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河边罪恶

“去!立马就给老子动身,去置办东西!”

孔老爷指着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吼。

“这就去!这就去!”

孔大伟愁眉苦脸地应了声,赶紧朝门口窜了去。跑起路来的时候,那块铁疙瘩硌得直难受。这会儿,他连把枪放回山鸡笼子的机会也没寻着。

让爷爷给赶了出来,孔大伟屁巅巅地往县城的路上赶。

孔大伟说不想当这个村长当然是不可能的。可问题是经过庄夫那件事一闹,他知道自己跟林学涛和刘强结下了莫大的梁子,糟蹋金凤的这黑锅,他孔大伟算是背定了,本身就理亏,这会儿再趁机冒出来坐上村长的位子,那不是给林学涛他们火上浇油吗?

那天晚上强子带来的三十几个弟兄,手里明晃晃的砍刀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止一回,他都梦到过自己给人按在地上砍刀猛砍,跟剁猪排骨似的零零碎碎一地,吓得他半夜惊醒了起来。所以,孔大伟听说山杏辞职,自己得到当上村长的好机会时,却是深深地陷入了犹豫之中。他知道,现在的村子里,村长的宝座底下就插着刀子,谁上去谁倒霉,可老爷子却一门心思让他往这个村长的宝座上凑,他能有啥办法呢?现在唯一能让他有点儿安全感的,就是裤腰里这柄铁疙瘩了。

想到这儿,孔大伟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腰。现在,他先得找个地方把裆里的那个宝贝藏起来,他可没那胆儿带着这玩意去县城。

就抄了条小路到了后山,来到村口小河旁边,找了处干草堆子,四下瞅瞅没人,三下两下刨了一土坑子,把枪扔了进去,又拿土盖好,上面再拉好草丛,看上去一切没异样后,这才拍拍手,转身走了。

孔大伟叫上几个孔家的后生,带上足够的钱,叫了辆拖拉机,直奔县城采办酒席的东西去了。临了的时候,孔老爷子还不断叮嘱,一定要买最好的,多买点儿,酒席得办得风风光光。

孔大伟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跟着拖拉机一路突突而去。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这个村长,他可是胆战心惊,一路上不断嘱咐拖拉机师傅开快点儿,仿佛作贼似的,生怕给他看出来孔家要大张旗鼓拉拢人心。

采办东西的事儿办着,可孔大伟的心里却一直在后山小河边,那里藏着他的宝贝,仿佛那就是全部的身家性命。这一阵子以来,他每天都摩挲把玩过那宝贝,这会儿却离了身,让他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从县城买完东西回来,已经到了傍晚黄昏,孔大伟心里挂着事儿,当时为了尽量保险不让人觉出异常,埋的地儿也没做记号,要等天一黑,那就更难寻地方了。心里急急的,刚一跳下拖拉机,吩咐几个孔家本家后生往屋里卸货,自己就大步往后山奔了去。

这会儿太阳早已经下山,后山本就人烟稀少,外头田地里干活的村民们这会儿大多也已经收工回家吃晚饭去了。孔大伟一路不停四下望望,并没有遇着半个人影,心里头渐渐有些庆幸。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小河边。

夏季涨了不少水,哗哗淌着。孔大伟小心地迈了过去,一双眼睛就跟着脚下小心地移动着,打起精神回忆着当初埋的地方。兴许是当时的伪装做得太好了,沿着河边走了一路,放眼望去,青草地上却都是一模一样。

孔大伟正皱起眉头,忽然惊觉眼前十几米外地面有些异样,抬头看去时,那头的草地上,一小块地面给挖动过,草皮底下的泥土也翻了出来,还黑黑湿湿的。

孔大伟心头嗡地一下,犹如挨了当头一棒,越看越像当初埋枪的地方。心口一顿剧烈的突突,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

没错了……就是这儿!

他看到了被挖过的地面,旁边扔着用来掩盖的枯草,这个他记得很清晰,这草是他当初特意掺合了几种拔下的……

而被挖动的土坑子里,也正像自己预料的那样,已经空空如也!

孔大伟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一种强烈的慌张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丝丝绷紧,拧得他背上冒出一阵阵冷汗。

“枪……丢了?”

孔大伟心底里喃喃了句。崩紧的神经下意识地催促着他立即站起身,目光焦急地四下望去……

没有半个人影。

他不甘心,重又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搜寻了一遍,这回,在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里,总算看见了头水牛的影子。那牛这会儿正悠闲地啃着青草,尾巴不时地扑腾着,赶走聚上来的牛虱子。

“有牛就该有人……”

孔大伟脑子里灵光一现,急切地抬起下巴四下张望而去,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就在水牛不远处,低矮的草蓬子里,他看到了一颗光溜溜,玩得正起兴的圆脑袋。

孔大伟蹑手蹑脚地靠近前去,生怕惊动了对方。

十几步开外,他看清了,背对着自己的,是个衣裳破烂的半大小子,瘦骨嶙峋,十一二岁模样。这会儿正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摆弄着啥玩意儿。

孔大伟再往前凑了几步,依稀看见一柄黑黑锃亮的东西的一角从那小子手里显露出来,正好让他看见那小子稀里糊涂地把手枪的保险给弄开了。

孔大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惊又喜。咽了咽唾沫,悄悄走到那光头小子背后,慢慢伸开手臂,趁着光头小子不防备,突然下手……

哗啦一身,只是一眨眼儿的功夫,那柄沉甸甸,黑亮亮的铁疙瘩就重新回到了孔大伟的手里。

“狗日的!幸好!天不绝老子哩……”

孔大伟宝贝失而复得,在手里掂了掂,格外踏实。

紧跟着,就传来一阵啊啊的叫嚷声音,两根细麻杆一样的手臂朝孔大伟抓来,这是突然给人抢了东西的光头小子伸来的。孔大伟当然不让,把枪从左手换到右手,又高高举过头顶。不让那光头小子压回去。

“干啥!干啥!当心老子毙了你!狗日的……”

孔大伟一通吓唬,作了个恶狠狠的脸色,这才让那光头小子停止了折腾。

孔大伟瞪眼一瞧,觉得眼前这小子有些眼熟,凑近了一看,良久,不禁慢慢咧了嘴。

“这不是哑巴铁牛么……嘿嘿!老子当是谁呢!”

孔大伟心头彻底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把枪在手里晃了晃,大模大样地插进了裤腰里。伸手在铁牛那光光的脑袋了狠狠框了一巴掌,框得铁牛一个趔趄,捂着脑袋愤怒地瞪着孔大伟,嘴里哼哼啊啊的。

“小兔崽子,这都让你刨出来了!挺能耐啊!”孔大伟咧开嘴,又在铁牛光头上拍去,拍西瓜一样咚咚响。反正这会儿四下没人,怎么欺负这小子也没看见,不打白不打哩!他孔大伟近些日子,没少在村里挨人欺负,林学涛欺负他也就算了,现在连山杏小娘们也欺负他,他心里能不憋着一口气么……

而更为重要的是,还气撒在铁牛身上,还真有点儿正合适。

铁牛是山杏的侄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老爹早死了,就剩下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铁牛他娘还是个病秧子,常年卧病在床,这一家人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那是村里有名的困难户,山杏当村长这些日子,没少特意照顾着他家。

他爹给他起这铁牛的名,本是想让自己儿子身壮如牛,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小子却生得跟火柴似的弱不禁风,两三岁时得了场大病,把耳朵聋了,家里穷,耽误了治。听不见声音,也就没能学会说话,铁牛就落下了又聋又哑的残疾,村里同龄孩子都嫌弃他,离得远远的,书当然也念不了了。只能帮着家里干些放牛砍柴的简单活儿。

孔大伟一下下把个铁牛扇得原地直打转,啊啊叫唤。心里头却是挺痛快,挺解气。直打铁牛满脸通红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罢了手。一把把人推倒在地。

“又聋又哑的傻小子,给他看见了也没啥,谅他闹不出啥动静来,狗日的,天不绝老子哩!嘿嘿!”

孔大伟心里乐滋滋地寻思着。摸了摸裤腰里的宝贝,准备转身扬长而去。

忽然看见铁牛这小子正嬉皮笑脸地瞅着自己,嘴里哼哼啊啊的,一边叫唤一边不停地拿手比划着啥。

孔大伟好奇地皱起了眉头,弯下腰,凑到铁牛跟前,仔细地瞧着那双麻杆样的手不停地比划着,瘦骨嶙峋的脸上,挂着阴冷的嘲笑。

好半天,孔大伟总算理清楚了,铁牛正在比划的手势,那是一只手勒着类似于人质之类的东西,另一只手,用手指头比划成枪的模样,然后,那只“枪”给一甩手,扔向半空……

孔大伟的脸色陡然凝固住了。原本嘲笑地打量着铁牛的那双眼睛,忽然瞪得老大,一动不动,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漆黑的夜晚,赵庄田里惊心动魄的一幕。

孔大伟的心口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一时惊呆得失了神,刚才那股子跋扈劲儿早已经烟消云散,相反,被他欺负了好一阵子的铁牛,这会儿,脸上却挂着邪邪的冷笑……

“铁牛看到了自己捡枪?还是……这小子瞎猜的?”

孔大伟的心里冒出一连串的疑问,跟榔头似的不断敲打着他的每根神经。

但是,不论是哪种,有一个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铁牛知道他手里这杆枪的来历……

这对于孔大伟来说,实在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孔大伟神色冷峻地瞅着铁牛,铁牛不会说话,嘴里只顾哼哼啊啊胡乱叫唤,现在,这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让孔大伟觉得胆战心惊。

他知道,先前自己的庆幸,实在是高兴得有点儿过早了。

孔大伟不动声色地瞧着铁牛,那小子又聋又哑,可心里却精着哩!这会儿仿佛也看出了自己的慌张,手舞足蹈起来,更加猖狂得意……

不知不觉间,孔大伟把目光转向了一旁,四下望去,黄昏夜色,空旷无人,只有不远处那一条满满的河水,哗哗地响得正欢……

当孔大伟把目光落在河边的时候,就再也没挪走了。心底里,一股寒冽的杀气止不住地缓缓升腾起来,冻得连他自个儿也有些轻轻地哆嗦。

“铁牛……哎,铁牛!叔刚才跟你闹着玩呢!咱俩不是好哥们么!”孔大伟变了幅脸色,挤出满脸的媚笑,伸手去勾住铁牛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来,咱们去那玩玩……”孔大伟指指河边,说着那只搭在铁牛肩膀上的手已经开始暗暗发力强拉了。

可铁牛厌恶地挣脱了开去,撅起嘴冲着他又是一阵胡乱的啊啊叫唤,手里忙乱地比划着,身子缩成一团,只摇晃那颗光亮亮的秃脑袋。

“怕水?”

孔大伟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怕水,那就更得去了!

孔大伟咬咬牙,心里下定了决心,贼眼珠子骨碌一转,快速地四下看了一眼,索性从裤腰里掏出手枪,拿在铁牛眼前晃了晃:“嘿!铁牛,想玩么?借你玩玩!过来……过来!”

孔大伟朝铁牛递着枪,自己脚下却一步步往河边移去。

一见孔大伟手里的枪,铁牛立马就两眼放了光,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拿,孔大伟却把手抽走了,就只得一步一步地跟了上去。

背后,传来“哞”的一声悠长响亮的水牛叫声,铁牛只是回头瞅了瞅,就又迈开步子,朝孔大伟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