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桃花的故事
便在上一刻间，桃花还开的灿烂，女子声音更是如桃花般纷飞，琴音淡然简繁，如梦如幻，但片刻时间后，一切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桃花大阵在无声消亡、溃散，排斥着方明的同时，自身也在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方明才仅仅与那林中女子对视了一眼，稍稍窥视到了桃林深处的些许秘密，幻境便陡然消失，真实的世界分外鲁莽的闯了进来。
“怎么样，这趟冒险是否有所收获？”风沙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凝成的飓风几乎要将此方苍穹捅破。然而飓风虽大，却丝毫也奈何不了玉昆仑，后者眉头轻皱，不过轻一扬手，这股在荒漠中肆虐数日的飓风便烟消云散，瓦解为一地黄沙。
可既便如此，玉昆仑眉宇间不自在的神情犹存，因为在其看来，正如轻易示弱会给其以无尽的羞耻外，承认自己在某一方面孤陋寡闻，同样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虽然说起来，玉昆仑仅仅是伺候不器仙人起居的道童，甚至连不器仙人的记名弟子都算不上，但那些上师大能离去后，千万年来，不器仙人已然隐隐为万千世界第一人，而也正是如此，玉昆仑才会知晓某些几乎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更有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自傲。
“虽然期间情形一度失控，但总体而言，这趟冒险还是值得的！”方明怅然若失的沉默半响后，这才恍若梦醒般的出言回复，更是将九天镇魔图拿出，轻轻递与玉昆仑。
“好雄厚的黑暗力量，好恐怖的鬼气，难道说，难道说……”然而望着方明递过来的九天镇魔图，玉昆仑双眼立时间圆睁，不仅没有将九天镇魔图接过，眉头反而皱的更紧。
原来，虽然方明遁入桃花大阵显得无比突然，但这并未超乎玉昆仑的预料。事实上，正是玉昆仑告诉方明，此地桃花大阵的大致范围，这才有方明的入阵一行。
而玉昆仑之所以没能同方明一同入阵，是因为这桃花大阵并非固定，而是时时刻刻皆在此片荒漠中快速游移，玉昆仑运气不好，故而没有触及到此方大阵而已。
其实先前，方明与鬼界老祖交谈时的话语有些简略，方明之所以敢以身试险，除却无量仙经的记载，以及周家老祖提供的详尽讯息外，玉昆仑的作用也必不可少。
正是因为玉昆仑从不器仙人那里得来方明与阵中被封印恶魔实力对比的详尽讯息，以及对九天镇魔图威力更进一步的解读，方明才敢单枪匹马仅仅一人的直面鬼界老祖。
“看来先前我估算的数据有些偏差，这恶魔却是出乎我想象般的强大，即便经过千万年的封印，万千年的放逐，它依旧能保持大圣之境不坠，天晓得昔日，它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我同样低估了九天镇魔图的威力，狭路相逢勇者胜，看来鬼界老祖的前世固然厉害，但是和这专门封印邪魔的九天镇魔图相比，却终究还是要逊色三分！”
即便看玉昆仑神情，仿佛方明递过来的九天镇魔图是块无比烫手的山芋，但在犹豫半响，将方明所不能理解的犹豫打消后，玉昆仑还是伸出手来，将九天镇魔图接过，轻轻摩挲着仙图，脸上随即浮现出极度满足的神色。不过旋即，他面容便恢复正常，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选即便又将九天镇魔图递还到方明手中：“鬼界老祖厉害，但这九天镇魔图却更要厉害，看来我先前估算的时间也要相应缩短，至多三日，鬼界老祖便会被彻底炼化！”
便如玉昆仑所言，九天镇魔图的真正功效，是将邪魔鬼怪摄入并强行镇压。不过除此之外，此卷仙图更有连周家老祖都不知晓的功效，那就是九天镇魔图在炼化完邪魔后，便会获知被炼化邪魔的所有记忆，更会丝毫不差的在画卷上显现，而这，才是方明此行的真正目的！
“说起来，我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将这鬼界老祖收服，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鬼界老祖出人意料的愚蠢。明明看透了我的来历，知晓我身负无量天帝的传承，但却依旧托大自负，不肯在第一时间逃离。结果九天镇魔图一出，他甚至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方明伸出右手，将九天镇魔图自玉昆仑手中接过，随后却以手指轻轻触摸着九天镇魔图上的图画，更是于嘴角浮现出一抹嘲笑之色。彼时画卷上浓稠如墨的森然鬼气已然淡去，至圣至洁的仙光再度于画卷深处显现，不仅将方明双眼映照的分外明亮，更让方明心中倍感温暖。
“这不是愚蠢，更非狂妄。或许孤独一人的生活了千万年，便是强如鬼界老祖，也无法承受这份刻骨铭心的孤独。是以如此，他才会在明知你传承、力量及倚仗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与你正面相抗，宁可死也不肯后退一步。或许在这种情况下，死亡才是他所渴求的归宿。”
然而便在此时，玉昆仑却幽然一叹，罕见的发出一声充满浓郁感情色彩的叹惜，目光更是霎时间变得悠长深邃，仿佛触景生情，想起了某些同样凄惨的往事。
“上古年间，在无量天帝尚未证道前，鬼界老祖在诸天万界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腥风血雨。也是如此，他才会有如此报应，被无量天帝放逐千万年之久。不过在这千万年间，鬼界老祖是否当真孤独一人，我却对此持保留意见。”听到玉昆仑仿佛同情的话语，方明却将眉头一皱，想也不想，便将昔日鬼界老祖的罪孽一语点出。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
“听你之言，似乎在那桃花大阵中，不仅仅封有鬼界老祖一人？”听到方明略带指责之语，玉昆仑霎时间便将眉头高高扬起，似是想要开口反驳。不过在听完方明接下来明显转折的话语后，却是极为惊愕的张了张嘴，明显对方明口中吐露出的讯息极为震惊。
“那是当然，我根本就没有骗你的必要……”方明对玉昆仑轻轻点头，随后便将自己镇压鬼界老祖后的所闻所见和盘托出。而便在方明说话间，那曾与方明四目交接，更有对方明淡然一笑的女子，却是再度于方明脑海中出现，更是莫名勾动了方明的愁绪。
“在桃花林中独自等待了三百年？我知道这女子的来历了！”在方明刚刚开口时，玉昆仑还正襟危立，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过随后，伴随着方明口中话语细致详尽的描绘，玉昆仑紧皱的眉头却霎时间舒展开来，最后更是毫无压力的对方明轻轻一笑：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所见的女子并非真人，而是那桃花大阵的阵眼。你刚刚不是说过，是鬼界老祖幻化成我的模样，勾引你前去此地的么？他无非是想要假借你的力量，将桃花大阵的阵眼毁去，也唯有如此，他能自这桃花大阵中离开。不过最后，他还是棋差一招……”
“不，虽然桃花大阵为虚，但那神秘女子却应为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临了我那匆匆一瞥虽然无比匆忙，但我却能在她眼中读出她刻骨铭心的哀伤……”然而听完玉昆仑的话，方明却轻轻摇头，固执己见的坚持着自己的看法，心弦更是阵阵轻颤，陷入莫名哀伤。
“哼，你之所以能在她眼中看到令你心魂震撼的哀伤，是因为那桃花大阵的阵眼，分明是绝世冤魂的一缕执念。也有这样的执念，才能维持桃花大阵千万年不散，并一定能再将鬼界老祖继续封印千万年……你也不想想，千万年的时间，便是连无量天帝、阿弥陀佛这样的存在，都已在历史的长河中彻底消失，一位一念等候情人归来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活上这么长时间，你以为人人皆是鬼界老祖，皆洞彻了轮回之秘，能够勉强长生啊？”
面对方明的坚持，玉昆仑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也莫名闭口，只是再度将目光投向远方，目光再次变得悠长而深邃，且再一次充满无极感慨，更兼些许感伤。
“其实若说起这缕执念的来历，想来你必定有所耳闻。昔年，无量天帝年少风流，在世间行走经历诸多磨难的同时，更是处处风流处处留情，而这桃花林中的女子，便是无量天帝自玉界出世后遇见的第一位女子，且更是对无量天帝一见倾心，便是无量天帝走后许久，都依旧在这里凝望，痴痴的等着，期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无量天帝能够回返……”
方明与玉昆仑一路肩并肩同行，目光虽然同样望向身前，但思绪却早已随着玉昆仑的声音，折转回昔日无量天帝初次踏入那片桃林的年代，不知是错觉还是身为无量天帝的传人使然，有那么一瞬间，方明仿佛在身前的无尽风沙中，却是看到了些许淡然芬芳的桃花。
“但是后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无量天帝并没有回返，又或者说，便是在某日回返，也并未途径道界。时间相隔毕竟太远，我们不在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无量天帝违反了自己昔日亲口许下的承诺，抑或是说他们两人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那女子的一厢情愿。但总之，无量天帝并没有和她在一起……”
然而突然间，玉昆仑却陡然将话题一转，语气更是突然间变得无比激昂，一如先前不器仙人对他讲述时的模样：“但是忽然有一天，无量天帝却终于回来了。不过那时，他却是被仇家追杀，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途径道界。彼时无量天帝虽然天赋异禀，但却并未证道，若论起实力来，反倒那桃花女实力更高，而那次，也正是这女子出面，舍生忘死的与其对手激战，最后甚至差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才将天帝的仇敌击退！”
“然后呢？”不过看玉昆仑脸上怅然若失的模样，方明也知道，即便无量天帝的性命为这女子所救，但他也必定不会和她在一起，这便是无量天帝，从来都不会勉强自己的心意。更从来都不会委曲求全，折损自己的道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方明与大帝何等的相似。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便是无量天帝的性命为这女子所救，但最后，他却还是毅然离开了这位有情有义的女子，真是桃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再后来，这女子便如魔了……”
玉昆仑的话自始至终皆无比平淡，亦如不器仙人所教导的那样，但方明却听的心中满不是滋味，更仿佛感到这些事情似乎正出自自己之手：“入魔了？”
“是啊，好端端的一位女子，就这样入魔了。而且之后，更是将无量天帝旧爱打伤，使其不治而亡。彼时无量天帝已然近乎证道，听此消息，自然悲痛欲绝，盛怒之下的大帝，一怒杀回道界，与这同样半步证道的女子激战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后，这位入魔的女子终于被无量天帝击败，重伤垂死，而这万顷桃树，便也如你所见，变成了无边的荒漠……”
现实总是这般残酷，这样无情，听完玉昆仑暂时告一段落的话语，方明只能黯淡低头，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心中霎那间爱恨交织，眼前更是模糊浮现出一支玉簪：
“原来如此，原来无量天帝的旧爱根本不是疾病突发，而是被这女子杀死，也难怪无量天帝会悲愤欲狂。不过便是如此，恐怕无量天帝也依旧会惦念旧情，不会当真痛下死手的吧？”
“天帝生死自是无忧，但那女子的性命，却已难说，而这份几乎贯穿万千的情意，更是**然无存。一时间，苍生的非议喧嚣纸上，无量天帝更是千夫所指。但这一切，对于半步证道的天帝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越过这半步，世间哪还敢再有任何反对之声？”
讲到这里，玉昆仑脸上却突然间泛起一丝嘲笑：“但无量天帝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在其历劫成道的最后关头，鬼界老祖却突然间出现，对其发动了致命进攻。一追一逃下，无量天帝居然又逃到了这里，真是造化弄人，也不知那时在天帝心中，究竟会生起什么样的思绪？”
“所以这次，在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希望后，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对吗？”方明听到这里，心中却是微微一颤，既害怕听到这个结果，又希望听到这则故事的结尾。
“这则故事，共有两种结尾，第一种结尾，是无量天帝经历重重考验，最终破劫证道，亲手将鬼界老祖打下神坛，而这也是在世间流传最为广泛的结尾。至于这第二种结尾么……”
讲到这里，玉昆仑却是微微一笑，脸上的嘲讽之色愈发明显：
“这第二种结尾，是不器仙人亲口告诉我的，是真是假你自行分辨吧！然而在最后关头，这位桃花女又出现了，可本来她就不是鬼界老祖的对手，先前又遭受到无量天帝的重创，此刻的她，已然再不能向先前那样，站在无量天帝面前，为其遮风挡雨……”
“然而被鬼界老祖击败后，最后时刻，眼见无量天帝即将遭到不测，即便自己已重伤垂死，但这桃花女子却还是执拗起身，继续舍生忘死的与鬼界老祖搏斗。最后的结果，想来你必已猜到，实在无计可施的她，只能自爆神魂，生生以自己的性命拖住了鬼祖的进攻，更以一缕执念将自己与鬼界老祖双双放逐。自此，世间多了位证道达成的无量天帝，但在这道界，却少了一位酿造桃花美酒的好手。前者威名远扬，但后者，却只能黯然回归黄土……”