你做师徒,但你却想与我做道侣嘛,她早就看出来了。

“都懂?”这下轮到晏清斐不明白了。

小染真的都懂?

“嗯。”白染颔首,故作深沉道,“你一早便对我图谋不轨。”

下一刻,白染感到手下的身体愣住,晏清斐木然地对上她的视线,开口道:“你……你说的对。”

承认了白染的话,这让他的耳根有些发烫。

“但我还想说的是,在幻境外,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护住你。”

他的神情异常坚定,这一次轮到白染愣住了。

与此同时,皇宫。

器灵的耳目遍布整个幻境,但唯独对煞神不敢太造次,有煞神在,它只敢远远地放置“眼睛”,此时,器灵抬头望着水镜,上面显示了长乐苑的场景。

主屋的房门紧闭,煞神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

器灵的脸上阴晴不定,似喜似悲。

喜的是,马上它会将煞神一军,以报挨打之仇。悲的是,它真的要放弃这处幻境了,以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器灵估算着时间。

这时候,煞神一定在向女修深情告白吧?呵,有它在,煞神休想成功!

器灵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它当即闭上双眼。

数个水镜依次消散,幻境中的人们有一刹那的失神,下一瞬,世界突然化作一片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