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吟和朱静雨来到一家本帮菜餐馆,挑靠窗的双人座坐下,江放坐在她们隔壁。

他没什么心思点菜,伸手指了指两个女生的方向,说了句“要一份儿和他们一样的”。

服务员飞快应了一声“好的”,但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满同情,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满头青草绿的可怜男。

可怜男冷冷抬眼,立刻把人吓跑了。

……

江南的饭菜口味偏甜偏清淡,做工细致,外形小巧精美,对比起其他重口味的菜式,别有一番风味。

钟吟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忘了江放还在身后一样。

朱静雨挑眉道:“小钟,你那个小男朋友居然点了一份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东西。”

钟吟咬下一口鲜美嫩滑的虾仁,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随他去吧。”

“但是他好像没什么胃口,”朱静雨歪着头,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实时播报,“都没怎么动筷子。”

“啧,看上去还很惆怅。”

不知怎么的,钟吟觉得他这样子有几分可爱。

她翘起唇角,翘到一半,又压了回去。

女人假装若无其事地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江米扣肉,说:“你快点儿吃东西吧,不然一会儿都被我吃完了。”

朱静雨看破一切,但是不说,她扯开话题:“想起下午讲师说的那个,在家用猪肝苦练实操的外科医生,我到现在都没法直视猪肉。”

她夹了一块肉到碗里,补充道:“甚至想给它做个缝合。”

钟吟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着,两人的话题又一路转到了专业领域,**探讨下午听到的医学笑话和学术知识。

江放即便耳力好、能听清,也听不懂她们嘴里的专业名词,并且觉得血腥和倒胃口。

他还没怎么动筷子就放下了,起身把两桌的账都结掉,走到门口去抽烟。

江放的烟瘾不重,只在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多抽一些。

然而,他前几天一直痛苦压抑着,现在又心情烦躁,物极必反,连抽了好几根。

男人深邃分明的侧脸隐匿在昏暗迷离的光线之中,雾白色的烟腾腾升起,在浓稠的夜色里划出一道痕迹,又散在空气里。

这副忧郁帅哥的模样,实在我见犹怜。

“哟,”朱静雨走到江放跟前,吊里郎当地调侃道,“这不是钟医生的小男朋友吗?”

她看着他手中新抽出来的那根烟,说:“借烟消愁呢?”

“……”江放动作熟稔地把烟往右耳上一挂,侧眸看她,略微颔首,“你好。”

过了一会儿,又道:“今天下午的事儿,很抱歉。”

朱静雨笑眯眯的:“你好你好,没事没事。”

江放礼貌地打量面前的人,半晌,才说道:“麻烦你别告诉她我抽烟了。”

“可是你这……”朱静雨指了指他的衬衫,“身上全是烟味儿。”

“行,”江放退后了几步,“那我离你们远点儿。”

朱静雨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看戏的钟吟:“而且小钟早就看见你在抽了。”

被点到名的钟吟很配合地微笑着冲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江放:“……”

……

钟吟和朱静雨走路回了宾馆,途中经过一条热闹的夜市。

江放本来还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路灯下都能看见影子,可过了夜市以后,那人就突然不见了。

朱静雨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问道:“小钟,你家的小男朋友呢?”

钟吟闻言一愣。

想起刚才回来的路上有一家闹哄哄的酒吧,她心里咯登一声。

烟都抽了,他总不会破罐破摔地再去一趟酒吧吧?

难道是她的尺度没把握好,生气生得太过,让他干脆解放天性、适得其反了?

这么想着,钟吟从心底生出一股奇妙的酸涩感。

可是想到朱静雨下午说的那句“男德”,她又摇了摇头。

他确实犯了错,她生个气怎么了?

因为这点小事儿就赌气去酒吧,那是他的问题。

钟吟心中凌乱,面上却是满不在乎地说:“不知道,不管他。”

她别开眼说:“一会儿我去你房间里抄一下上午落下的笔记吧。”

朱静雨:“OK!”

到宾馆以后,钟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迳直跟着朱静雨去了六楼。

她们到那家餐馆吃饭,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小时。

上午的笔记不少,钟吟边抄边询问不明白的地方,等结束时,已经十点多了。

钟吟对朱静雨道谢又道别,自己坐电梯下了一层,脑袋里东想西想,心情十分复杂。

她既怕江放等在她的房间门口,又怕他没有等在她的房间门口。

钟吟不知道自己这股近乡情怯的情绪是哪来的。

她一步一步离开电梯间,再屏息凝神地拐了个弯。

走廊上暖橙色的灯光通透而明亮,一眼望得到头,可是却空空****,看不见半个人影。

钟吟白皙的指尖捏紧包链子,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涌上来。

他大概真的去酒吧里浪了。

去找那些蜂腰酥.胸、千娇百媚的性感女人。

或者,说不定他都已经回到A市了。

他跟了她一整天,公司里应该还落了一大堆工作没做呢。

虽然性子浪**,但江放不是拎不清的人,他花天酒地是一回事儿,在大学里高绩点毕业、工作上能力优秀,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钟吟深呼吸,调整情绪,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缓缓垂下眼,伸手去摸放在包里的房卡。

就在这时,背后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那个令她心烦意乱的男人正低头看着她,怀里还抱了一只史迪仔。

钟吟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她保持着手握在门柄上、半回头的动作。

江放迈着长腿走过去,把毛绒公仔塞进她怀里。

他温热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说:“抓了只娃娃给你道歉,不生气了,好不好?”

……唔。

难怪经过夜市以后,他就消失了。

原来是去给她抓娃娃了。

钟吟莫名觉得,这只史迪仔和家里那只皮卡丘,看起来还挺有夫妻相的。

她捏了捏史迪仔圆圆短短的尾巴,佯装不在意地刷卡开门,对身后的人说道:“进来吧。”

江放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牵住她的手。

钟吟瞥见他的小动作,抬手甩掉,兀自盘腿坐到**。

她问道:“你怎么会住在我对面?”

刚才江放是从她对面的房间里开门出来的。

而那扇门里本该住着她的同事,没记错的话,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内科手术医生。

江放道:“我跟她换了个房间。”

钟吟歪了歪头:“啊?那人家能愿意吗?”

江放的语气顿了顿,补充道:“拿顶级套房换的。”

“……哦,”钟吟不放心地问,“那你解释原因的时候,没提到我吧?”

“没有。”

“那就好。”钟吟松了口气。

现在的时间很晚,高铁已经停运,江放又订了房间,看来他今晚不回A市,要睡在这里了。

钟吟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江放:“暂时不回去。”

“暂时是多久?”钟吟愣了愣,“你不回去的话,公司里怎么办?”

江放一只手搭在桌沿,食指有节奏地点动:“我让李运把电脑和近期要用的材料送过来了。”

钟吟很客观地说:“你助理在面试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自己一身才华,居然都用来跑腿儿了。”

“拿钱办事儿,”江放笑了一声,“你心疼他干什么?”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暧昧:“有这个功夫,不如心疼一下你老公。”

“……”

这人实在是……

油嘴滑舌。

钟吟指尖陷进枕头里,咬着牙说:“你有什么可心疼的。”

江放的眼底满是情意:“现在肯承认我是你老公了?”

“……”

这人总有千万种套路层出不穷,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钟吟简单粗暴地说:“你闭嘴!”

江放又忍不住笑起来。

钟吟看不惯他这幅欺负完自己还春风得意的样子,准备开始兴师问罪。

然而,她这时正坐在**,面前站着的男人几乎有自己两倍高,抬着头讲话太累不说,还少了很多气势。

钟吟食指指着地面:“你蹲下。”

“……”江放疑惑地问道,“蹲下干什么?”

钟吟不回答,凝视着他,两只眼睛圆溜溜的。

她的长相本来就嫩,现在怀里还抱着只毛绒娃娃,更加让人觉得幼态,毫无威慑力,但江放还是很配合地单膝蹲下了,顺便又一次握住她的手。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还有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拂过。

钟吟低下头去看,男人墨玉般的黑发浮动在额前。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拿了条手链出来,正神情专注地帮自己戴。

这条手链的设计别出心裁,充满少女心。

铂金材质在灯光下反着白光,更衬得她皓腕如雪。

钟吟把手抽出来,左右转着欣赏了一会儿,心里很满意,嘴上却说:“江放,你不要总是用对付别的女人的方法对付我,我不吃那一套。”

江放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的喜欢。

他笑道:“不是对付,只是看着觉得漂亮,就给你买了。”

钟吟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点的男人。

即使知道花言巧语是他最擅长的把戏,她还是给了个认错的机会,说:“那你现在罗列一下,今天自己都有哪里做错了。”

“……”

这小妮子着实难哄,送了礼物不算,还要当面做检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江放沉住气,一边回忆一边道:“对你不够信任,吃女人的飞醋,当街跟你吵架,偷偷抽烟,还要你喝药。”

?!

他竟然罗列得那么全!

难道这项技能也是在其他女人那里练出来的吗?

又是抓娃娃又是送手链,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这个男人也太会了。

都说江少最懂女人心,这话果然不是别人随便说说的,分明有理有据。

钟吟越想越觉得堵。

他情史风流又想改邪归正,总得吃点苦头。

她鸡蛋里挑骨头地说:“还有呢?”

江放扬眉问:“还有什么?”

钟吟也扬眉:“要我告诉你答案吗?”

江放:“……”

江放沉吟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晚上不该去会议室外面接你,让同事看见?”

这点连钟吟自己都没想到。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不依不饶地问:“还有呢?”

江放又说:“不该跟你师姐单独聊天。”

“……”

钟吟才没那么小气,况且江放和朱静雨待在一起,谁调戏谁还说不定呢。

**的小女人掀了掀眼皮:“我才不是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江放求生欲十足地道:“茵茵最大方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钟吟哼哼,“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放十分勉强地附和,“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钟吟这才算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她又问:“那你现在知道自己还错在哪里了吗?”

“……”

江放思忖良久,实在是捞不到那根海底针。

他眉心微蹙,道:“错在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想不出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钟吟:“………………”

钟吟呆了几秒,反应过来以后,想笑又得努力忍住,憋得腮帮子都酸了。

她强行挽回了一下自己严肃的形象,做出一副正经的表情,手心拍在床板上:“你这哪里是认错该有的态度呀!”

江放无奈地喊她:“茵茵。”

钟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神情复杂,有她分辨不出的情绪。

她抿唇道:“江放,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了?你要是这么认为的话——”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江放捏着她的下巴,将人拉到跟前,毫不客气地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