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杭雪来说,适应一个新环境并没有那么困难。她本就喜静,也并没有想过跟谁做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不爱社交,也不需要社交,朋友她有一个夏琳就够了。

但杭雪的运气总是很好,她的新同桌也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女生,名叫陈紫函。

陈紫函有一头微微卷的长发,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睫毛也很长。

杭雪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跟个洋娃娃似的。毕竟刚认识不久,她觉得明目张胆的打量并不礼貌,只敢偷偷地看一眼陈紫函。对了,她的身上还好香。

“你对我很好奇吗?”课间陈紫函小声地问杭雪。

杭雪一张脸红透,但还是坦诚地点点头。她指了指陈紫函的头发,用笔在空白的本子上写了一句话:“你的头发好漂亮。”

陈紫函噗嗤一笑:“我烫了微卷,是不是看起来很自然?”

杭雪意外得不行,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陈紫函说:“你的头发也挺长了,去拉直会更好看一些。不过你皮肤好白哦,怎么样都好看。”

杭雪闻言有些难为情,对陈紫函比划了一下:谢谢。

陈紫函学着杭雪的动作,满脸求知欲:“原来竖起大拇指弯曲两下就是谢谢啊!杭雪,要不然你教我手语吧,这样我以后就可以看得懂你在说什么了。”

事实上,杭雪会的手语也并不多。周围没有人听力障碍,大多数时候手语派不上什么用场,她仅有一些会的手语也都是用杭哲的电脑打开网页跟着视频学的。

开学也就两天的时间,陈紫函几乎和杭雪无话不说。也有可能是杭雪不会说话的原因,显得陈紫函话比较多。

“不好意思啊,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不会说话呀?是先天的吗?还是后天的?”陈紫函说完又连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说就不用说,没关系的。”

杭雪并不介意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哑巴这件事情。

其实杭雪也并不是一个哑巴,只不过从小她说话就比较晚,别的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能开口说话甚至流畅交流,可她到五岁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她自幼是外公外婆带大,她妈妈在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世了。村子里有人给杭雪算过命,说她的生辰八字太硬,会克死家里的人。但外公外婆并不相信。

因为杭雪说话太晚,村子里的人便开始闲言碎语,有人说杭雪脑瓜子不好使,也有人说杭雪被鬼怪俯身,总之不算是什么太好听的话。

杭雪记得,每每听到这些话,外婆总会特别气愤地反驳对方。外婆也会安慰杭雪,说她并不笨,只是比别人要晚一些。让她不要着急,慢慢来。

杭雪七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于是本就不善言辞的她话渐渐变得越来越少,慢慢到最后连一个字都不说。这件事也成了外公最大的心事,没少带杭雪去医院做检查。

医生告诉外公,说杭雪大概是在经历亲人去世的悲痛之后受到了刺激,所以不开口说话,也就是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医生还告诉外公,只要杭雪只要配合心理和药物的治疗,以后慢慢会恢复的。

那两年外公总是特别着急,经常拉着杭雪唠叨:“要开口说话啊孩子。”

可惜外公还没等到杭雪开口,他就因病去世,随着外婆的脚步离开了。

几年前杭雪被舅舅杭文曜接到嘉县生活,杭文曜也带杭雪去过省级医院继续进行相关的治疗,但治疗的效果约等于无,久而久之杭文曜也就没有再待杭雪去医院。

家里人习惯了杭雪不说话,好似也习惯如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安安静静的,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一直在初中年级段排名第一,从来不让人操心。

会不会说话对于能否有个好成绩并不冲突,甚至不会说话杭雪也不用去找别人说话,能更专心学习写作业。

陈紫函得知杭雪不说话的缘由后,恍然:“所以你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她说着忽然激动地拍了一把杭雪的肩膀:“巧了不是!我叔叔的朋友就是非常权威的心理医生,到时候我去联系我叔叔的朋友,一定让他来帮你治疗这个问题。”

杭雪哪里好意思,连忙摆手说不用。

陈紫函啧了一声:“你可是我同桌诶!这点小事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后来杭雪才知道,原来陈紫函家里是书香门第。陈紫函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教授,她的爸爸妈妈都是非常有名的医生,她的直系亲属都是非常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仅如此,杭雪整个班级三十五名同学,几乎每个人家庭条件都很好,除了杭雪以外。

曾经,让杭雪小小为傲的成绩,来到南山外国语学校之后也并不十分亮眼。在这里不仅仅只有成绩,这里的同学一个个多才多艺,很多人都会说一口流利的并且发音准确的英语,有的人会钢琴,有的人会小提琴,有的人会马术……他们都非常厉害。

杭雪在他们中间,显得那么平凡又弱小。但杭雪并不去多想什么,原生家庭她没有办法改变,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努力改变。

不要着急,慢慢来。这是外婆告诉她的。

*

“杭雪快看,那个就是程祁城。”

体育课,陈紫函对杭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扬扬眉:“我就说长得帅吧!可惜了,我没有分到六班。”

这几天陈紫函没少在杭雪耳边念叨程祁城这个名字,但杭雪无法想象她口中帅得惊为天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帅,所以陈紫函才说等下次见到程祁城了她一定会指给杭雪看。

杭雪并不在意,她对于帅这个字一向有偏见,并不觉得外型好看的人就一定担得起这个字。

一个男人要“帅”,不仅仅是外表,内心也得是美好的。

可当杭雪清楚看到他的模样时,她怔住了。

陈紫函喋喋不休:“程祁城这个家伙简直太完美了,不仅长得帅,学习成绩也贼好,去年参加全国英语演讲赛还得了一等奖呢……”

是他。

原来他就叫程祁城。

其实开学的这几天,杭雪不止一次在学校里见到他的身影。他在她的眼中就像是一个发光体,即便是一个背影,她也能一眼认出。

通过几天的偶遇,杭雪得知他也是高一的学生,他在六班。中午时他一般都是最后到食堂,餐盘里有荤有素营养均衡。他并不住校,每天下午那辆车牌号为6666的车都会停在校门口接他……

杭雪讶异于自己对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非常了解。

“程祁城在初中部的时候就非常有名了,高年级的学姐还给他送情书呢,不过被他冷酷拒绝了。”陈紫函小声地对杭雪说,“听说他背景十分了得,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杭雪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那点小秘密,难得对陈紫函的话产生好奇。

陈紫函说:“知道吗?一个人想要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那很简单,但是想藏起什么东西,那可不简单。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但是程祁城做到了,就连学校里的老师都不会轻易谈论他的背景。”

杭雪似懂非懂,傻乎乎地点点头。

她一直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开学的这几天她就清楚地知道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但还能有多大的差距?

南山外国语中学分为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学校的面积很大很大,杭雪从寝室走到教学楼得十分钟的时间。

很多人是从小学就在这里就读,而且这里的小学从一年级开始就采取全封闭寄宿制,管理非常严格。反而到了高中部变得会松散一些,有些学生走读,也有些学生住校。走读的学生几乎都有豪车接送,住校的同学寝室柜子里也几乎都是各种名牌。

陈紫函初中就在南山外国语读书,对于学校里的一切她再清楚不过。

“我查过了,每个星期四的时候,六班和我们一班的体育课都是下午三四两节课。”陈紫函满脸的傲娇,“等会儿程祁城就会过来。”

结果自然不出陈紫函所料,程祁城走过来了。

他换了一套运动装束,一身都是黑,头发很短,双腿很长,显得特别干净清爽。

远远的,程祁城抱着一颗篮球,步伐漫不经心。他总给人一种很懒散的样子,却也不乏青春朝气。不多时,他一只手搭在一个比自己矮一些的男同学身上,将篮球扔给自己前方的一个人。

程祁城在看人打篮球,模样不算认真。他三心二意地用手掌揉着自己身边男同学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好像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就跟逗小狗似的。

那男同学满脸娇羞抬起头看着程祁城,故意阴阳怪气的:“程爷,你好久没宠幸人家了啦。”

程祁城翻了个白眼,一脚往人屁股上一踹:“少给我恶心吧啦的。”

“你说你,去北京那么久也不给我联系,是不是把人家给忘了!”

“马俊雅,老子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信不信老子揍你?”

“来呀来呀,你来呀。”

一会儿的时间,那帮人打打闹闹的,吸引了操场上面的众多目光。

那天难得好天气,秋日的阳光好像对程祁城格外偏心一些,像一层金光洒在他身上,他吊儿郎当仗着自己个子高,抓着篮球跳起来,一只手轻轻往另一个男同学脑袋上一拍。

那束阳光不偏不倚就打在程祁城的侧脸,一笔一划描绘出他立体的五官轮廓,以及清晰的笑容。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无拘无束,自由洒脱,好像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叠加在他的身上。

“有没有搞错,我本来就长不高了!你还压我!程祁城!我跟你没完!”

程祁城勾起唇角痞气地笑着,抱着篮球像一阵风似的跑得飞快。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生动的人,看起来那么鲜活,几乎是杭雪十几年沉闷时光里一道突如其来的耀眼光芒,闪得她睁不开眼,却又飞蛾扑火般的要朝那道光源靠近。

陈紫函告诉杭雪:“程祁城养了一只阿拉斯加,看起来比我都要大。放暑假夏令营的时候他带过来了,真的好酷呀!”

原来他还喜欢狗啊。

阿拉斯加是什么品种的狗?长什么样?杭雪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但最重要的是。

程祁城。

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真好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