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钟吟送回家以后,时间还没到九点半。

街边灯火通明,汽车的引擎轰鸣和行人的喧闹声混杂在一起。

齐霄和王铭风已经泡在酒吧。

他们每次集合的踞点都不同,江放问过地址后,开车过去。

喝酒是他们的日常,就像洗澡一样普通。江放每天都会或多或少地喝几杯,但是很少会主动想念酒的味道。

可是今天不同。

江放轻车熟路地找到齐霄和王铭风所在的卡座,找了个空位坐下,一句话也没说。

他心里烦得很,忽然觉得原来自己喜欢的那些事儿,都变得很没意思。

这么干坐了一会儿后,男人又站起身,到吧台要了一瓶人头马,就坐在高脚凳上仰着头灌。

可喝酒的乐趣就在于热闹,有人陪着边玩儿边喝才带劲儿,一个人埋着头喝闷酒,能有什么意思。

“哟,江少这是怎么了?”王铭风率先走到江放身边,边打趣边把他手里的酒瓶子抽走。

这酒太烈,不是用来给他对瓶吹的。

江放薄唇还沾着些许酒渍,他眼尾划开一个弧度,扫一眼面前的人,没再去要酒,只是说道:“心里烦。”

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就要结束了,以后找女人还得遮遮掩掩,可不得烦吗。

齐霄和王铭风纷纷表示理解。

三人的年纪都差不多,到了二十七八,谁都躲不过联姻的命运。

齐霄和王铭风也不知道自己能比江放多浪几天,这时候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思。

“别沮丧啊,兄弟,”齐霄拍了拍江放的肩,安慰道,“联个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像我们这种人,年纪到了谁不得联姻?”

“而且你家那个又乖又佛,而且看起来对你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你在外面照样玩儿,她不会管你的。”

江放冷笑了一声。

可是问题好像就他妈的出在这里。

她对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也就算了,居然还说他只是个“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

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小妮子语气挺软,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傲,一幅逻辑通顺、理所当然的样子。

男人一对利落的剑眉拧着,不爽地眯了眯眼。

加了冰块的白色洋酒漫进喉腔,凉意浸透整个胃。

江放突出的喉结鼓动,缓慢地喝着,一句话都懒得解释。

见他一个劲儿的喝酒,心情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齐霄抬了抬下巴,问道:“那到底是哪个美女,值得我们江少这样牵肠挂肚啊?”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江放的思绪飘了飘。

……美么?

仔细想想,也的确是美的。

但每个人见到她的第一感受,绝不会是美,而是纯和乖。

可就是这人畜无害的外表,太过富于欺骗性了。

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简直句句戳心。

“未婚妻,”江放指腹摩挲着手中质感上佳的玻璃酒杯,道,“还能有谁。”

“……”

齐霄和王铭风一惊,随即又觉得,江放大约是刺激的生活过腻了,想从那小姑娘身上找点儿新鲜感。

等过段时间,劲头过了,自然也就好了。

钟家小小姐和家里的关差到极点,很早就搬出去自己住,听起来像是个硬骨头。

现在,她又能让江放吃瘪成这样,恐怕更加不像外表看上去这么乖。

明明长了一张三好学生的脸,却非要做翻墙逃课的事儿,这样的反差,想想就新奇。

江放大约是第一次见到天生就会咬人的兔子,所以挂念得不行。

但不可能栽的。

像他们这样驰骋情场的浪子,即便偶尔会想要追求新鲜,也绝对不会渴望安稳。

从出生起,他们就注定能够轻易得到普通人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东西。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永远只会兴风作浪,绝对不会甘于平静。

他们什么事儿都做过,现在想换个口味,谈一段嫩的,似乎也在逻辑之内。

这么想着,两人就没太当回事儿。

结婚还有七年之痒呢,天天泡吧找美女,有时候提不起兴致,也实属正常。

齐霄和王铭风琢磨着,给江放找了些像钟吟那样又乖又野的美女来。

美女们个子娇小、长相清纯,做一副青春靓丽的打扮,连头发都是黑长直,还特地穿了板鞋和制服风的袜子,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觉得怜惜,而且,其中一个还长得和钟吟有三分像。

然而江放见了却毫无反应。

直到指间猩红的火焰烧灭一半,他才说了句:“滚。”

还又乖又野。

这些人也配和钟吟放在一块儿比。

那没良心的小妮子,见着他都敢叫小王八。

哪儿能一样。

她用不着穿校服,他就想把她当成小朋友照顾,可这些人即使个个儿都打扮的那么嫩,他也只觉得装腔作势、东施效颦。

送上门的不想要,得不到的忘不掉。

这人啊,就他妈是欠的。

江放冷笑一声,也没理会还在懵逼的齐霄和王铭风,站起身走了。

-

钟吟有几天没和江放联系,像是在刻意躲着他,而江放也没有再出现过。

大概双方都需要冷静。

不过,细究起来,要是没有老爷子从中撮合的话,两人也确实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这天,钟吟照例去医院上小夜班。

下午傍晚到午夜的时段,门诊部的医生下班,所有病人都集中挂急诊室。

小病小痛的事儿一般轮不到钟吟,但一旦到她上场,基本就是手术。

像陀螺似的忙一整晚、连水都没时间喝,是常有的事儿。

临近下班的时候,钟吟刚好从上一台手术中解脱出来。

太久没吃饭,她的胃有些不舒服,坐下来喝了点儿热水。

现在离下班还有二十五分钟。

交接班的医生还没来,钟吟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时间走得快一点儿。

要是再过一刻钟还没有新的手术任务的话,她今天就可以准点下班了。

可是越怕什么,就越容易来什么。

钟吟刚在心里做完祈祷,就有小护士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钟医生,有一台紧急的阑尾切割手术,请您过来查看一下病人的身体状况。”

钟吟叹了口气,认命地应了声“好”。

小护士看她脸色发白,关心地问:“钟医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儿,”钟吟摆了摆手,“你快去准备吧。”

小护士也忙得很,应了一声,又急匆匆地跑了。

钟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急诊室。

她指尖按在太阳穴上,边给自己按摩边往病房走,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放?”

钟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他身边站着的王铭风,又看了一眼病**面如菜色的齐霄,惊疑道:“这是怎么了?”

江放神色一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回忆起自己最近产生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眸色黯了黯,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江放这几天的情绪凌乱,每天都跟齐霄和王铭风一起泡吧喝酒。

三人都是好酒的,酒量也好,但今天才喝了没多少,齐霄的表情就变得不对劲了,捂着肚子嗷嗷喊。

江放和王铭风本来没当一回事,觉得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没大姨妈,不至于肚子有点儿疼就哭爹喊娘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然而,齐霄的脸色越来越差,疼得脸色发白、满身冷汗,他们把人送到医院一看,才发现是得了急性阑尾炎,而且已经引发腹膜炎,经医生诊断,需要立刻进行手术。

王铭风没注意到江放的表情,兀自沉浸在落井下石的情绪中。

他好笑地说道:“嫂子,巧了!你说你这嘴灵不灵?上次喝醉,你就指着齐霄说他阑尾炎,结果这人立刻就得割阑尾了。”

钟吟:“……”

钟吟一时无言,不知是为自己的酒后谶言感到羞愧,还是不堪回忆自己醉酒时的愚蠢举动。

她抿了抿唇,没浪费时间,走到齐霄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又问了几个问题。

齐霄正处在适合手术的状态,事不宜迟。

没过多久,护士们也过来了,准备把人推进手术室。

距离生死临门一脚,齐霄现在是又疼又害怕,觉得天都塌了。

割阑尾,听起来真有够吓人的。

那可是一个人体器官啊!

毫无医学常识的齐霄觉得,损失阑尾的严重程度,相当于挖掉一颗肾。

淦。

那他以后还怎么把妹,还怎么逍遥快活!

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现世报,齐霄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他如同一条溺水的鱼般躺在病**,等待被推进手术室,简直心如死灰。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齐霄一把揪住钟吟的手,气若游丝地哀求道:“嫂子……我可千万不能死啊……”

钟吟:“……”

看见钟吟被占便宜的江放:“……”

齐霄和钟吟的手有色差,一个偏黑,一个白到发光,看着倒还挺有反差萌的。

可就连他都还没牵过钟吟的手呢,轮得着别人么?

而且就算他牵过了,也轮不到别人。

江放不知道自己在和一个快要失去阑尾的人计较什么,但心里升腾起的醋意难以忽略。

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剑眉蹙起,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打掉齐霄的咸猪手。

他手上完全没有收着力道,落掌成风,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齐霄的手都被他打红了。

作为一个病人,还要遭受这样的对待,齐霄委屈得快哭了。

他不敢和江放硬碰硬,只得泪眼朦胧地望着面前的白衣天使,苦巴巴地哀求道:“嫂子,你可一定要保住我的命啊!”

“……”白衣天使看着他手背上的掌印,又看一眼恃强凌弱还面不改色的肇事者,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不要担心,阑尾就是拿来割的,放心吧。”

齐霄一时无语凝噎,嘴唇都在颤抖:“那,那你咋不割……”

王铭风快要笑岔气了:“你个老阴比。”

虽然阑尾切割是小手术,但病人有恐慌情绪,再正常不过。

钟吟耐着性子说:“阑尾切割手术是外科常见手术,现在的医疗技术成熟,手术风险不高,而且阑尾对于人体的作用细微,手术后少有遗症,你别紧张,就当放心地睡一觉。”

病了这么多个小时,还是第一回 有人这样好言好语地跟自己讲话。

这态度和江放、王铭风二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齐霄内心感动不已,眼泪汪汪地又扒住她的手:“嫂子,你对我可真温柔!”

钟吟:“……”

看着一黑一白交握的两只手,江放的眉头越皱越紧。

作者有话说:

齐霄:系兄弟就来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